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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改了年号——武德四年之后,改为圣德。也许连他也不愿意回忆起过去四五年中,那一场错误,错信了最疼爱的弟弟,错信了最爱的女人。他终是骄傲的皇帝,温和表象下,他的帝王之尊令他无法对过去的错误原谅。
她笑,高高的引凤台空荡荡再无一人,除了与她形影相随的杨直。
“娘娘,风大。下去吧。”杨直在身后劝道。高台上,她披着长衣单薄的身影在长风中似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长发在风中舞动,似她心中无尽的哀愁。
她扶着还未完工的阑干,阑干上雕了龙凤呈祥,那一龙一凤,栩栩如生,可终究是雕了一半,就如他和她,走到一半,却再也无法走下去。这就是自己的命吧,生命中,爱着的,被爱着的人,来了又走,终究不能善终。眼泪点点滴落,落在那阑干上的九天玄凤上,轻易的,就濡湿了一片累。
“娘娘……”杨直上前,扶着她纤细的胳膊,忍着心头的酸楚:“风大了,再吹下去,会着凉。”
一声轻叹,聂无双扶住他的手,看着他:“还是没有旨意吗?”
他锁她在引凤台,那本要讨她欢喜的偌大宫殿成了这世间最恢弘的华丽坟墓,白日无一丝人气,奢华的宫殿,精美的装饰,犹如一座鬼城,只有夜间呼啸而过的风成了唯一的陪伴萌。
她在等,等一道最后赐死的诏书。高高的引凤台,她在凝望与等待中渐渐如花枯萎,可是那一道圣旨却迟迟没有等来……
是他犹豫了?还是他想让她在等待与绝望中渐渐疯癫……
一切都不可知,她每日所做的一切就只在等……
“没有。娘娘。”杨直低声说道。
她眼中掠过失望,扶了他的手,慢慢步下高台,长长的裙裾逶迤拖过洁白的汉白玉,这宫阙那么冷,冷得如身在九天。他给她的惩罚没有改变,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让她在无尽的虚空中忐忑等待最后死亡的结局。
“娘娘,没有旨意就是好消息。”杨直在身边慢慢说道。
聂无双苍白的唇微微一勾;眼前所见,天是灰的,花是黯的,春水亦是一汪死水,这样真不算是好消息。
“娘娘……”杨直见她无动于衷,眼中渐渐流露绝望:“娘娘真的要放弃自己吗?”
聂无双沉默放开他的手,慢慢向前走去。修长的身影衬着这华丽的宫殿,成了这世间最孤独的一副画。他终于明白了她的绝望。
“娘娘……”眼中的泪滚落,杨直慢慢跪下,可是前行的人再也不会回头。聂无双轻声一叹,她知道他依然心存生机,只不过,这一次的聂无双,无法再给自己希望……
……
夜里,引凤台的风无孔不入,似鬼哭。她在睡梦中辗转反侧,忽地,似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在黑夜中听起来那么清晰,仿佛在心底碾过一般。她猛地坐起身,喃喃道:“他来了。”在外间的杨直亦是惊醒,他见聂无双身着单衣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娘娘,娘娘……”杨直惊道,连忙上前去拉她。
聂无双看着殿外黑漆漆的黑夜,眼中俱是茫然,空洞的眼神令人不由害怕。
“他来了,他来了……”她嘴里念着,就要扑入黑暗中。
“娘娘,谁来了?”杨直拉着她,连忙问道。
“凤青,他来了……”她一遍遍念着,死命要挣开杨直的手。
杨直看着殿外令人恐惧的夜色,心头酸涩:“娘娘,殿下没有来,他怎么会来这里?”
“不,他来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凤青!凤青!”她对着黑夜大声喊:“我知道你来了,你出来……”
她尖利的声音在黑夜中传得那么远,可回答她的只有那一声声无情的风声。
“凤青……凤青……”她挣开杨直的手,瞪大眼睛看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喊得声嘶力竭。
“娘娘,殿下不会来的,他在天牢,他怎么可能会来引凤台?”杨直泪流满面,拉着她往殿中去。
“不,我看见的。不会错的。他来了。”聂无双喃喃地道。
“娘娘,他不会来的。”杨直还要再说。忽地,聂无双欢快叫了一声,他不由回头。只见一盏微弱的宫灯在黑夜中亮起,那一抹高大挺秀的身影拖着沉重的脚步声慢慢地走来。所有的黑暗通通在他身后褪去,他每走一步,风声似就小一点。他终于抬头,看向那高高玉阶上的聂无双。
“凤青,是凤青!”她挣脱杨直的手,飞快下了高台,雪白的单衣如黑夜盛开的白莲,美得令人不忍亵渎。
她飞扑在那人的怀中,他手中的宫灯落地,照出他的面容,赫然就是许久不见的萧凤青。
他抱着她,相拥的身影在黑夜中几乎凝成一座永远的石像。
杨直眼中的泪滚落,他绝望地看着萧凤青身后如影随形的几位面无表情的内侍,终于伏地深深痛哭起来。
是的,萧凤青来了,带来了皇帝的旨意。
今夜是死夜……
……
红烛高燃,偌大的宫殿中,聂无双看着面前的萧凤青,手指轻抚过他的轮廓分明的脸庞:“殿下瘦了。”
萧凤青一笑,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她熟悉的慵懒与散漫:“在天牢里,饭食不好。”
他拥着她,看着她眼角未干的泪痕,轻笑:“他倒是待你不错,这么大的宫殿,竟给了你。”
聂无双自嘲一笑:“他总是很慷慨的。”
“本王也可以为你建一座,只是你不要。”他握了她冰凉的手指,埋怨道。
泪水无声无息滚落,她看着面前的嬉笑如常的萧凤青,慢慢道:“这我都知道,天下你都可以给我。我何须还要你再给我一座引凤台?”
他的手微微一颤,不由抬眸看着灯下倾城的容颜,这才慢慢道:“原来你心里都明白。”
聂无双看着灯下消瘦些许的萧凤青,苍白的面容,俊美得几乎是魔魅的容颜,顾盼间那眼中的傲然,她早就该明白他的狠绝与无情并不是真正的他。他笑,褪去眼中的冷厉,他的笑是她从未见过的明澈与男人的天真:“为何要这般看着本王?”。
他把她冰凉的手贴在脸颊边,轻轻摩挲:“难道这时候你才发现你爱上了本王?”
她不由“噗嗤”笑了起来,许久,她才慢慢道:“我爱过顾清鸿,我也爱过萧凤溟。”他静静地听:“那我呢?”
“你在这里。”她指着心口:“你是我,从未离开。”
他眼中露出诧异,想要说话,泪水却从眼角滚。他闭上眼,贴紧她的手,轻叹:“无双……”
在那五年前的春雨夜,他伸出手握住了落魄一身雨水的她,那一刻对视中,两个相似的灵魂早就融合在一起,那是比生死盟约更加坚定的盟约,她找到了他,他亦找到她,那流浪在天地间属于自己另一个灵魂的自己。
泪水不停歇,可是她脸上却是笑的:“殿下,你和我不会分离。”
他睁开迷蒙的泪眼,弹去眼泪,一笑:“是,不会再分离。”
温暖袭来,清苦的杜若香气包围了她。她埋首在他怀中,犹如倦鸟终于归了巢,再也不用惊惧,惶惶。
“无双,你真的很傻。”他笑叹:“平白给了他应国,给了他盛世的天下。”
“殿下,你也是。”聂无双轻轻嗤笑。
红烛落下血红的蜡泪,在案几上,两座玉杯中,盛满了翠色的酒。
鸩杀。
这是他给他们两人最后的结局。
天一亮,守在外面的宫人就要收起尸体。这已是他能给予的最后仁慈。
长风猎猎,在光明的宫殿前,一抹清淡的身影久久伫立,风吹过他的鬓发,吹过他清淡的眉角,却吹不动他眼底翻涌的深深悲凉。
天地间一片肃杀,有什么惊起寒鸦,黑色的鸟儿尖叫着飞过这一片不祥的宫殿,他抬头望去,眼中渐渐迷蒙,从此以后真的除了这个冷冰冰的宫殿,再没有一丝可以慰藉的温暖。
千秋功业,他的盛世江山,除了这一切,他真的一无所有。
宫殿里的明烛在燃烧,他恍惚想起那一日封后大婚,那明晃晃的龙凤大烛,那几乎被风吹灭的龙凤烛火,那一道许皇后自尽的不祥预兆,原来命运在很早前就写下谶言,只是他不愿信,而她不敢信。
兜兜转转,这座华丽的宫殿却成了最后决断的时刻。
他忽地轻轻地笑,笑着笑着,两行泪从眼角滚落。
……
天边,燃起一道微弱的亮光,宫殿里的烛火终于渐渐燃尽,血红的蜡泪流淌了铜座,凝结成最后泪滴的时刻。萧凤青放开她,拿起玉杯,轻轻一闻,嗤笑:“竟是上好的绿蚁,没想到他这么周到。”
聂无双上前,对镜整了整衣衫,为自己套上一件雪色白裙,没有珠花,从怀中拿出他曾亲手雕刻的楠木簪子,对镜嫣然一笑:“好看吗?”
萧凤青点头,慢慢道:“好看。”
他的眉眼生动如许,晨曦透过窗棂照在他琥珀色的深眸中,似上好的琥珀流光溢彩。聂无双上前,轻抚他的眉眼:“有一句话,我从未说对任何人说过。”
“什么话?”他笑问。
“殿下的眼睛是无双见过最好看的眼睛。”她慢慢道。
他的笑意渐渐凝结,狭长的深眸中深深动容,她贴近他的面容:“殿下应该知道我说的话是真心的。”
“是的。”他轻轻叹道。举起酒杯,他看着她眼中渐渐有泪水,低笑:“别哭。这是好事。你和我能死在一起。你知道,这一向是我自私的心愿。”
他用手捂住她的眼,低声道:“别看……”
微凉的手,轻易就覆了她所有的视线,她听到他喉间饮下毒酒,泪终于汹涌而出。
她猛地拉开他的手,扑向另一杯毒酒,看也不看就要喝下。忽地,身后声动,她眼前人影一晃,他已挡在了她的跟前,俊魅的容颜上带着她不曾见过的温柔:“无双……”
他手一伸,一仰头,另一杯毒酒就入了他的喉咙……
“哗啦”一声,玉杯碎裂,聂无双只觉得漫天一片黑影袭来,她睁大双眼,他一仰头的决绝在眼前慢慢放大,放慢……
“不——”她尖叫起来,疯了一样扑向他。
他只是笑,任由她疯狂扑打他,面上带着宠溺。
“不——你吐出来!”她抓着他的领子,绝美的面容血色褪尽,幽深的眼中皆是惊恐,她的手抖得如秋日的落叶,她看着他慢慢软倒在地上,眼前一阵阵漆黑覆来,他要死了,要死了……这个念头从未这般强烈地撞击她的心中。
痛,心口已经痛得无法言说。
她慌乱抱着他,跪坐在地上,冰凉的金水砖,渐渐冰凉的他,有什么从她身体急速地流逝,她只睁大空洞的双眼,看着他含笑的俊眼。
“不,不,不,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起死……凤青,凤青……”泪水急急落在他的手上,脸上,他的笑为什么还不停止,他不应该是拉着自己一起喝下毒酒,然后一起赴死的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她紧紧抱着他,浑身颤抖。
“无双……我不想你死。”他在她怀里笑,一丝血迹从唇边蜿蜒而下。聂无双拼命擦去,可是为什么擦不干净,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