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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跟海东青通电话的时候正是在老顾的车里。
为什么那一晚我家中失窃的笔记本里其实并没有登录过微博的账号,账号又是怎么泄露的呢?
因为账号不是那晚泄露的,而是那一晚之前,我开车回我父母家吃饭,停车之后感觉被人跟踪,那个被我误以为是错觉的身影,怎么看都像极了老顾身边的保镖王诚。 那天我的笔记本就扔在了车后座上。
而最大的破绽,就出在程语,或者说那个编造出来的杨其志。他的身份是顾升通过林寒川传达给我的,我因为过于心虚,竟没做任何调查。 其实本不必调查也可十分明朗,程语托我打官司时,身份是要过检的,他作为公司的法人代表,这一点上很难作假。想来这程语是真的,杨其志才是假的。
那么老顾拿两百万打发杨其志回美国也是彻头彻尾的做戏罢了,他卖了一张好身份牌给我,使我依旧昏头。
于是我这才想起来给阳光集团以前地副总现在的一把手打了个电话,姓殷的因为曾经出了两百万让我弄死杨光,接到我电话后十分警惕,还以为是这案子要翻,一个字一顿不敢说快,生怕说错话。 我急得不行,恨不能直接去他家里揪着他领子问个明白,纠缠了半天他总算是明白我的意图,想了想才谨慎地说:“杨总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确实在美国念书,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你也别再打来了。”
我听完这句,简直一口气血要喷出来。大脑里被懊恼填满:我因为杨光案里做了恶,本身就做贼心虚,加上曾救过老顾一命,因此对老顾所言万般信任,于是竟连这十分的破绽也未看透半分。
这下前因后果便彻底通了。
通了之后我便又懊恼了一阵,才解脱出来,转而陷入了疑惑之中。
老顾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他恨我吗?
我这人做事固然可恨,却从未欺他半分,倒是一来救了他命,二来替他除了仇家,除非他心理扭曲,否则没有理由恩将仇报。
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种,老顾为了自保,而陷我于此境地。有人要害我,以某种理由或者筹码胁迫老顾参与其中。如果说王二宝是明里对我下手的,老顾就是在暗中推了一把,光影交织下,我就是那待宰之羊。
可既然他只是个胁从犯,王二宝又撑死没这个智商,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主导这一切呢?
顾升这么年轻,本来得脑梗死的概率就极低,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他只是在逃避,不想被卷进来。
事到如今我只敢相信顾升并非真心想害我,然而除此以外竟无一人可信。
我忽而感觉又气又恼,这事像极了一张网,我动一动,它便收的更紧,可我若不动,就无法探知真相。
一阵凉意袭来,我忽而想起老顾手术前曾经对我说过的三个秘密。
“老林是好人。”是为第一个秘密。
如果那时的顾升就已经在演一出全身而退的戏码了,那么他说的这句话就很有价值。 他预料到一旦我想通这一切,林寒川在我猜想中的身份就很难作好,因为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俩明显是一个集团里的,于是在这种判断的前提下,顾升的这个所谓的秘密就意味着一切或许能从老林身上找到转机。
想到这里,我心里竟有几丝兴奋,将全部赌注都押在林寒川身上,恨不得当时就开车去他家问个究竟,却又立刻掐醒了自己:这事布局太大,贸然行动势必一定要想到十万分的细致才可行动。
那一夜我的内心是无法平静的,躺在床上思绪奔涌,想到疲惫不堪仍是无法入眠,我在心中无数次告诫自己一定不能慌乱,行事需照旧,线索慢慢发掘,于是班依旧上,案子依旧做。然而蹊跷的是,王二宝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条完整的线,似乎就断在了这里。
一切都显得异常平静。
………………
按照昨天说好的,今早我跟袁城一起去了趟看守所。这地方我来过太多回,已经是熟脸一张,到的时候所长不在,平常接待我的那个干部送出一张笑脸,要命的客气之下替我们安排好了会面。
这次会面,主要是袁城有话想问佟帅,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却有点心不在焉:顾升真去了国外吗?或许他只是躲起来了而已,因为他知道,我一定会找他。现在他也找不到,王二宝也失了踪,林寒川那边我又不敢轻举妄动。一筹莫展。
佟帅状态良好,袁城提了些问题,我看见他俩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我掏出一瞧,竟是李刚打来的,我心里一动,知道有情况了,赶紧出门去接。
电话里这小子的声音也很兴奋,他说:老贾,有两件事。
我说:一件件来。
他说:我调去刑侦大队了,不用再疏通下水道替人爬阳台还有扶老人过马路了!
我说:恭喜啊,不过这些事你哪样干过?
他说:嘿嘿。晚上我请客,你一定得来!
我说:就这事啊?
他说:对了对了,还有一件:你不是让我帮查王二宝吗?用不着查了,他这次算完了。
我听见这名字,心下一抖,说怎么就完了?上回不也进去了一次,然后不又放了吗?
他说:这次性质不一样,我们所配合市局破获了一起毒品交易案,他是被抓了个当场的,基本上是活不了了。
我简直惊愕到愉悦,说:真就要死了?那他上面没牵出根什么线来吗?
李刚说:好像没有,不过更机密的只有专案组知道,我们属于配合警力,善善后,维持维持现场秩序,纯粹打酱油的。
我心里便没来由的轻出一块,想莫非是狗咬狗,内讧了?这便是天助我了,便问:晚上在哪?
他说:海月阁。
我心想:怎么这么晦气,昨天刚去过,今天又是。嘴上应着:一定到。
袁城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突然从后面拍我背:问完了,走吧。
我吓了一跳,说怎么这么快?
袁城问:几号开庭?
我说:下个月八号。
他沉思片刻,说时间不多了,赶紧走吧。
我说:去哪?
他把风衣领子竖了起来,迎着秋风装模作样的吸了口气,说:城管局。
阳光照射大地的角度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树梢的梧桐叶枯黄后落下,纷纷扰扰,天空竟也有些黯淡。
42、城门开 。。。
佟帅,老家七关镇永和乡团结村五组,1976年生人,现年二十八岁,育有两子,长子五岁,次子三岁。 初中毕业后在家种了三年稻子,1993年佟帅进城务工,靠着自己一个在城里做官的远房亲戚的提携,去了石城纺织厂当工人,临走时他爸叮嘱他:踏实做人。于是他踏踏实实做了三年工人,后纺织厂改制,佟帅应声下岗。
下岗时佟帅二十岁。 他拖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一只热水瓶,一只搪瓷脸盆中胡乱塞了几件衣物,然后用尼龙绳网给兜住,外加一床棉被)站在厂门口看着白板黑字的条状厂牌正被人摘下,胡乱扔在了一旁。
有那么一刹那,佟帅忽然觉得,自己也像那厂牌一样,被胡乱丢在了一旁。
何晶,连水县何滩人,1976年4月生人,中专没毕业就进了城,在一个远方亲戚家做保姆,照顾他们刚出生的女儿。 亲戚在市直机关上班,何晶叫他二哥,其实隔得很远,血缘浓度在好几个数量级以下。二哥二嫂都是读书人,念过大学,但文革时也都下乡插过队,因此并没有用城里人独有的眼光去看她,而是给予了她在这个城市中极为难得的一点自尊。 那一年也是1993年。 她在二哥二嫂家做了三年事,始终同吃同住。 三年后的一个秋天,二哥悄悄地塞给她三百块钱,说家乡的小麦熟了,又一年农忙到了,你也该回去了。
站在与生活了三年的小区相对的马路另一头,何晶突然看见天边飞过一只奇怪的鸟,那鸟长着一片鲜红色的胸羽,以一种高傲而愤怒的姿势,在这城市的上空盘旋着。
然后她的视线离开了那只鸟,慢慢下移。经过了一辆飞驰而过的黄面的,她看见马路的对面站着一个青年,手里提着简陋而不体面的网兜,眼中有着与她相似的困惑。
1996年,农转非已经不再像计划经济时代时那样金光四射。城市向它的周边张开了怀抱。距离《外来妹》的热播已经过去快六年。 路边房地产广告悄然而立。城镇户口意味着分配住房这一命题成为了一去不回的历史。
次年二月,二十一岁的佟帅和二十一岁的何晶在出租房里订下了彼此终生,与此同时,电视里时代的总设计师安详入眠。 没有人站在大街上哭泣。 人们只是在见面是谈论着这件事情,仅仅是谈论。 生活不再是一个舞台,不再需要他们时时刻刻表演于无形的监视之下,因此他们可以不用再为了谁的死去而表面哭泣,内心窃喜。 于是他们的生活依旧。
年轻人在简陋的棚屋里做爱。
他们在彼此炽热的身体中到达愉悦的顶峰,他浑身是汗,握着她的肩膀,那力度像是要把她揉碎。他大声说:“我爱你!我今生今世只爱你!”
她突然感到害怕,那一点喜悦全部揉进了自卑带来的恐慌中,但她并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卑,反而挺起胸脯,她捂住他的嘴,制止他:“别这样,城里人才说爱来爱去的,做作,虚伪!”
然后她听见电视机里似乎有人在歌唱:“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
又似乎有人在慷慨激昂:“让我们一起张开怀抱,迎接香港回归,开启一段崭新的历史!”
他忽然激动而疯狂地亲吻着她,他说:你看,香港都要回归了!是的,香港要回归了,然后是澳门,我们的国家正变得强大。我们应该留在这里,留在城市里。
其实他并不知道,香港回归跟留在城市里有什么逻辑上的直接联系,甚至他也完全没有主意,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她望着天花板,突然觉得顶上那天也似乎开阔了许多,她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我们应该留在这里。
就在他们近似迷惘的憧憬之间,一个新的时代,就此展开。
没有人知道它会不会变得更好,但每个人都在想,至少它不会变得更糟。
我和袁城回到律所,从事发地开始走起,一路走到城管局。 我一直把自己想象成佟帅,想还原整个故事,这期间,竟突发了一种莫名的使命感。
事发当天是个周六,佟帅夫妇通常会选择在五点半出摊,九点收摊回家,睡上几个小时,然后准备准备,下午四点再次出摊。他们避开九点之后这段时间,他们知道这个时间段城管活动最为频繁。但是那一天他们选择了九点出摊,是因为他们听说有个城管结婚,全天都是安全的。 于是他们选择放弃睡眠时间,为多挣一天钱。 大儿子佟乐已经因为钱的原因,第二次错过去上海参加美术培训的机会了。
出摊的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但仍旧比平时是要多一些的。 佟帅看了一眼四周围熟悉的建筑里,人们面无表情地进进出出。 十年了,城市并没有变得更亲和更温暖,参天高楼披着一层玻璃外衣静静地站立在阳光下,远远望去,好似一只只泛着金属光泽的冰冷而坚硬的机械怪兽,它们在沉睡。 没有人知道这些现代化的巨兽什么时候会醒来。
十年了,他依旧拿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