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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若弼往地上啐了一口,没再说话,冷笑几声算作回答。
我知道杨广此刻心里一定已经是恨极,只不过当着六军不动声色罢了,他微微一笑,“怎么,贺若弼看来你真的不服,你是不是觉得你功高盖世,本王是管不着你了?”
贺若弼动了动身子,瞥了一眼高颎后,不情不愿的跪倒在地,低声道,“罪臣知罪。”
杨广脸沉下来,大声道,“知罪,你当然该知罪!为了抢功,不惜拿全军的胜利冒进,你若失败了,我们前面牺牲的将士们,我们所做的一切铺垫就都付之东流,功亏一篑!贺若弼,抢功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本王就那么让你痛恨吗?痛恨到让你拿全军当代价也不肯等本王一起杀进建康?”
除了军旗刷刷的作响,一片沉寂。贺若弼低头不语。
“晋王殿下,”高颎站起身不慌不忙道,“贺若弼将军确实有罪,但当时的情况,以一击十,实在是天赐良机,贺若弼将军承受着违军令的压力那么做,实在是想能够减少六军伤亡而已,绝非抢功。若是说贺若弼将军没那么做,我们今天如何能进入建康,如何战争结束得这么迅速,臣斗胆,有个不情之请,替贺若弼将军求个情。”
“高大人,”杨广坐在那儿诚恳的道,“我知道您一贯体贴将士,不忍责怪贺若弼将军,但是如果都按照贺若弼将军这么打仗,那么还要主帅做什么?陈军为什么输?那十万大军输给我八千人,不就是因为各自为战,没有个主帅吗?一仗胜负是小,军纪军法是大。再者,您说贺若弼不是抢功,我原本也这么认为的,可是他和韩擒虎韩将军两个人居然都打到了我府里,就为了说两个人谁功大,您让我怎么认为?”
这韩擒虎贺若弼争功的戏码确实让人摇头,两员大将,也算是有将才,怎么就能做出这么不堪的事儿呢。
高颎却不以为意,道,“若是当将军的不想立功,那谁还有冲劲儿。韩、贺两位将军一左一右相争才有今天这大好的局面。晋王殿下若是实在心有不甘……那么就扣住贺若弼将军,押到长安做处置吧。”
杨广脸色微微一变,高颎的话也把话挑明了,杨广确实嫉妒或者说忌恨于贺若弼的功,“高大人何必转移开话题,”杨广缓缓道,“我们现在说的并非是将军的冲劲儿,而是贺若弼的问题。敢问高大人,贺若弼出击的时候,我们的十万大军尚未渡江,得不到江北支援,新林韩擒虎的两万军队也难以做出配合举动,整个战役可能遭受到破坏。一旦贺若弼败了,形势可能急剧恶化。建康地区原本是我们占据优势,但是如果贺若弼这支劲旅被消灭,就会造成陈军士气大振,而我军的士气低迷,后来的胜负不得而知。贺若弼侥幸的取胜另一面不是说无关大局,而是说稳操胜券的部署变成可能取得败绩!贺若弼所做的是拿我们举国九年的辛苦筹备,九年的兢兢业业去做一个赌博,好一场豪赌!赌输了,他赔得起吗?”
“但是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何谓优秀的将领,优秀的指挥者?”高颎亦侃侃而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机会在面前立刻抓住扭转战局也是,贺若弼将军开始未尝不是想等待着援军的,但是一个一举定乾坤,能够减少我军伤亡的机会就在面前,他若是放弃了,一样是对六军将士的不负责。晋王殿下,臣斗胆说一句,若真是没有贺若弼将军的那一战,咱们今天身后这大军,我大隋的这些血性男儿,要有多少抛头颅、洒热血在那战场上?如今他们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可以回家,这难道不是贺若弼将军最大的贡献吗?贺若弼将军的胜利是侥幸,是偶然,可是也有必然,有我大隋国运,有我将士的勇猛,有陈军的腐朽,有出奇制胜的条件,让这些都成为一个必然。您真的要因为一个救了我大隋成千上万男儿性命的举动的‘违军令’,去处置贺若弼将军吗?”
高颎的话说得很重,纵然杨广千万个想处置贺若弼,也无法当着六军的面,去处置。怎么能处置?是贺若弼的一击,让这些个将士能够活着回家。他们的心中恐怕都是感激贺若弼的。杨广无论如何,又岂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一出擒拿贺若弼的戏码在几天后,杨坚传诏赦免贺若弼之后结束了。
当时江南有歌谣:黄斑青骢马,发自寿阳涘,来时冬气末,去日春风始。黄斑暗合韩擒虎之名,青骢是其坐骑,冬末春风又是其来陈和胜利的时间,韩擒虎也是得意万分,一时传为美谈。
几天后杨广又在钟山举办了一场围猎,让陈朝降将降臣列队参观于侧,猛兽在围中,众人皆有惧色,只有韩擒虎的弟弟韩洪驰马冲上,一箭过去,野兽应弦而到,众陈降将都暗自叹服。杨广微笑,伸出左手,自有亲兵拿了他的弓和一支箭,杨广骑在马上,明晃晃的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乌黑的像黑檀木一样,身下黑马雄峻威武,不耐烦的打着响鼻儿。他举起弓,瞄准最大的一头雄虎,一箭呼啸而过,正中虎的眉心,穿颅而过,箭扎到地上还兀自抖动不已。杨广微微一笑,将弓又给了边上的人,马忍不住的嘶鸣了一声。一片寂静的周围才开始轰然叫好。“晋王殿下果然神勇!”“谁说不是,北御突厥,如今又南平吴越,战功赫赫,能不神勇?”“何止,晋王殿下曾两年任为宰相,这平陈的方略就是晋王殿下和皇上一起定下来的,那叫有勇有谋!”“啧啧,这么点年纪就出将拜相!”那些个隋将个个兴高采烈,晋王府出来的将领更是恨不得周围所有人都听见才好。
杨广皱下眉,咳了一声,周围才安静下来。
“诸位将军,小王今日下午要处置几个人。”说着他用眼睛扫过那些陈将,陈将各有各的表情,有的倨傲,有的胆怯,有的凛然,有的不动声色。杨广笑笑,“各位切莫以为我在说你们,你们都是大隋的有功之臣,是陈地百姓的救星,能审时度势,弃暗投明,将来陈地的防守保卫还全仗诸位大人将军呢。我所说的,要处置的,一是中书舍人施文庆,他任掌中枢机要,却不忠心事国;二是中书舍人沈客卿,他重赋厚敛,盘剥百姓,乃是陈朝腐败元凶;三是太市令阳慧朗;四是刑法监徐析;五是督令史暨慧景。”杨广越说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厉,“这五个人上不忠诚于主,下不有利于民,嫉贤妒能,为祸天下,本王今日就决定将他们一并斩首于石阙之下,以谢三吴地区的百姓!”
良久,有陈将扑通的跪于地上,接着稀稀落落的也有跪下的,最后陈将全部跪下,大喊,“多谢晋王!”更有哽咽出声的,那五个人平日把持朝政,即便同朝为官,这些个陈将以及文官们不少为他们所迫害,没少吃亏,甚至为隋所灭,这些人都是“居功至伟”的,用祸国殃民来形容,实不为过。如今杨广杀了他们,实在是让这些人心里出了一口恶气,甚至连带的,国破的耻辱都似乎因为他们的死而好了一点。
那些手持武器的士兵们,高举着武器,明晃晃的,大声喊道,“晋王英明!晋王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宛如晴天雷鸣。
杨广勒住马,淡淡一笑,并未显得志得意满。多少日来的不快,他此刻才稍微缓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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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平陈 第四十九章 心意
罕见的,冬天下了一场雨,或者南方就是这样,雨多于雪,我没有长期住过南方,不得而知。屋檐下滴滴嗒嗒的,说不尽的忧伤。也曾几代风流,如今都化作了陈年往事。这“陈年往事”一词送给陈后主还真的是恰当。
可叹这位后主,实没有后代的那位李后主有才情,有人性,那位李后主尚且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有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导致最终被毒死。这位陈后主,吃驴肉,看歌舞,依旧是过得不知愁滋味。让我颇想起了那位“乐,不思蜀”的阿斗少爷。
“王妃?”唐谦放下茶壶,轻轻到我身边道,“窗边冷,要么多穿件衣服,要么回来吧。”
我转过身,没关窗子,坐到桌子边儿上,笑道,“一起坐下吧,聊会儿。”
唐谦一笑,道,“那怎么可以。”
我拉着她坐下,道,“算了吧,又没旁人,计较这些个做什么。”
我倒了两杯茶,一人一杯,看着热气蒸腾,心里暖暖的。
“快能回长安了。”我心满意足的道,“我好久没有回去过了,不瞒你说,我这几天总梦见长安,在那儿的时候没觉得如何,在外面就觉得还是家里好,还梦见元魏氏姐姐,梦见长去的地儿。”
“王妃是重情的人,”唐谦道,“再有几天,晋王还要见一些陈的旧人。”
“你是说……?”我问道。
唐谦答道,“比如那些后宫的女人,和公主什么的。”
我心猛地一跳,哎呀,野史上说杨广见到张丽华连路都走不动了,那个号称美冠当代的女子,有一头乌黑漆亮的头发,足足七尺长。难道真的……我暗自摇头,那张丽华儿子都已经十多岁了,怎么杨广也不至于的,这个人,谈不上好女色,还能那么没出息?野史上说,杨广同高颎的龃龉是由张丽华而产生,杨广迷恋张丽华,而高颎却主张杀了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于是杨广憎恨上了高颎。不知道这个说法到底是看不起杨广,还是看不起高颎了。想到这里我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唐谦想想道,“应该是明天吧。”
我低声道,“咱们两个一起去看好不好?”
唐谦诧异道,“王妃,您平日并不喜欢参与这些,怎么现在——?”
我有些赧然,道,“我不避你,我……我是想去看看那有名的张丽华到底是什么个样子……如何的花容月貌。”越说声音越低,自己也觉得自己怪低级的。
唐谦被水呛倒了,怪异的看着我道,“王妃……”
我抓着她衣服,道,“你就陪我去吧,我一个人不好意思。我们偷偷的,我不想被人发现了,特别不想让晋王发现,我就看一眼就好。”不看一眼那么有名的美女,看看到底真正的美女是什么样子的,我实在不甘心,祸水,那是祸水级别的美女啊。同时还有个理由我没说,是我心里的小秘密,我想看看到底是否……杨广会有一些不同。
“玉儿!”杨广还没推开门便开口喊我名字。我抓着唐谦的手一下松了开来,把茶壶茶碗一下的全胡噜到了地上,稀里哗啦的几声响,脆生生的。
杨广一下推开门,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唐谦起身开始收拾地面的残渣,我呆呆的站在那儿手足无措,身上被茶水溅的湿的一条条一片片,狼狈不堪。
“玉儿你在做什么?”杨广皱着眉,不悦的道。
我咳了一声,道,“都是你忽然说话,吓唬我,才会把这些弄掉地上。”说着我蹲下身,帮唐谦一起收拾。
“王妃!”唐谦低声喊道,“您怎么可以收拾这个,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我捡碎片,然后把手里的碎片交给她,唐谦手脚确实麻利,一转眼就把地面上处理的干干净净。
“下去吧。”杨广命令道。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说吧,”杨广坐到床边上道,“怎么我一说话你能被吓到,你正做什么呢?”
我支吾一下,不知道怎么说合适。
“怎么,想说什么假话呢?”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