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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王脸一红,马青叫道:“啊——王爷,我去伙房拎茶,外面这么冷,您还是进去吧。”他一溜烟去了,湘王见他二人冷得可怜,显是受了不少风寒,不由笑道:“外面甚冷,进屋来暖暖身子罢。”
湘王待干宝喝了热茶暖足身子,这才问道:“京城可有什么事么?”
干宝忙道:“最近以来倒无甚大事,因边关有战事,今秋中榜的文武俊才,都奏请陛下准许他们前往西域,陛下准了,又准备加派大军。就是前几日,太后出京拜佛时出了点事。”
湘王颇感意外,道:“何事?”
干宝道:“太后的圣驾摆到西街时,人群里忽然冲出来一个女子,这女子哭哭啼啼,疯癫地一直冲到太后轿前大骂,说什么朝廷不仁,什么谦谦君子、忠君烈子都是戏言,这女子指天骂地,众侍卫不防有人冲驾,始拦不及,她竟撞翻了随宫嫫嫫的轿子惊了太后。”
湘王急道:“太后如何?”
干宝道:“幸而太后无恙,只受了惊吓,那女子被侍卫捉住,太后甚是仁慈,见这女子疯疯傻傻神智不清,心生怜悯,命侍卫放了那女子。”
湘王这才放心,道:“那女子是何来头?”干宝笑道:“那女子蓬头垢面,神智不清,怕是谁家的疯丫头没看管好跑了出来。”
湘王进里间给云儿服药,待收拾药碗出来见外间桌上放着一把古琴,茶几上多了两个花瓶,插着鲜艳的波斯菊和大丽红芙蓉。云儿忽见湘王拿进来一把古琴,又摆了一瓶花,不由大是奇怪。
湘王笑道:“这两个人,不知从何处买来的花。他们知你爱花,这么冷还千方百计找来,也真难为他们了。”云儿吃吃笑道:“这哪里是讨我喜欢,分明是要你高兴么。”湘王浅笑不语,抱起琴坐在床沿上,弹云儿最爱的《云中裳》。
云儿自洛阳一别,心中着实挂念湘王,此时重得相见,甚是欢喜,甜蜜地抱住湘王在他背上呵气。湘王被她这一抱,顿时软了,心下又喜又甜,只挂念云儿柔软的玉臂,哪里还弹得下去,琴音乱得跳章乱节,(奇*书*网。整*理*提*供)云儿便在背上吃吃地笑,湘王心猿意马,俊面发红,只盼此时此景能天长地久,双鬓染白,哪管甚地老天荒。唉,人世间——其实所谓情,不过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罢了。
马青和干宝躲在伙房里,锅里的牛肉已煮了八分熟,两人的酒也喝了三分醉。厨子慢慢搅着汤,捞出两碗水饺,热腾腾地冒着香气。干宝心满意足地放下酒碗,将饺子风卷残云,而后眼巴巴地望着壮实的厨子道:“大师傅,还有吗?”那厨子慢声道:“你们是饿死鬼托成的么?”
干宝嬉笑道:“那倒不是,只因前些日子睡不安稳,食不下咽。现如今有了着落,可以把心放进肚里了,这才觉得肚子里甚亏。”
厨子瞥了他们一眼,继续道:“人们总是喜欢在劳累之后大吃一顿犒赏自己,这锅里我已煮了许多。”马青探头一看,小沙锅里煮着羊肉肚丝汤,还有一大锅牛肉,不由惊道:“大师傅,我们是吃不下这许多的。”
“那是给我自己吃的。”厨子缓缓说道,马青和干宝吃了一惊,想大约是拿回去给他自家人一起吃的,便又坐下,厨子又拎来一坛老白干,马青大喜,赞道:“大师傅原和我们是同道,如此知晓我等心思。”厨子道:“男人么,原是爱喝酒的。”
干宝尝了一口,果然劲道十足,忙抓了牛肉塞进嘴里,忽然想起一事,便低声道:“马青,你说他们圆房了么?”
马青咬着牛肉道:“谁?”
干宝啐道:“呸!还有谁?自是公子和云夫人!”
马青“扑”地吐出口中的肉,道:“多嘴多舌!我怎知道。”厨子转过脸,举起手中的大勺茫然道:“女人是用来宠爱的,若是爱她,就要耐心地等,等她心甘情愿地做你的女人。”马青和干宝呆呆地看着这个厨子,这样一番情爱的道理竟从一个厨子嘴里说出来,未免太过扫兴了。
但是,这个厨子和别的厨子不同,虽然他也是胖得挺起肚儿,但是一个厨子的眼睛不该这么锐利,使用的勺子也不该这么不像话。的确,勺子应该裎亮些、干净些、好看些,不应该这么黑不溜俅的仿佛一块烂铁,歪歪斜斜不够完整,不够好看。
或者,这勺子就是一个铁勺,只不过是一柄用天山万年寒铁铸成的勺子,黑黑的,散着寒气。厨子自言自语道:“是时候了,汤快好了,我很快就能吃了。”他仔细盖上锅盖,慢慢解下围裙,拿着勺子走出伙房。
马青和干宝跟着奔出去,却见街上并无人,漫天萧瑟的寒风中,厨子迷起眼望对面的屋顶,那儿坐着一个奇丑无比的老儿,马青和干宝却都认得,正是在洛阳上官家闯老夫人灵堂的丑老儿。
那丑老儿纵身下来,身形极快,落在厨子对面,憎恨地盯着厨子,冰冷地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躲了那么久,怎么也没想到竟栽在了黑雁飞手里,那个替你送信的败类我已经劈了他。今日,你的报应到了!”厨子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道:“师弟,你果然进步了许多,但未必能赢我。”
丑老儿仰天长叹:“小玉,你既走了,这场恩怨也该了结了!”末了一阵凄厉的长笑,马青和干宝听了却觉难过,若是哭,倒还让人舒畅些,因他笑得太过绝望和怨恨,从他那张丑脸上是分不出悲伤和欢喜的表情的,只有那双眼睛里还流露出些感情。
厨子听了这话脸色顿时煞变,满脸凄惨悲痛之色。丑老儿狰狞笑道:“师兄,别耽搁了,我已经等不及了!”厨子漠然道:“很好。”两人突然凌厉地跃上半空同时出招,所持兵器也甚是奇怪,一个执柄大勺,另一个抓出来却是生着尖牙的寒铁套,闪着锐利的寒光。
二人既是师兄弟,必是同门,招式自然相似,像是出自昆仑派。但两人积怨甚深,招招必夺对方性命,阴毒之极,又不似昆仑派重守不重攻的传统,比昆仑派的武功招式凭空多了杀气和阴气。
丑老儿张开双臂上下腾挪,与铁勺相碰蹦出蓝色的火花,在阴暗的黄昏里分外凄艳。丑老儿似是志在必得,打了六十多回合之后,忽地变了招术,显非厨子所学,每一式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尖牙铁套罩住对方上半身的同时,也将自己全身空挡暴露给对手。
但是若对方腾出手来钻入空挡,则必定立毙铁爪下,同时自己也难逃一劫。马青和干宝看得胆战心惊,店中客人见有人打斗早紧紧关上门窗,生怕惹祸上身。
湘王怕云儿受惊,将她捉在怀里说话,云儿竟不知外面出了何事,只道打斗声是风刮过铁器的叮当声。
第38章
丑老儿出招越来越快,叫人眼花缭乱,忽然,两人在半空中停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丑老儿慢慢从厨子身上抽出左手上的尖牙,他的小腹也被铁勺击中,嘴角渗出血丝,脸色青灰地冷冷道:“你输了,这场恩怨终于了解了。”言罢腾身而去。
厨子慢慢转过身,拎着勺子走回伙房,胸前五个血窟窿汩汩淌着鲜血。厨子慢慢拿起围裙转头对干宝道:“烦你帮我勒紧些,它流得太快了,我的汤还没喝呢。”
干宝见到这许多血也不由变了颜色,为他紧紧勒住窟窿,血便一滴一滴地往外渗,几个打杂的伙夫早吓得没了影。
马青掀开锅盖,羊肉肚丝汤刚好,便盛出一碗。厨子慢慢坐到角落里,微笑着擦干净手上的血迹,捧起碗喝了一口,喃喃道:“这是最后一次犒劳自己呢,我得多喝些才是。”血染红了雪白的围裙,厨子的脸惨白得吓人,他缓缓道:“你们可认识长孙碧玉么?她当年可是个大美人啊。”
马青和干宝点点头,“你是说上官老夫人么?”一个娇俏的女郎进来笑盈盈地问道,她云鬓半偏,罩着粉色披风,一旁的年轻公子年约十八、九岁,身材颀长,仪表堂堂,他一眼瞧见厨子身上的血,似是吃了一惊,却不动声色,只挽着那女郎怜爱地道:“这里冷,你先回房,我盛些汤就来,好么?“
那女郎才十五六岁,天真无邪,她调皮地嗔道:”不,我闻到汤味了,好鲜的羊肉汤。刚刚他们在说上官老夫人呢,我也要听。”不等那公子阻拦,女郎已轻盈地奔过来,马青和干宝大吃一惊,慌忙站起来挡住靠在角落里的厨子。
厨子却慢声道:“小姑娘,你想听上官老夫人的事么?”女郎欢喜道:“正是,她待我很好,老夫人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呢。”
厨子缓缓道:“那你无论看见什么,都莫要怕,若是怕,就莫要坐下来。”女郎怔了怔,点点头,公子示意马青、干宝坐下,他握住那女郎的小手也坐了。女郎果然瞧见了厨子身上正不停渗血的衣服,已分不清哪一块是白围裙了。
女郎瞧着那血一滴一滴地渗,甚是害怕,那公子紧紧挽住她似是安慰之意,女郎恐惧地道:“大叔,你为何不叫大夫?”
厨子笑了几声,立时疼得皱起眉头道:“不用了,终于了结了一场几十年的恩怨。上官老夫人,嘿嘿,长孙碧玉,若不是当年阴差阳错,如今,她说不定是我的老伴呢!”他咧开嘴笑,喝光了碗里的汤,马青又盛上一碗。
“那时,我是个孤儿,家里人被山贼杀了,剩我一人流浪到庐洲,我师父正好经过那儿,就收留了我做徒弟,因我师父是昆仑山三大高手之一,在江湖上甚是有名,后来又收了徐州布商徐文枳的儿子徐虎,还有一个小师妹,就是长孙碧玉,也是个孤儿,我们三人一起长大。小师妹长到十六岁时,也像你这般聪明伶俐,出落得像出水芙蓉一样,在江湖中可是出名的美人呢。我和二师弟都很爱她,暗地里较劲,只是,我出身卑微,不比师弟,家财万贯,人又俊雅风流……”
云儿听到此处,偷偷溜一眼湘王,心道:“香帅生得这么好看,可不就是俊雅风流么?”
厨子看中她的心事,嘿嘿笑道:“自然,我师弟却及不上这位公子,小姑娘,你好有福分呢。”湘王和云儿互望一眼,都是脸面发红,云儿心下却也暗自欢喜。
第39章
“我看得出,师妹有些喜欢二师弟。幸好,师父因我俩都是孤儿,就做主将师妹许配给我,订下婚约。师妹不愿意,却也无法。谁知才半年,师父在山顶练功时突然中风病逝,师弟和师妹本就眉目传情,此时,师妹更不想下嫁于我。那天,师妹红着眼睛告诉我,说她晚间有事情要跟我说。我知道,一定是退婚之事,心里很苦,一个人到山下小店里喝酒。小二与我相熟,知道了首尾后,就暗地里给我一包药,叫我拌在茶里让师妹喝下去,等生米煮成了熟饭,成了好事,就由不得师妹了。”
云儿奇道:“她喝了药怎地就能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众人一愣,湘王腾地红透了俊脸,干宝和马青使劲紧绷了脸咧咧嘴。厨子却忍不住笑了几声,那血滴得更快了,他缓缓道:“等你和他圆了房就知道了。”
干宝和马青赶紧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望着碗里的汤。
云儿奇道:“圆房?”她想起老人说过圆房之事,便是夫妻合房同住,但,那又怎样?自己和湘王不就是这样吗?那……那又怎地?她见湘王俊面通红,尴尬地低垂眼帘,便知不是什么好话,不敢再问。
厨子喝干了汤,慢慢道:“我依计在茶里下了药,谁知师弟先来房中找我赔罪,不经意喝了,我因是心虚,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