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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羽的过往种种钻入他心肺,让他永日不得安宁。 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很久之后,他才懂得那叫“嫉妒”。 他嫉妒曾经占据她生命十五年的另一个男人。
她还怀着孩子,他怕万一,不敢去见她,无法发泄心中的愤怒与不安,于是只能将注意转移。
常家的女儿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便觉得眼前一亮,具体是什么让他如此印象深刻,他当时不愿深究,后来看得久了才不得不承认,她和白卿羽长得几分相似。
自古帝王多寡恩,三宫六院,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新人换旧人,他心中的痛苦得以转移,整整四个月不再见她,强迫自己断绝与她的一切,直到那一日得知她命悬一线。
他赶去的时候只看到床上躺着的没有一丝活气的人,那一刻心如刀绞,他便知道过往四个月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孩子早已生出来,哭声响亮,她却一动不动连进气都没了。 御医用尽一切办法束手无策,只说听天命。 他暴怒发狂轰走所有人,狂叫着:“什么天命?我就是天命!”
他终于对了一回,他的“天命”强行拉回她,哪怕她一声一声的“我好恨”,一声一声的“让我走吧”将他五脏六腑撕得粉碎,他也强忍着内伤不愿放手,终究还是叫她醒了过来。
那之后他也病了一场,却将刚出生的二皇子留在身边,病得迷糊了,仍在想着这个孩子就是他的人质,有他在,一心想死的白卿羽或许便不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死掉。
等他自己也清醒过来,才记得要恨。 明明与别的男人牵扯不清的是她,明明先错的人是她,她有什么资格甩手离开?不! 她连死都没有资格!
那一日带常贵妃赏桃花,他知道她来了,知道她远远看着,却并不点破,他想等她认错,等她先低头,等她开口,他便当场原谅她。 可是一直等,一直等,等到风都将心吹凉了,她反而退得远了。
他强忍着怒火对常贵妃越发温柔,回答她不经意的问题。
“她不过是有几分先皇后的模样,看着看着也就厌了......”
眼角余光瞥见她急速退开的身影,桃红的裙衫正是初遇时的颜色,他突然连伪装都无法继续,甩开常贵妃的手,独自离开。
他以为这只是前一场的继续,却不想对于白卿羽而言,已是新一场的开篇。
常贵妃刺激得白卿羽发疯时,他头一次对她生出厌恶,但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人,不像白卿羽,不懂得如何讨他欢心。
常威渐渐开始将手伸向后宫,却不知道犯了他的忌讳。 借着北方旱灾,提拔白家人入朝,算是安抚他对白卿羽生出的那一丝因常贵妃而起的愧疚之心。 或许当时的他心里也存了一丝念想,想她念在白家的份上,愿意对他低头一回。 这样想的时候他心中烦躁,不明白当初那样喜欢的温婉可人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执拗的性子,明明他都不计前嫌了,为何她还不肯迈出一步。
然而长乐宫却越发的安静,静到除了他,似乎再不被人想起。 他渐渐生出些不安,那个躲在里面的女人,她是不是还活着?
一日又一日地等待,僵持到最后,他的心思甚至卑微到觉得没有消息也是好的,那样至少说明她还在那里,还在他一伸手便可及的范围之内。
可是他终究也没伸出手去。
这一等,便又是两年。 他在心绪浮沉间越发不淡定,沉到最底的时候,只盼着她还在便好;浮到最高处,又恨自己为何还会想着那么一个不识趣、不懂进退、不知廉耻的女人。 后宫渐渐充盈,每个女人都长着一些相似的地方,没有人发觉,这是他心中最无法说出口的隐秘。
白家风头正劲的时候白卿羽却病倒了,这一次比生孩子那一次更为凶险,太医看过之后只纷纷自请死罪,连药都不用开了,只说“等”。 能醒来便是造化,醒不来那也是没办法。
他两年里头一次进长乐宫,只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像阴曹地府的地方,每进来一次,他就像在十八层地狱滚过一遭,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是里面住着的这个让他痛苦辗转的女人,是真的要死了。
这一次他没有发怒,只赶走了所有人,静静地守在她床边,握着她枯瘦的手,听她毫无意识的呢喃。
两人像对坐闲谈的故人,她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过往,停歇的间隙,他便告诉她自己的当年。
她一声声地唤着母亲,像两年前的那一次,只是幸好,这次她没有再说“恨”。
或许她已经放下了,他想,两年时间足够磨平她那些扎人的棱角,可是那些已经扎进他心里的棱角,如今要被她□,便带出了血肉,让他再生疼痛。 即便是死,他都不愿她放下他。
于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着要低头一次,他凑到她耳边,唇贴着耳廓,轻声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卿羽,前年你来御花园找我,我跟常贵妃说的那句话,是骗你的。 你怎么会是别人的替身呢?我念了你这么久,你也不肯低头,到最后还要这样逼我,你对我这么狠心,怎么有人及得上你?”
如一滴水汇入汪洋大海,毫无回应。 他也不急,只静静地抱着她,脸贴在她的脸侧,闭眼等待。
然后他听到她唤了一个名字,林清云。
再然后便是不断不断地重复。 “我好后悔......你让我走吧......”
原来两年过去,也无甚差别。 两年前她“恨”,两年后,她已经在“悔”了,唯一相同的,是她执意想要的以死解脱。
而那一声“林清云”,生生撕开他们之间遮掩一切不堪过往的面纱,直让他痛不欲生。 他摇晃着起身,俯视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心如死灰。 这一刻意识如此清醒,让人无所遁形。 他在自己编织的假象里熬过两年,假装没有她,他还可以活得好好的。 假装认定只要她还在这长乐宫里,便一生一世都是他的女人。
可她的一生一世原来早就过去了。 他在两年的等待中毫无意识她的远走,等到此刻他想要低头,她也看不见了。
他的一生注定要败在这个女人手上,而此刻她的死,便是她最终胜利的标志。
他狠狠攥紧了她的手,几乎要将她折断,一口腥甜溢上嘴角,他最终无法忍受,狼狈冲出长乐宫。
白卿羽最终又醒了过来,慕章泽在枯等三个昼夜之后终于陷入昏睡,在那之前还没忘记让人将慕恪谨送去长乐宫。 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留住她,那么毫无疑问是她的儿子。
醒来的白卿羽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收起了曾经有过的一切软弱,像个斗士一般在内宫披荆斩棘,横扫一切阻挡她儿子路途的障碍。 慕章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但白家却就此没落了。 他可以纵容她在自家的一切,却不能容忍她有了别的依仗。 她这一生只能依靠他,要死要活,要怎么闹腾,都必须只依靠他。
他一直担心她会因此有所反应,但她却如最初白家入朝时一样漠不关心。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如今的白卿羽早已不是当初会坐在地上求他救助的可怜的可人儿,她如今已经强悍到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于是他又开始不甘心,他可以放手让她在他的羽翼之下横行无阻,却不能放任她将他遗忘在总也想不起的角落。 于是安婕妤暴毙之时,他欲借此狠狠地惩治她一回,想让她看清楚,如果不是他,她连一步也迈不开去。
他不惜用最恶毒的言辞羞辱她,让她跪在所有人面前,像一个真正的罪人。 他想她开口求饶,想她涕泪横流跪求自己的原谅,那一刻他发现心中暗涌的冲动无法抑制,原来他已执念于斯。
这个女人是他的毒药,除了让她再爱上他,他无药可解。
可她只用一眼,就将他所有希冀扑得粉碎。 或许是太久没见,她的眼神陌生而冰冷。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像看着这皇宫里的任何一件摆设。
那一刻久违的心痛呼啸而至,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然后他看着她轻而易举地翻盘,轻而易举地将常贵妃拉进泥沼,又将自己洗脱得干干净净。
如果这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又或许只是自己宫中任何一个妃子,他都不免要为她叫一声好。 可她竟是自己念了八年的女人。 他将她带进这宫中,原本是想珍而重之,怎的就让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离去时转身那一个回眸,彻底断了他心中一切念想。 他终究是将那个钟爱的女子遗失在了过往八年的岁月里,遗失在了长乐宫经年不散的阴翳中,不复再见。
常贵妃死的那一年,慕章泽已渐渐不太记得过往。 常贵妃的死给了他最后一次回忆的机会,他将自己关在长庆宫,好好地一件一件地盘算。 这一辈子,谁爱过他,他又爱过谁?
常家早已在他的刻意打压下徒有虚名,留下的四皇子没了依仗,他这个做父亲的,终究是欠了他,于是开始想要成全。 这应该也是常贵妃唯一的心愿了。 这个女人,竟也这样陪了他一辈子,可是转眼,他已不记得她的脸。
或许他的心里从来没记得过谁的脸,他的女人们,总是有着相似的容貌,而究竟是谁像谁,他早已不甚清楚了。
他日渐老去,他的儿子们风华正茂。 二皇子慕恪谨娶亲的那会儿,他记起长乐宫还有一个女人。 费心翻找出当年那半枚鸳鸯配,他在皇后寝殿前站了许久,忆起年少时也曾有过的单纯心思,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老得太过了,又这么多年过去,只不知那个人是否还是当初的样子。
应该是不会了。 十年前,她就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太子叛乱,是他所料不及的。 这个他唯一的皇后所生的唯一的嫡长子,有着一群贪婪的母族。
平乱之中,他的二皇子立下大功,再一次证明了他超过其他所有兄弟的能耐。 而他自己,失去了先皇后交托给他的唯一的儿子。
他开始重新审视这几个儿子,最终目光落在二皇子和四皇子头上,左右权衡,没有结论,于是便听由天命。
他终于快要支撑不住了,这个天命还没有告诉他结果,于是便想着在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强行来个了断,这样至少他还能最后撑住慕家大局,不至于让政局动乱。
他告诉老四,让他先下手除掉他的二哥。 四皇子欣然应允,没有半分犹豫。 他却看着匆匆离去的儿子,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虽偶尔糊涂,但至少还记得,他的二皇子,是白卿羽的儿子。 他为了这个女人纠结一生,临了却是要置她的儿子于死地。 这世上或许再没有比皇家更荒唐的剧场了。
隐匿许久的白卿羽的触角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知道他的那些想法必定瞒不了她,但他甚至是有些高兴与兴奋的。 他就要死了,但应该还能等来见她最后一面。
越临近终点,那些被无意或刻意掩盖的过往就越发清晰,他有些圆满地发现,他曾经那样爱过一个女人,也曾经那样被她爱过。 虽然最终还是夭折于这座森然仿佛被诅咒的围城中,但已经足够了。 他自认比太多人幸运。
她终于来了。 她选择亲自动手。
他费劲了力气才能开口说出这一句:“我等你很久了。” 卿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