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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惊怔间,墨九只挤出了这一个字。
一点鲜红虽晕透得缓慢,但刺痛了她的眼。
才上完药的,才包紮好的……他在做什麽?他为什麽要这样??
这个时候,她顾不上什麽茫然也顾不上去辨觉什麽滋味了。
迅速掀被下床,拾起之前放在桌上的瓶罐物件再迅速的转回。重新剪开了纱布,果然,伤处沾着药粉又渗着血,黏黏糊糊的一片。
鼻间不争气的有了一酸,一边小心翼翼的清理,一边兀自嘟嘟囔囔,是恨恨,也是心疼:“都已经弄好了,原本没有流血的……伤口是不是裂开了?怎麽办?还是唤大夫来看一看?这里哪能乱碰的!我都说了不要动了……”
听着,看着,有一种情绪在乌少正的眸里缓缓流淌。面前人埋头忙碌,再度上药包紮,一阵过後,在她正要走开之时,他将她拉住。
“我不想骗你,我也不会骗你。事分轻重缓急,我的心里也有着得失计较。”
墨九停下动作,抬眼看他。
“皇宫,不是不可以硬闯。只是时机未到,如此行事的後果除了损兵折将之外,若他借机发难,我便功亏一篑。”
“後令邬尚煜涉入,我承认,我的目的并不单纯。”
“既夺回了你,又赶走了他,还让他们兄弟俩生出间隙,一举多得。”
“我利用了他。说到底,我也利用了你。”
他不知,她听完之後会作何感想;他也不知,在她听完之後,她脸上的着急心疼是否会立即消失,他再也寻见不到。
兴许一切将重回原点,回到那时,距离遥远。
他已将晦暗过去一一道出,其实,他说得不易,因为他最不愿让她知晓。不管是不堪还是痛苦,这是他的记忆,他的经历,合成了现在一个完整的他。所以即便开口艰涩,他不欲遮掩,他不想再有隐瞒。
阴险也好,残忍也罢,将心底最深处剖开,无情,有情,他给她真实。
“报仇,没有什麽比这件事更重要。我不断的提醒自己,说服自己,因为只有这样,才稍能安生。可好过只是片刻,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你对我的影响。”
乌少正伸手按上自己的胸口:“这里放着了一个人,所以备受折磨。”略一停顿,他自嘲般的一扯嘴角,“谁会相信呢?连我都没有想到,原来,我有了视之为重要的东西,我竟然……也有了想珍惜、守护的人。”
墨九慢慢的移动着视线,从他的胸膛到面前的一双黑色眼睛。
他的眼里似乎有水流在轻晃,震动荡漾,下一刻就要翻起汹涌巨浪。这种感觉不是可怕的,这种感觉就像有无数只小手软软的在心尖拉一下,再拉一下。呀,鼻子本来就酸酸的,这会儿越发的厉害了……
“这个人,一见我就怕极,这个人,胆小甚爱哭。不知不觉,不在乎就变成了在乎,见不着时,会牵挂;见她哭时,会心疼;她一笑,心情会莫名其妙的变好;与她独处,抱着她时,便觉得满足。”
“她在宫里一日,我日日夜夜,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他低头靠近,以指腹摩挲她的脸颊。“然後,报应来了。”
“我最担心的,她没能逃过。”
“她像是性情大变,对身周的人事不予理睬。那时我想,就算挡下一箭,有什麽用呢?其他的呢?比这一箭更可怕的呢?我为她挡下了麽?”
“伤害已经造成,可以後悔麽?还能不能弥补?若我说,从今以後,我不会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不会再让她离开我的身边,我会守住她,保护好她。我想问她,她可否愿意,愿不愿相信,愿不愿给我一次机会?”
墨九的表情很奇怪,两眼发直,嘴唇颤啊颤的,说不出是在惊还是在呆,说不清是要哭还是要笑。
“你可以不屑也可以讥讽我几声,你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叫我‘坏人’,把我对你的恶行一一列出,说骂个痛快。但我想你告诉我,你能不能诚实的回答我,与我相处,可令你为难?”
没有隔上很久,墨九摇头,而面前人仿佛是松了口气。
“与我一起,你觉得讨厌麽?”
墨九仍是摇头。
“你来我房里,是因为知道我受伤,你是来看我?你在关心,你在……心疼麽?”
墨九眨了下眼,明确的点下了头。
她看到他眼里一亮,只是接下来,他的启齿突然有了迟疑。
“那麽,你有没有……我知道你喜欢风乔。你……”
没头没脑,他问得极模糊,奇怪的是她竟然听的懂。
他斟酌着,试探着,像是怕吓着了她,从中,她甚至还觉出了一丝奇异的卑微。
他微微闪躲起她的视线,局促是为什麽?欲言又止是为什麽?等待抑或是期望,是否为那不确定的答案?
墨九低下了头。
安静,叫人紧张;安静,给人失落;安静,令人灰心。
安静过後,她极轻极轻的,点了点头。
同样是没头没脑,奇怪的是,乌少正也是看懂了。
眸光快速闪动着,显出了一点激动,然後,他带着剩下的一点僵硬,剩下的许多不自然,用一种古怪的,陌生的语气,低低的问:“对风乔,你是极信任极依赖的,你……爱他麽?”
爱?
爱是什麽?
喜欢一个人,为之悸动,爱一个人,为其牵挂。
喜欢一个人,因为他的举手投足,心情可以有低有高,情绪可以有落有涨。
爱一个人,因为他的只字片语,生出纠结,生出疼痛,喜悦或苦涩,皆是极致。
“喜欢”与“爱”究竟有什麽不一样?
喜欢了多久就会变成“爱”?
是“喜欢”长还是“爱”更长?
是否因为爱之浓烈,所以飞蛾扑火。
是否因为爱生牵绊,所以奋不顾身。
时时刻刻,难离左右,一生一世,无怨无悔。
“爱”?
没有人教过她。
“爱”是什麽?
没有人告诉过她。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人,看着他突然对她笑了。
原来,在失神间,她已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第一次见这抹笑颜,不带阴霾,不带冰冷,只是纯然。他笑起来果然是很好看的。
他笑着对她说:“巧了,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他的脸上升上认真,“不过,我想试一试。”
他的声音低沈又温柔,深邃的眸中折射出动人光华:“你与我一起,我们一起试一试,可好?”
她一直一直的呆愣。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什麽也说不出来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紧紧的捂着了嘴,眼泪扑簌簌,成串落下。
作家的话:无论如何~我想煽情一把~
第二百二十五章 放下
没有人教过她。
没有人告诉过她。
但是没关系的,她可以试一试的。
试着去明白什麽是“爱”,试着去体会“爱”是怎样一种感觉。
因爱而生的欢喜,苦涩,酸楚,美好,她可以一一品尝过来。
投入身心去相信,勇敢的付出,无条件的依赖,继而好好的相守。
山儿说过的话,她突然有些懂了。
“真正怕的是什麽”,“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其实她害怕孤单。
其实她想要多一点的关注,她也在渴望“爱”。
从小没有娘,虽然张妈给了她亲情,但对於母爱,父爱,她不是没有向往。
在言府的大树上,她看见她的弟弟妹妹被抱在怀中,他们有娘照顾,他们还有爹关心。未泄露半点,也许是装作不在乎,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好羡慕。
曾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她不是爹的女儿吗?爹是讨厌她吗?不喜欢她吗?为什麽爹不来看她?
她不敢去问张妈,唯有将所有疑问全放在心底。
直到她十五岁,当在小院门口见到那个高大威严的男子,她觉得陌生且熟悉。
那时的心情实在是难以形容。突然吗?当然是的。手足无措吗?自然是有的。除此之外,还有茫然还有惊喜,直到爹走後许久,她仍是无法回神。
走入角阁的时候,她有不安,有忐忑,同时也有雀跃。她不知将会发生什麽,将要面对什麽,待她意识到,便从头到脚,凉了个通透。
即便震住,即便害怕,她都没有反抗。
那一夜,仓皇懵然间,她失去了初贞,天一亮,她被扶出角阁,扶出了言家大门,在被塞进轿子之时,她的爹只给了她一句话:记住,无论如何,你姓言,你总是我的女儿。
女儿……是吗?是这样吗?
她以为只要乖乖听话,便能令爹的目光多有一些投注。她以为只要顺他的意,他便会高兴,他不会再忘记她,他会关心她……他会来爱她。
她太天真。手里仿佛抓着了一丝希望,未有确定,她就迫不及待奢想着更多,奢想那些原本就不属於她的东西。她也很傻,经历皇宫种种,对於丹儿,她仍无法去责怪,无法去恨。因为与丹儿的情谊她视之珍贵,她有的不多,她不能,不可以再失去。
对她的好,她牢牢揣记於心。因为那些关切怜惜,除了张妈丹儿,她从未在别人身上感受过。岳哥哥,二少爷,大少爷,王爷,他们以不同的方式走入她的生命中,继而驻紮进她的心底,她已无法忽略。
其实,她不可怜的,对吗?
其实,被爱抑或去爱,她也可以的,是吗?
其实,她拥有的已很多。
他们,都在她的身边。
墨九停不下哭泣。鼻头通红,眼泪混着鼻涕,一脸的狼狈。
说不出是欢喜还是难过,兴许二者皆有,一只大手伸过来,默默的为她擦着眼泪。
哽咽声接连不断的,仿佛快透不过气。她没有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没有听到跨步迈进的声音,当她抬起头,透过泪眼迷蒙,她看到两张相似的脸。
他们静静的围在她身边,没有人说话。
房内弥漫着温情,令她觉出暖意,於是,泪水更是汹涌。
她不再逃避。哑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将这段时日,宫中经历,一点一点,细细的诉说。
哪怕其中有着难启齿,哪怕亲口再提,不亚於血淋淋的再揭伤疤,哪怕回忆如同梦靥,痛楚亦是深刻,她没有退却,她勇敢的正视。
她告诉自己,最後一次。
心颤,害怕,绝望……这都是最後一次。
说完之後,她便要将这些连着皇宫的一切统统忘记。
把不愉快的赶出心底,不再添痛苦不再添难过,跨过这个坎儿,不想过去,只看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