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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踏进天牢的那一刻,就被那一片黑血刺痛了双眼!
要流多少血,才能形成这样一个巨大的血印子。
他是怎么死的?
是一瞬间毙命,还是慢慢等着血流尽才归了天?
她不敢深想,驻足在原地,不愿进去了。
好怕。
太怕。
里面的人,真是他吗?
一层雪白的白布蒙在尸首身上,勾勒出一具显得削瘦的身形,黑红色不经意的就在雪白尸布上染上了几朵诡异的血花,黑中带红,红的黑沉。
“进去吧!”
身边,龙奕适时扶住她,她快撑不下去。
“会不会弄错了?这里,这么脏。他喜欢干净的,从小,白衣翩翩,不愿沾得半分脏……”
竟想逃。
逃的远远的。
这样,她可以告诉自己,他还活着。
只是他又淘气了,又生气了,故意藏起来,让她着急,让她怎么找也找不到。
龙奕残忍的眼神,笼罩着她。
“进去吧!这一次,你不进去,下一次,我不会带你再来。”
要痛要苦,就痛痛快快一次性渲泄。
他希望她早日走出这份阴影,重新做回那个笑靥如花的俏皮女孩。
他期望她可以坚强,用她天生的乐观,重拾昔年的自信。
她咬唇,推开他,双腿发虚的走上去。
在燕熙面前,她不要与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他会不高兴,他会吃醋——对呵,他吃过龙奕的醋。因为他们走的太近。
地上很黏,绣花鞋不可避免的染上了那一片腥红,浓烈的血腥味令她一阵阵作呕,她极小心的避免踩到血迹——那是他的血,她怕这血是有生命的,会疼。
短短一段距离,她就像走了一辈子,那么漫长,那么煎熬。
终于靠近。
她脱虚一般的倚坐到破席上,手发颤的举出,犹豫了半天,才无力的扯起那块白布,一寸寸露出他的身子。
没有惊喜。
只有更深的沉痛。
她看到的是那张丑陋的脸孔,烧伤的伤痕纵横交错,深深如刀刻,喉间口子,布满黑血,尚有瓷质碎片残余在上面,张着大大的口子,所有的生命气息都已消息殆尽。身上的雪白单衣,布满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污渍,有血迹,有药迹,有饭菜的汤迹——淡淡的属于薄荷的味道消失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腥味、汗味,房间内,更飘浮着屎尿的臭味。
这是怎样一个污浊恶劣的环境,他得忍受怎样的屈辱,才能在这种煎熬中活下来;又是怎样绝望痛苦的心境,逼着他走到了这一条不归路。
终于,忍隐一路的眼泪,唰的一下飙流了下来。
喉咙口就像有人用火在烧,用刀子割,痛的撕心裂肺,痛的肝肠寸断。
终于,颤抖的手指拂上了那凹凸不平、苍白如雪的脸,冰冷的手感在告诉她:他已经死了。
不会再对着她笑,不会再与她细细说情话,不会再深情的凝睇她,更不会温柔眷眷的吻她。
眉,不再飞扬;眸,不再闪亮;唇,不再弯起笑花;脸孔上,不会浮现宠溺的模样……
眼泪,吧嗒吧嗒落到他脸上——
热滚滚的眼泪,你能感觉到吗?
碎淋淋的神情,你能忍受看到吗?
终于,她颤抖的手指握住了那显得削瘦的手掌,僵硬的手感在提醒她,他已经死了。
不会再在她跌倒的时候,扶起她;不会再在生病的时候,照看她;不会再笨拙的抹掉她或伤心、或愤怒时落下的眼泪;不会再默默的守护她;现不会将她深深的拥抱。
她将他的手执起,放到唇边,轻轻的吻,不嫌脏,只有一抹淡淡的酒香——
他是喝了足足一坛子酒,才上路的,是想借酒壮胆吗?
还是心有不舍,割舍不下,才决定用酒来麻木自己?
熙哥哥,你怎么可以抛下我?
你不守信用。
怎么能不给我任何机会挽留你?
怎么可以?
一刹那间,泪如雨下。
十三年的执着,十三年的梦想,十三年刻骨铭心的念想,十三年为了你,付出的巨大代价,都化为了乌有。
牢门外,又传来一阵急沓而来的脚步。
金凌没有回头看,只是紧紧的将人抱住,嚎啕大哭。
“你们怎么来了?谁准你们过来的?”
沉默不语的龙奕,转头往外看,脸孔忽然一变,冷冷的呵斥了一声。
铁栏外,来了两个女子,皆是素衣,皆为貌为如花的少女,身上,着着未亡人的衣装,额头之上,是一片血淋淋,似乎刚刚磕破了头,尚有血水在往下淌。
来的是谁,是宫慈和岑乐。
她们不说话,悲痛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被金凌抱住的男子,跌跌撞撞的走上前,看着她们曾经的男人,无声无息沉睡的模样。
宫慈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丑陋的模样:多年前,她就见过。她从来就不介意他的模样会生的如何,她只在意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可,这十几年,终是她一厢情愿了一场。如今,他死了,她的梦也该醒了。
可为什么她记得还是年少的他,英姿飒飒的站在面前,说:
“宝刀赐英雄,古琴赠佳人,还请小姐笑纳!”
他的无情,她一直努力的在淡忘——
为什么要这么傻呵!
岑乐呆呆看着那狰狞的脸庞,整颗心,彻底破碎。一纸休书,断送了她的向往。原来她渺小的动不了他半分心肠。
眼泪簌簌而下。
“原来宋先生带她们进来的!”
她们身后,跟了一个人进来,可不正是那个一身锦袍的宋黎。
龙奕冷淡一笑。
宋黎的步子,四平八稳,他无视牢内悲凄的气氛,笑开眼:
“是这两个痴情女子感动了皇上。在宫门口跪到现在跪了大半夜了,老夫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如此可怜,便禀明了皇上,送她们来看九无擎最后一面。毕竟夫妻了一场,你说是不是?”
龙奕听着想吐,听着好像说的是人话,实则呢,居心恶毒之极,这人,就是不想让活着的人好过。
“宋先生居然能有如此仁义心肠,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他讥讽。
“老夫一向以仁待人。但凡待老夫好的人,老夫一定深记,但凡亏待老夫人的人,老夫一定血偿。但凡可怜之人,老夫必以怜人之心相待。这是老夫的做人原则。对了,龙少主怎么会在这里?咦,这不是少主刚纳的新宠么,怎么抱着九无擎不放?龙少主才纳新人,就戴了绿帽子,啧啧啧,少主居然能怀这么大的肚量,这才是令人叹为观止的!”
无耻的人啊,吐出来的话也真是够无耻的。
龙奕沉下脸。
“宋黎,缺德事要是做多了,那是得遭报应的。”
宋黎哈哈一笑,捋着短须,几步走过来,凑过头去在龙奕耳边送去一句:
“对!缺德事做多,就得接受报应。当年那对狗男少种下的恶果,如今一一得报了。”
“砰”,龙奕被激的打出一拳,这人似乎早就认定他会出手,随意轻描淡写的一拂,二人对了一拳,龙奕被震退三步远,心血翻腾,不由得一惊:“此人的功夫,当真是了得!”
宋黎也退了两步,挑着诡异莫辩的笑意,将隐隐发麻的手掌收拢负于背后。
“先生!”
一行陌生黑衣的近卫冲了进来,几乎要与龙奕的龙卫大打出手起来。
“无事!龙少主只是想与老夫砌磋一下功夫罢了,都下去吧!”
带头的伽夜瞅了一眼,手一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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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真吵!
这里真脏!
熙哥哥,凌儿带你出去!
金凌将九无擎抱起。
原本很结实的身子啊,如今已瘦若柴骨。
她记得,四个月前,他们初见时,他还很健壮,可如今呢,昂扬八尺,竟叫人折磨成这个模样,她轻轻一把就能抱起他。
她知道,身后的来的是谁,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两个是熙哥哥最最不想见到的女人,名义上的妻与妾,是他觉得肮脏的污点之一。
一个男人,是他噩梦的开始,直至噩梦的结束,是宋黎只手操作,害惨了他。
她恨不得将这个可恶的男人碎尸万段。
可现在,她无力与这个男人周~旋。
她想替燕熙哥哥殓装,想与他再安安静静的相处,想再与他说一会儿悄悄话。
“你想将这罪犯带去哪里?”
宋黎看到她抱起了九无擎,绝美的脸孔,尽是哀恸的神情,无尽的悲伤尽堆聚在眉眼上,就像整个世界彻底崩塌了一般。
她不说话,默默的往外而去,任由那黑沉沉的血疙瘩脏了衣裳。
龙奕明白,她受不了他死后还要在这里活受罪,她想带他出去整容妆。
“放下他!”
宋黎不会如她所愿。
“放他们出去吧!但只许回公子府。”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金凌回头看,拓跋弘那一身绣着金龙的衣袍映进了眼里。
“你害死了他。你满意了吧!”
透过泪帘,她漠然的道:“你们狼狈为奸,终于得偿所愿了是不是?拓跋弘,你等着吧!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我会让你付出价代的。一定会!”
拓跋弘不为所动的转身,闭了闭眼,丢下一句话:
“朕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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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温水拭身,她一寸寸的用湿巾拭过他满是怆伤的身子——儿时白璧地瑕的身子呵,早已丢失,代替的是如今的伤痕累累。
同床共枕的那段日子里,他从不愿让她看他的身子,说是太丑。
真是好丑。
丑没关系,脏没关系,只要你活着。我不嫌弃。我知道你的心,依旧如同当年孩子似的清纯,如水晶。
可他死了。
这是他的身子,带着他的气息,却没了生气,只有一片即将腐烂的死气。
满室的薄荷香,是他最爱的香体。
用白帛包起他喉间的致命伤口,她给他穿上他曾最最喜欢的白衣,她让他睡在红楼属于他们的房间里——他们曾经恩爱,有过无数欢愉的榻上。用唇轻轻吻着他的唇。任眼泪直淌,咸咸的流进彼此的嘴里。
只是以往他的唇会滚热的回应,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冷僵硬,只有淡淡的酒香还余在他嘴里。
“熙哥哥……”
她抱着他哭,悲切的声音一阵阵自红楼传出来,一圈圈的荡漾,在朗朗的乾坤底下弥散开。
老天,你太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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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外,龙奕望着天际,听着她在里面伤心的哭泣。
一直被囚禁的十无殇,一拳狠狠的击打在花树上,只打得那树直摇,花瓣纷纷如雨下。
东方若欣守在门口,悲切的掩嘴,无语泪直流,深深的在为小金子心疼。
宫慈和岑乐,也跟来了公子府。她们也想抱他一抱,可是,近身不得。
名份上,她们只是下堂妻,下堂妾,她们早已失去了那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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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府。
宋黎闭眼,倚在躺椅上。眼前来来回回的回放着这两天发生的事。
忽有人进来禀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