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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4-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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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得不止,终究力气小,被她扯了下去。溪水凉津津沁到皮肤上,像是有小鱼的嘴轻轻啄着,痒痒地只觉得松弛而畅快。到底还在春日里,凉了片刻就有些受不住,两人嘻嘻哈哈扯了手又跳了上岸。

她拍一拍衣裳,似笑非笑道:“宫里那太医好几日不来了,你倒反而没了心事。”

我一笑以对,淡然道:“我的心事原不是为了他。”

她头也不抬,只利落抛下一句话,“我瞧着你的心事是如何应对他。他不来,你不必应对他,自然没了心事。”

我听她这样快人快语,不由“扑哧”一笑,算是承认了。于是随手摊开了衣裳,撒下一把皂角粉,只专心致志搓洗了起来。

莫言在寺中群尼中一向独来独往,并不合群,又生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所以寺中众尼也从不敢为难她,更不敢叫她干什么粗重的活计。所以莫言只需看顾好自己即可。

因而,她很快洗完了自己手边的衣裳,然而她也不走,随手拿过我筐中的衣裳,搁在大石上一击一击地举棒子敲打着。她的手势极为熟练,敲打衣裳的力道不轻不重,也不溅开水花来,像是做惯了活计的主妇。

我也不理会,只见碧清溪水透明得如绿带横亘柔软摇曳,轻跃着漫过溪边青草流去了,亦觉得心情舒朗了不少。

如此默默相对,她忽然低着头闷闷道了一句:“你很好。”

我一时不能会意,脱口道:“什么?”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我一眼,道:“你没喜欢那太医,很好。”

我哑然失笑,“如何说这样的话呢?”

她微一出神,目光有一瞬间的森冷暴戾,狠狠从唇齿间逼出几个字来,像是吐出一口让人恶心的浓痰来,厌弃地唾出去,甩了老远还掷地有声,“臭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啊?”了一声,却也不敢笑,更不知该如何回应。

莫言直截了当道:“好比那个太医,他对你可不是什么寻常来看失宠的主子的心,你自己晓得。男人啊,得不到你的时候总是千方百计死皮赖脸地赖着你讨你喜欢,一旦得到了,甩开你就像甩开破鞋似的,哪里还记得对你用过多少心,尽过多少力,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一口气说完,话说得太急,呼呼地喘着粗气。

后宫——甄嬛传 续集 18蘼芜(下)

我沉默着,手指划过清凉的溪水,那种沁凉的意味,透过肌肤直沁入心里去。我定定望着她,带着质疑的口气,“你……”

她拍一拍手,仰头看着明媚若金的阳光,强烈的光线逼得她微眯了眼睛,她的声音是幽微的一线,似一根尖锐的细针,闪烁着逼仄而寒冷的光泽,缓缓逼近:“不怕告诉你,我是半路出家的。”

我点头,“我晓得,若是自幼出家,不会这样格格不入,亦不会这样性子急躁。”

她眉毛一扬,大声道:“不错。我嫁过人,生过孩子才到了这甘露寺出家修行。”莫言望着溪水出神,偶尔抠一抠石缝里的苔藓,那样幽绿暗沉的颜色,仿佛她此刻的心境,“我是性子急躁粗鲁,然而年轻未嫁人时谁不是好女儿来着,性子温柔沉静又腼腆。只不过嫁人之后心力交瘁不说,若碰上丈夫不好,婆家苛刻,只怕再好的珍珠样的女儿家也被生生磨成鱼眼珠了。”

其实仔细看莫言的容色,也不算难看的。即便岁月的风霜与眼角的戾气已经无法遮盖,然而下颌柔美的弧度却依然有着别样的风韵。可以想见若时光倒退二十年,她的容貌亦是十分清秀可人的,想来也得到过不少男子的爱慕。

“那么你又为何出家?”

莫言不假思索道:“嫁错了人!我与他本是门当户对,都是出身普通农家,又是邻村居住,从小就相识的。没嫁给他之前他待我好,我又会一手纺纱的手艺,能帮助操持家务,他便欢天喜地的娶了我回去。后来我年纪大了,又连连生了两个女儿,臭男人嫌弃我不能为他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又养不起两个女儿,小的一出生,就把她活活溺死了。我气不过,又伤心,和他争吵了两句,他便要赶我出门,婆婆和小姑不仅不劝,还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又说要替他找一房年轻会生养的新媳妇。我一怒之下就带着大女儿出来了,连休书也不曾要。一个女人,生不出儿子已经被人笑话嫌弃,又没有什么本事,只能拖着女儿到寺庙里来求一口饭吃。”

她说完,眼角隐隐有一点泪光。然而语气却是平淡而疏离的,连自身的愤怒和不甘亦是淡淡的不着痕迹。这样的平静,想必亦是伤心到底了。我听得心惊肉跳,如何能让一个男人亲手溺毙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何其残忍啊!我心中亦难过,于是好言劝道:“你别伤心……”

莫言使劲一昂头,迅速抹去眼角泪水,截断我的话头,狠狠啐了一口轻蔑道:“呸!臭男人配让我伤心么!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我心中伤感,亦有些欣慰。莫言连生两女被夫家嫌弃,扫地出门。而我却庆幸我的胧月幸好是女儿之身,才能在宫中安安稳稳生存下去,避过多少人的明枪暗箭。可是若我还在宫中,还是妥妥当当地做我的莞贵嫔安享富贵,只怕我也会暗自遗憾我的胧月是女儿之身吧。

我暗自压下心绪,想起一事,问道:“你说你女儿跟着你出来了?”

莫言“嗯”一声,冷笑道:“你以为甘露寺是什么好地方,那些尼姑们瞧不起我出身贫寒,能收留我一个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我便想尽办法安顿了女儿在山下寻了份工做,也算能互相照应些。我初来时还好脾气些,她们平日里冷嘲热讽刁难欺侮我也都忍了,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砸了寺庙里百来斤重的一个大水缸,从此没人敢再欺负我了,到底是人善被人欺,柿子捡软的捏。”她慨叹着拍一拍手,向我道:“你也忒好脾气了些,由着她们欺负。”

我笑一笑,道:“你还有个成年的女儿可以依靠,反正在寺里也是赤条条单身一人,没什么好怕的。而我呢,我是从宫里出来的,甘露寺是我最后的容身之所,若离了这里,我当真也是无路可去了。何况还有浣碧和槿汐两个,又要被我拖累了。”

莫言若有所思,点一点头道:“也是的。那真是委屈你啦!”

我苦笑,“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若说委屈,又有哪里是不委屈的呢?”

莫言道:“那也是,你瞧甘露寺这一群姑子的样子就知道,平日里为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明争暗斗、花样百出。你以前是宫里头的贵人,那里的女人可比甘露寺的多得多,但凡牵扯上了男人、牵扯上了富贵和权力,哪一个女人不是放出了手段杀红了眼睛一般穷凶极恶,你从前受的委屈也不会少。”

她本是个粗人,说出这样体贴暖心的话来,我当真是有些感动的。放眼甘露寺中,除了浣碧和槿汐,谁又会对我来说这样的话。

我眼圈微微一红,终究是要强,不愿意被她看出来,只低头揉搓着衣裳,轻声道:“你倒看的清楚。”

莫言轻轻“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不清楚的,放眼去看这世间,享福安乐的总是男人。女人哪,无论是穷人家的还是富贵人家的,还不是一样受苦。”她叹息道:“就如你我一样,人要不是被逼到了极处走投无路,谁肯抛家别子半路出家。”

这话如重重一记击在我心口上,猛地一震。然而心里如何震动,我亦只是笑笑,不做它言。

莫言见我只是怔怔的,晓得我心里不好过,笑道:“我说件笑话儿给你听。”

我勉强提神,笑笑道:“什么?”

她神秘一笑,复又坦然道:“我从前那个臭男人上月又来找我了。”

我“啊?”了一声,道:“你可要跟他回去?”

她斜斜瞪了一眼,道:“他是要我回去,可我若是跟他回去,现下也不在这里了。”她笑道:“臭男人新娶的老婆生的也是个女儿,而且臭男人对我说,他新娶的老婆年轻是年轻,样貌却不能和我年轻时比。而且手爪子又笨,从前我织布,一天就能织两匹,而且织得又密又好。那女人两天织不成一匹,还常常断了线头错了针,把臭男人气的要死,打也不中用。”

“那你如何跟他说的?”

莫言眼中有柔和而冷厉的光泽,“我只告诉他一句话,把我死了的小女儿的命还回来。只要她活过来,我就跟他回去。那臭男人没话说,只得讪讪走了。”她的语调变得温柔而悲戚,“你不晓得我的小女儿,她有多可爱,我爱得不得了。只可惜她在这世上活了才不到三天。”四周寂静的,有风声穿越而过,呜咽如诉,和着莫言的伤心,格外叫人觉得悲伤。

莫言狠狠拭去泪水,道:“臭男人可想的美,叫我回去白白让他享齐人之福,我才不给他做老妈子呢。我干干净净一个人,带着我女儿,可比在他家自在得多。我的小女儿,可不能白白死了。”

我恍惚地记得从前翻阅《诗经》,见到过这样一篇: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从门入,故人从合去。”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可见男子薄幸、女子薄命,古来皆是,并没有一分更改。而莫言,自是比蘼芜女坚韧勇毅得多了。

我紧紧握一握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了,终究已经过去了。”

莫言凄然一笑,“你晓得我为什么肯跟你说这些话?”

我摇头微笑,“大抵是因为你觉得我口风严密。”

她默默一笑,反握住我的手,“因为我看的出来,你心里头的苦并不比我少。”

我静静含笑,风从湿润的手上吹过,仿佛有泪痕干后的紧涩感觉。然而,我能说什么呢。我终究,也只能是无言。

后宫——甄嬛传 续集 19青裙玉面如相识(上)

于是很久很久的一段日子,温实初再也没有踏足我在甘露寺的斗室一步。我也渐渐放心了下来。他不来,想来也是在极力安置自己的心绪。我情愿他不见我,也不愿意见面尴尬,难以相处。

但愿来日再见时,可以拈花一笑,云淡风轻了。

时光缓缓从季节变更的痕迹上碾过去,碾过了暮春,碾过了盛夏,亦碾到了秋末。又是黄叶落索的季节了呵!

重阳过去后的几日,我的心渐渐不安定起来了。有那么一丝暗流,在心头涌动,泛出焦灼与期待。

槿汐点燃了一柱檀香,甘甜沉静的气息缓缓四散开来,叫我能沉稳握住手里的佛珠。

槿汐轻缓道:“奴婢知道娘子烦心什么,下月初六,便是胧月帝姬周岁的日子了。”

我心中焦烦,也只能是苦笑,一颗一颗捻着佛珠道:“那又如何?我连想在梦中见她一面都是望向。我这个做母亲的,只能为她多念遍经文祝祷了。”

槿汐微笑道:“这样也是好的,毕竟是娘子的心意,虽然母女不在一处,但是母女连心,想必帝姬一点能够感受得到。”

于是我日日早起晚睡跪在香案前诵经祝祷,只盼望我的胧月身体康健、事事如意。如此一来,每日睡得时间便更少了。一日午后在溪边浣衣,一个困顿,手中的一件衣裳便随着流水漂去了。水流得急,我去追也捞不到了。暗暗心惊,那件衣裳本是静白的,这样弄丢了,少不得又是一顿排揎,又要再起风波了。

果然回去静白见衣裳不见了,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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