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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第4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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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唐绍仪动身得晚了,等他九月十七日到达东京时,日本的特使高平早着先鞭,已在华盛顿与美国国务卿开始谈判在华利益。及至唐绍仪由东京坐邮船到美国西海岸途中,接到两宫先后驾崩的消息,从轮船上一上岸,有个北京来的电报在等他:唐绍仪应改名为唐绍怡,因为仪字犯了新帝之讳。

虽在旅美途中亦须遵礼成服。服制中有一项严格的规定,百日内不得剃发,连带亦就不能剃须,所以唐绍怡上岸时,已是于思满面。及至换乘横贯美国大陆的火车,抵达华盛顿,来迎接的美国礼宾官员,大为骇异,中国派来的外交官,首如飞蓬,青布旧袍,何以如此狼狈?唐绍怡揽镜自顾,亦觉得是一副从未有过的倒霉相!

果然倒霉,就在他到达的那天,日本与美国换文,声明维持中国独立,保全中国领土,机会均等,维持现状。最后这两点,否定了美国借款给中国,收回东三省铁路的可能性,同时因为中国政局起了变化,美国亦不愿作任何进一步的谈判。不过唐绍怡还见到了美国总统,袁世凯认为希望未绝,犹有可为。

在唐绍怡,也觉得万里迢迢,空手而归,未免难以为情,所以很想临时抓个题目,达成协议,多少亦算是一种成就。于是有人建议,中美既然有进一步修好之议,则两国使节的地位,不防提高,将公使升格为大使。唐绍怡颇以为然,向美国政府私下试探,所得到的反应很好,唐绍怡便即密电外务部,请示其事。

这时办理大丧已告一段落,朝局正在酝酿变动之中,载沣周围已出现了一个“智囊团”,以载泽为首,载沣的幼弟载涛亦颇喜进言,每天下午在北府中聚会,信口纵谈,慢慢谈出了结果,决定要办两件大事。

一件是载泽所主张,全国的财权,统归中枢掌握,换句话说,就是归度支部全权调度。这件事从甲午以后,就在进行,但各省督抚,没有一个人愿意支持,所以成效不彰。载泽认为当初阻力丛生,是因为有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这班势力根深蒂固,连慈禧太后亦不能不假以词色的重臣在,如今督抚的资格,远不如前,而且新帝登极,应行新政,名正言顺,不会有人敢出头反对。

这话听来很有道理,载沣同意了。不过照载泽的计划,设立各省清理财政处,先得拟订一套清理的办法,而且地方情形不同,收支有多有寡,一套简单的办法,未必尽皆适用。总之,兹事体大,必须谋定后动,无须急在一时。

另一件是载涛所提出,而出于日本士官出身的良弼的建议,练一支禁卫军,作为收兵权的开始。这话在载沣,更是搔着了痒处,因为他到德国去谢罪时,德皇向他说过,皇室要保持政权,必须先掌握兵权。载沣对这一忠告,印象极深,是故载涛一提到此,他便有深获我心之感。

于是载沣转告良弼,拟了初步的计划,十二月初便下了上谕:设立禁卫军,专归监国摄政王统辖调遣。并派贝勒载涛、毓朗、陆军部尚书铁良充专司训练禁卫军大臣。

也不过刚有个名目,载沣便有了错觉,自以为雄兵在握,有恃无恐,自然而然地说话的声音也高了,下决断也快了。从表面上看,不再象从前那种优柔寡断的样子。

但是,召见军机办事,并不因为他比以前来得神气,事情就会变得顺手。谈到清理财政,袁世凯讲了许多督抚的苦衷,谈到练禁卫军,以他的经验,更会有许多令人扫兴泄气的话。于是“袁世凯早就该杀”的话,便在北府的上房中,时有所闻了。

※    ※ ※

唐绍怡的电报送到摄政王那里,他不明白公使与大使的区别,却又不问军机大臣,只批了个交陆军部查明具奏。

何以不交外务部而交陆军部,谁也不明白载沣的用意,有人说,这表示他最信任、最重视陆军部,而不信任外务部。这话亦不尽然,载沣最信任、最重视的是度支部。

※    ※ ※

练兵先须筹饷,新政非钱莫办,度支部的职责更见重要,而载泽的权柄亦就更大,气焰亦就更高了!

“理财,我有办法!不过,你得听老大哥的!”载泽对载沣说:“第一,不能让老庆过问大事:第二,不能让张香涛胡出主意。从前李少荃说他‘服官数十年,犹是书生之见’,一点不错。人家说李少荃‘张目而卧’,张香涛‘闭目而行’,你看着,我来‘张目而行!’”

“好大的口气!”载涛笑着说,当然带着点讽刺的意味。

载泽目空一切,唯有遇见天真未漓的这个堂弟,毫无办法,只有闭口不语了。

“你说张香涛书生之见,我倒觉得他肯说真话,眼光也看得远。理财不外乎开源节流,咱们旗人,每个月坐领钱粮,成天不干正事,遛遛鸟,玩儿玩儿古董,都成了废人了。所以,”

载涛加重语气说:“张香涛变动旗制的主张,我赞成。”

“果然能替旗人筹出一条生路来,不致于虚耗国家钱粮,自然是件好事。”载沣皱着眉头说:“只怕办不通!”

“怎么办不通呢?”

“咱们旗人会反对!”

“只要办法好,就不会反对!这件事非办通不可,不然汉人不服。都是大清朝的子民,为什么旗人就该不劳而获?五哥,你这监国摄政王要想当下去,可得拿点魄力出来。”说完,载涛起身就走了。

“你看,老七!”载沣苦笑。

“你也得管着他一点儿!”载泽沉着脸说:“老七太不懂事了!常常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一语未毕,载涛出而复入,看载泽绷着脸不说话,便不客气的反驳:“你说我长他人志气,不错!只怪咱们自己不争气。我倒请教,张香涛的‘会议币制说帖’你何以把他驳了?”

张之洞早就主张改铸一两的银币,而且四年前在湖北试办过。这年春天,正式草成一份说帖,奏请上裁,主张铸一两、五钱、一钱、五分共大小四种银圆。前两种称为主币,后两种称为辅币。交度支部议奏后,列出种种不便的理由,否定了张之洞的主张。此时载涛旧事重提,不知他是何用意,载泽愣在那里,无以作答。

“老大哥大概不知道,那么,我告诉你吧,铸一两的银圆,一两就是一两,没有什么好说的,若是仍旧铸七钱二分的银圆,各省解京饷到部,‘补平’、‘补色’,折合银两计算,可以弄出许多好处。不然,你们堂官的‘饭食银子’从那里来?其实,‘饭食银子’有限,你下面的人从中捣鬼,搂得钱比你所得多十倍还不止。就为了自己的一点儿好处,把挺好的一项改革,必得打下去,还派人家许多不是!这,我就不服!”

说完,载涛又翩然而出,把个载泽气得坐在那里,好半晌动弹不得。

“算了,算了!”载沣劝道:“小孩子,别理他。”

“那里是小孩子?”载泽直着脖子嚷:“说话这么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可先说一句在这里,照这样子,你要想在西苑盖新宅,我可没法儿替你筹款!”

原来廷议摄政王礼节,已有结果,总目十六条,计分:“告庙、诏旨、称号、代行祀典、军机、典学、朝会班次、朝见坐位、钤章署名、文牍款式、代临议院、外交、舆服护卫、用度经费、邸第、复政”,呈奉皇太后御览,照所议办理。摄政王邸,规定建在中海迤西集灵囿地方。

此地在明朝是宫人养蚕之地,并有一座云机庙,内设织机,入清久废,名为蚕池口,座落中海以西,西安门大街以南。这一片地方很大,又介乎禁苑与民居之间,建为摄政王府,颇适宜,所改名为集灵囿,已着手在画图样了。

对于建造这座新邸,兴趣最大的,还不是摄政王福晋,而是与载涛同时加了郡王衔的贝勒载洵。

这有两个原因,第一,摄政王迁入新邸,“北府”自然归他的胞弟承受,而载洵长于载涛,又居优先;其次,建造新邸,已有成议,由载洵经理其事。工程费用,起码也得五六百万银子。向例“大工”只得二成到工,其余八成自估修监工的王公大臣到内务府的苏拉,皆得分润。载洵如果主持此一工程有好处,自然是提大份,搂个百把万银子,亦不算为奇。

为此,载洵三天两头找载泽要他设法筹款。载泽一半为难,一半刁难,迄无肯定的答复。不过,事情总是要办的,所以此时不妨借题发挥,作为一种要挟。载沣少不得要陪上几句好话,许了清理财政一事,全依他的主意,又许了告诫载涛,此后不得轻率发言。载泽总算消了气,答应尽力设法去筹建邸的工款。

※    ※ ※

建造摄政王新邸,所需的费用,已经由跟内务府向有往来的,一家字号名为祥源的大木厂估出来了,总数五百五十多万银子。

“老六,这怕不行!”奕劻对载洵说:“数目太大,能不能筹得出来且不说,如今样样节省,还有煌煌上谕,一切务从简约,倒说摄政王花五百多万银子盖一座新府,只怕新闻纸不会有好话。

“物价贵了,五百五十万不算多!”载洵又说:“当初修颐和园花几千万,现在替皇上生父盖一座新府才不过几百万能算多吗?”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不能并为一谈。”奕劻问说:

“度支部怎么说?”

“度支部”是用来作为载泽的代名,所以载洵答复,便径用“他”字,“他说了,只要军机同意,他可以想法子。”

奕劻心想,为难的是载泽,他既然已经答应了,自己何必作恶人?想了一下,悄悄说道:“老六,我教你个法子。盖府邸,钱花多了有人说闲话,陵工上多花几个不要紧。你何不来个移花接木之计?”

载洵恍然大悟,满面笑容地向奕劻作了个揖:“庆叔,我服了你了!怪不得说姜是老的辣,果然不错!”

于是两案并一案,不过一明一暗,明的是修崇陵,特派”载洵、溥伦、载泽、鹿传霖敬谨承修,并着庆亲王奕劻会同办理一切事宜。”

这道上谕一下,邮传部尚书陈璧,心里很不是味道。最初勘察陵地,派的是溥伦跟他两人,如今承修陵工大臣,溥伦仍旧有份,而他却换了鹿传霖!分所应得的优差,无端落空,且不说实利被夺,面子上也不好看。

因此,当陵工大臣奏请拨款一千二百万两兴修崇陵时,陈璧便在朝房中公然表示:“如果是我来主办,至多七百万银子,可以修得很好了!”

这话传入载洵耳中,大为恼怒,而且也有些着急,因为移用陵工款项,兴修摄政王府的办法,是瞒着隆裕太后的。如今让陈璧这一说,万一隆裕太后查问,何以有这么大的虚帐,很可能会将实情抖露出来,事情就很麻烦了。

为此载洵与载泽秘密商议,不去陈璧,麻烦多多,而陈璧与袁世凯颇为接近,因而亦跟奕劻接近。世续不可恃,张之洞意向不明,要在军机方面动手,一无把提,非另辟蹊径不可。

于是载泽想到了小德张,托他在隆裕太后面前进谗,道是“泽公爷说:万岁爷苦了一辈子,到如今陈璧还要刻薄他。度支部倒是预备了大工的款子,只为有陈璧这句话,大家要避嫌疑,谁也不敢担责任。”

载泽是隆裕太后嫡亲的妹夫,他的话一向受重视。而隆裕太后对于大行皇帝的夫妇之义,便是在他身上补报,有此先入之言,自然痛恨陈璧,曾跟摄政王提起:陈璧不是好人!

风声所播,倒袁的活动颇有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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