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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五房、七房都曾得意过,何以六房的子孙就该如此寂寞?因此,溥伟决定联络疏属的奕劻,特别在载振身上下了工夫,想结成同盟,别树一帜。这对载沣来说,多少也是个麻烦。载涛认为只要“联庆拒泽”的策略一施展,这个麻烦自然就不存在了。
载沣还无法估量载涛的策略,是否唯一可行之道。不过他确实感觉到需要有个可以倚靠之人,既然载涛如此建议,而恰好奕劻又来了电话,自然而然使他下了个决心,先把“老庆”紧紧拉住再说。
一见面自然先谈姜桂题与毅军的事,由此便很快地谈到张德甫——小德张了。
“这是个痞块!”摄政王大为摇头:“在他身上不知生了多少是非。听说张少轩跟他拜了把子?”
“是认同宗。”奕劻紧接着问,“姜翰卿到底还动不动呢?”
“照此样子,怎么能动?那天‘里头’倒是跟我提过,说姜某人老得路都走不动了,又说张勋当初保驾有功,忠心耿耿的,不如派他去接毅军。我说,我得查查这回事。姜桂题果然太老了,也该让他回家过几天安闲日子。”
所谓“里头”是指隆裕太后,奕劻便问:“这么说,是答应他了。”
“答应归答应,不能办还是不能办。”载沣于此事很有决断:“里头不提就不提,如果再提,我就说,一动姜桂题会闹兵变,谁肯负责,我就动他。”
“如果回一句,我负责。摄政王怎么办?”
“我呀?”载沣想了一下答说:“我就说,我把姜桂题找来,请太后当面跟他说。”
奕劻几乎要笑,这是异想天开的办法,但亦不能掉以轻心,以相当认真的态度说道:“这一来,不就等于请太后来管事吗?”
“啊,啊!”载沣一惊,不自觉的认错:“我倒没有想到,差点坏事。”
“太后不能召见外臣,此例万不可开!请摄政王记住,此测一开,后患无穷!”
“说得是!我想通了。”载沣问道:“如果里头逼着让张少轩去接毅军,闹出事来也敢负责,我该怎么说?”
“这有两个说法。一软一硬。不知道摄政王愿意怎么说?”
“你把两个办法都说说!”
“好,先说软的,摄政王不妨这么说:太后深宫颐养,如外头闹兵变,怎么好惊动太后,让太后来料理这种麻烦,岂不叫天下后世,骂尽了满朝文武?”
“硬的呢?”
“硬的就说:京城里一闹兵变,惊了宗庙,只怕太后也负不起责!”
载沣踌躇着说:“硬的太硬,软的太软……。”
“那还有个不软不硬,折衷的办法。摄政王不妨这么说:本来毅军如闹兵变,自有国法制裁,只是投鼠忌器,太皇太后的梓宫,尚未奉安,不能不加顾虑。”
不待他说完,载沣便已完全接受,“好,好!”他说:“这个说法好得很。”
即由奕劻划此软硬之策,载沣对他的观感,大为改变,过去中了载泽的先入之言,总觉得“老庆”是个老奸巨猾的模子,此刻却在想,姜到底是老的辣,算无遗策,只要他肯尽心,还是比别的人靠得住。
于是他开始要吐露肺腑之言了。话从铁良谈起:“铁宝臣很不安分,庆叔,你听说了没有?”
“庆叔”二字在奕劻听来很陌生了!自从颁布了摄政王监国的礼节,规定以爵衔相称,其间只有过年叙家人之礼,才听他叫过一声“厌叔”,算来不闻此称,已半年有余,因而不免微有受宠若惊之感。
不过表面上他仍旧保持着这一天侃侃而谈的神态:“铁宝臣不安分,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说:“打练警卫军起,他心里就不痛快,处处跟良赉臣闹别扭,老七跟我提过好几回。莫非在摄政王面前就没有提过?”
“提过,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最近,听说他往鼓动风潮,打算让里头出面来管事。这可太胡闹了!”
“倒也不能说胡闹!真的让他把风潮鼓动起来,就算能压下去,亦非朝廷之福。”
“就是啊!防患未然。庆叔,你有什好法子?”
奕劻想了一下淡淡地说:“法子多得很!不过我不敢胡出主意。”
“咦,庆叔!”载沣大为困惑:“你怎么这么说?”
“从前我替老佛爷出过好些主意。大概十个主意听我八个,这八个主意,都有效验。摄政王听说过没有,那些主意是我出的?”
“没有!”
“当然没有。老佛爷能教人佩服,教人怕,就在这一点上头。凡事她自己拿主意,而且用人不疑。”奕劻怕他还听不懂,索性挑明了说:“摄政王听载泽的话,我可就不便出主意了。因为我出主意是帮摄政王,载泽出主意是帮里头,完全两码事。”
“庆叔,你放心,你放心!”载沣一叠连声地说:“我再也不听他的话了。”
“我想摄政王也不能再听他的话。不然非弄成个太后垂帘的局面不可。”奕劻接着又说:“铁宝臣非去不可!找个地方让他当将军去。”
“好!”载沣点点头:“什么地方呢?”
“得要找个好地方。”
“那自然是江宁。可是……。”摄政王不知道怎么说了。
“摄政王是怕江南地方好,他会在那里兴风作浪?不要紧!江南大地方,人才荟萃,不容他胡作非为。倒是偏僻地方,他爱怎么就怎么,没有人管得住他,反倒不好!”
载沣恍然大悟,原来是利用江南的士绅,管住铁良,不由得笑道:“庆叔这一着高。”
接下来谈到张之洞的病势。摄政王提出一个疑问,如果张之洞出缺,对政局有何影响?
“不但张香涛,”奕劻答说:“孙燮臣多病,也朝不保夕了。这两个人是汉人读书人当中的领袖,一旦都故去了,自然要影响天下对朝廷的观瞻。唯一弥补之道,是在汉人之中,识拔一两个真正能干,有魄力的人。”
“不错!”摄政王深深点头,“孙燮臣不过状元宰相,张香涛是想办事,而实在也不是能办事的人,无非都是声望而已。如果真有能办事的人,可以替得了张香涛,自然求之不得。庆叔,你心目中有人没有?”
“有,袁慰庭。”
摄政王一听愣住了,踌躇了一会说:“这怕有点难。”
不过半年的工夫,袁世凯的处境又不同了。两宫宾天之初,人心浮动,情势混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所以不但袁世凯惴惴自危,奕劻已有自身难保之忧,不敢出死力相救。如今情况很清楚了,不但杀袁世凯的时机已经一去而永不再返,也没有人想杀袁世凯,如果说有,怕也仅仅只是隆裕太后一个人。而微妙的是,人人能说袁世凯可杀,唯独隆裕太后不能,如果他说袁世凯该杀,满朝都会申救,因为张之洞说的再透彻不过了,不能让太后杀大臣!一杀开头,人人可为袁世凯之续,是故救袁世凯即等于自保。
因为如此,为袁世凯辩护即不须有何顾忌。奕劻是早就想替他说话了,遇到今天这种好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摄政王最近也常浏览各种报纸,总也看到不断有复召袁世凯的消息。实无其事面何以有此传说?这就可以看出人心所向了!请摄政王倒想一想,内而部院,外而督抚,论才具,那个及得上袁慰庭?如杨莲甫一倒下来,笑话百出,看他生前,简直就不象做封疆的,亦就无怪乎大家要想到袁世凯了。”
“这倒也是实话。不过,用他,实在有点难……。”“摄政王的难处我知道。”奕劻抢着说道:“一是不敢用。就象铁宝臣他们所胡说的,袁某太跋扈,将来尾大不掉,悔之无及。这是有意毁他的话。我敢保他,决无跋扈不臣的情形,而况,手无兵权,又如何跋扈法?”他略停一下接着又说:“再是不能用,为的里头对他有成见。平心而论,袁慰庭在这上头是受冤屈的,外面说他告密,他自己说是曾劝过大行,要讲变法,也得慢慢来,不宜采取激烈手段。到底是怎么回事,旁人不知道。不过就算告密也没有错,新党要叫他造反,他不敢,把经过情形向长官和盘托出,这都里错了?退一步而言,人人都能指他告密不对,唯独摄政王不能。这道理我也不用说了。”
作为荣禄女婿的载沣,再鲁钝也不能想不到这个道理,袁世凯是向荣禄告密的,定计幽禁德宗,太后训政,乃恃荣禄而办。然则袁世凯有罪,荣禄岂能无咎?
将奕劻的话再想一遍,载沣忽有领悟。有几次见隆裕太后时,曾经提到袁世凯,骂他可恶,载沣觉得不便附和,亦不能为袁世凯辩解,常是保持沉默,倒象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觉得很不是味道。以后如果隆裕太后再提,很可以拿慈禧太后的招牌端出来,这一下不就连自己岳父都洗刷在里头了?
“用人大权,操之于摄政王。”奕劻再一次怂恿:“无须有所犹豫。”
“咱们研究一下。”载沣认为不能用袁世凯的想法改变了:
“如果用他,给他一个什么缺?”
这句话问得很实在,奕劻想了一下答说:“官复原位。”
官复原位即是军机大臣兼外务部尚书,载沣便问:“梁敦彦呢?”
梁敦彦现任外务部尚书,“这好办!”奕劻答说:”或者外放,或者调部,总有地方安插。”
“如果袁慰庭肯来,倒确是个好帮手。”
“不仅外交,最好让袁世凯来主持,就是老六、老七转军队,亦得袁慰庭帮忙。说句实话,象铁宝臣,除非袁慰庭才能让他有所忌惮。老六、老七是不会放在他眼里的。”
这个说法更能打动载沣的心,他是衷心希望他的两个胞弟能掌握军权,可是到底缺乏经验,能有袁世凯协助,是再好不过的事。因此他的心思更活动了。
“我看这样,先派个人去跟他谈谈,庆叔你看怎么样?”
“那也是一个办法。不过,最好摄政王能有一封亲笔信带了去。”
“信上怎么写?”载沣说道:“似乎很难措词。”
“不难。信上除了致问,便是勉励,他受朝廷深恩,虽是在野之身,如果国家大政有应兴应革之处,亦应进言。”
“好!这样写可以。”载沣问说:“你看派谁去呢?”
“派杨杏城好了。”
“就这么说。”载沣点点头:“庆叔明天把他带了来见我。”
于是第二天召见农工商部右侍郎杨士琦,指定由奕劻带领。载沣别无多语,只说:“你去看一看袁慰庭,把我的信带信他,就说,我很希望他能够进京当差。”
“是!”杨士琦等了一会,见摄政王未再开口,随即起身跪辞。
※ ※ ※
到了河南彰德的“养寿园”,杨士琦立即将载沣的信,双手奉上,口中说道:“恭喜!恭喜!”
袁世凯不作声,拆开信一看,不过泛泛的慰勉之语,不过确是载沣的亲笔,便立即问道:“怎么想起来给我这么一信?”
“当然还有话。不过信很重要,有此一信,足以证明,前嫌尽释。”杨士琦说:“何时出山该考虑了!”
接着,杨士琦将奕劻在载沣面前力保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特别提到,如果愿意进京,奕劻负责保他“官复原职”。
“不行啊!”袁世凯说:“枢庭向来忌满六人,我去了,总有一人不利。”
枢庭忌满六人的传说,由来已久,如今是奕劻、鹿传霖、张之洞、世续、那桐,加上袁世凯便是六个人,“可是,”杨士琦说:“南皮只怕日子不多了。”
“那我更不能去,一去不是妨了南皮。”
杨士琦说:“我是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