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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还在寻觅,但他已遇到。
落入湖中的第一眼起,便深刻入骨,再也难以忘记……
苏解容黯然离去,不知自己得罪了他什么。
陆誉静静坐在屋里,窗外阳光满地,却洒不进这阴暗角落。
小玉走了进来,坐在他身旁,他发觉他要好生克制,才能不让再度暴涨而起的怒气支配,搧这个妹妹一巴掌。
那个被他埋在心底的人对着别的女人笑,而那女人,是他的妹妹。
「那个人,绝不可能爱上男人。」小玉声音微弱,彷佛一开口,便要用尽自己残余的力气。
陆誉一震。
「我听到了你们那日的对话,所以我想,倘若我能和他成亲,便能替你留下他了。」
陆誉不懂,他望向妹妹,他以为……
「答应我一件事,别放开自己喜欢的人。陆家的人喜欢上一个人,就是一生,错过这人,遗憾便是一世……答应我,别让自己遗憾……」
后来陆誉才知道,他的妹妹曾喜欢过一个人,但却因为自己的身子,回绝了那人白首之约。那人因爱生恨,迎娶别名女子为妻,大红花轿甚至从旧屋门前而过,他的妹妹结郁心中,从此一病不起。
陆家的人,爱上了,便是一生一世,小玉仍爱着那人,那人却已拥着别人。
「哥哥,你是这些年来唯一来看过我的人。」小玉说着:「所以,我想你能和他永远永远,都在一起……」
妹妹那夜发起了高烧,她的眼变得死灰浑浊,他离去的这些日子她的醒来不过是回光返照。
她由始至终只想说的唯有一句:「别放手、别放手……我的一切都给你……别像我一样,孤伶伶地一个人死去……」
妹妹咽气的那一刻,他坐在床前。
直至鸡啼破晓,他都这般望着,不眨眼,看着这世间与他最亲近却又疏离的人,从他眼前逝去。
「我不放手……」他告诉妹妹。
苏家最后给铁剑门陆家下了聘,因为前些时候苏解容几番独入陆玉这未出阁闺女的宅子,人言可畏,所有流言蜚语不堪入耳,坏了清白姑娘名声。
苏解容几度寻访皆不得见陆誉,他听闻陆誉留书出走,那人不但没有一字词组的解释,更将身上的责任留给病方初愈的妹妹,抛下一切断然离去。
那很像是陆誉会做的事,苏解容想着,失笑。
然而想起那日陆誉勃然大怒离去,他又觉不解,更觉遗憾。
他在家中的年迈总管以死相胁之下娶了陆誉的妹妹为妻,而陆玉因必须继任铁剑门门主之位要他入赘,他也答应。
在他而言所谓的入赘不过是同妻子从南城搬去奉城,他还想着如果去了奉城,说不定哪天陆誉同了陆家,自己可以见上他一面。还能问问,自己是哪里惹他生气了。
后来他想,媒婆追了他那么久他都没答应,却在总管要他娶陆玉的第三天便点头,多多少少,也是希望能得到陆誉谅解之故。
不论自己是做错了什么,那毕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在意的朋友。
他总觉得看到那人的第一眼时,便似认识了他很久。若非如此,也不会轻率抢了对方的马;若非如此,也不会隔日街上见着那人,立即向前搭讪。
他不想承认,但是,那人离去的这些日子,他着实想他。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陆誉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镜中人的脸庞,看了最后一眼,他闭起双眸,将过往一切从脑海中抹去。
从今而起,他不再是那个仗剑江湖的男子,不再以将来能睥睨天下为首要,他只想停留在小小的铁剑门里,守着那个将与他共度一生的人,以他所说为天、以他所想为地,如此下去。
再度睁开眼,铜镜里映出一张模糊容颜。他浅浅地笑了,左脸颊上一个梨窝显露,里头有着他向来不轻易表露的喜悦。
执笔画眉,轻点胭脂。他心甘情愿为那人换上嫁娘服,抹去一切骄傲,他心甘情愿为那人成为女子,洗手做羹汤。
艳红喜帕盖上,再度掀开之际,他便能是那人的妻。从此世间再无陆誉这人。
三拜过后,他回到房里等待。
喝得醉醺醺的苏解容回到喜房,揭了他的盖头,轻轻吻了他。
那一刻,他凝视着这人的清浅容颜,红了眼眶。
妹妹给了他自己的身份,让他与所爱之人成亲。所以,他们能白头到老了是不?
带着妹妹所希冀的,与这人相守至死,永远不放。
似乎是泪水,落了下来,苏解容慌乱地拿着衣袖擦拭他的脸颊,而后弄花了他抹上的胭脂痕迹。
他的夫婿轻声问道怎么了,小心翼翼的口吻之中,饱含前所未有的温柔。
苏解容有支银白铁笛,那笛系在腰间,走时在他乌衣上左右晃动,偶尔他会拿起在手中把玩,十指翩然,宛若白蝶,叫人目不转睛。
苏解容还是喜欢喝竹叶青,尤其是南城酒庄所产。
陆誉每个月都会命弟子送十坛上好佳酿回来,他不想让苏解容忆起南城美酒,兴起归乡冲动,他想和这个人一辈子一起,他愿为他做尽所有的事。
入夜后,苏解容一如往常坐在凉亭之中看着星星,桌上的竹叶青差不多喝光,他拿着另一壶本想送上,但却远远地看见他惬意饮酒的侧脸,愣愣地停下了步伐。
该说是着迷,抑或眷恋?
往往只要这个人一个抬眉一个笑靥,他便无法自主,心神晃摇。人世间为何要有这样的感情,他的心满满地,似乎有什么要涨出来,这样的情感,叫人觉得可怕。
苏解容执起铁笛,修长的指尖轻按笛孔,柔软的双唇轻轻靠在笛上,一点一点地吹出不成调的曲子。
苏解容抬头,见着了远处的他,绽开笑容朝他招手。
那人眉若远山黛,眸似春水柔,清浅容颜带着一丝醉意,微醺的神情飘渺俊逸。黑色长衫在星光月色下朦胧淡着光辉,彷佛不似世间人。
那人低头摸索音律,尽管吹出来的曲子直叫人掩耳皱眉,但那人脸上如斯温柔,于是所有零散破碎的曲调听在他耳里,一声一声,便幻化作了天籁。
陆誉来到苏解容身旁放下竹叶青,不发一语地坐在一旁,静静听着这人厌笛。
片刻后苏解容停下笛声,有趣地问道:「瞧你听得这么入迷,好听吗?」
他点头,引得苏解容大笑。
「整个铁剑门能容忍我笛声的也就只有妳一人了!」苏解容说:「我是天生不懂音律,宫商角征羽,一个抓不齐,当年我师父教我这门功夫时险险没让我气死,娘子妳真是贴心,竟然说为夫这曲子吹得好听!」
陆誉只是淡淡地笑。
苏解容有些愣了,伸出手来摸着陆誉的嘴边,说道:「妳哥哥也在这里有个窝窝,你们两个笑起来一般好看。」
陆誉朝苏解容伸手,要来那支铁笛。他吹起一曲旋律悠然的曲子,衬着满天星光与夏末凉风,让人感到心神宁静。
苏解容嘴边挂着浅笑,饮着特意凉镇过的美酒佳酿,望着从上到下完全挑不出一丝缺点的新婚娇妻。
他当初娶她进门时本还想过那个该让他一眼钟情的姑娘没法找了该怎么办,但越是与小玉相处,越是觉得那些再也不重要。他这妻子不仅温柔体贴,事事顺他心意,更是生得貌美如花,放眼南城没一个姑娘比得上。
只是除了……她大病初愈身子尚弱,成亲以来,尚未能碰触佳人软玉馨香……
陆誉曲歇,苏解容也喝得茫茫然了。
苏解容半睁着眼问道:「真是好听的曲子,叫什么名?」
陆誉略微迟疑,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诉衷情……」
苏解容气息微滞。
那夜,是他们再次的亲吻。沾染酒味的唇辗转吸吮,四瓣相贴,像是想将对方揉进自己怀里似地,津液相接,不留半点缝隙。
苏解容动情了,对这个看似柔顺却又淡漠不已的女子。
他已经开始在想若他们有了孩子,他真可以取她的姓,成为他孩子的名。
原来所有情愫并不是第一眼便可以决定,地久天长,他们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将这些情感酝酿。
陆誉感觉自己被一把抱起,苏解容扫落凉亭石桌上的酒菜,将他放了上去。
黏腻的吻不停落下,稣解容醉了,陆誉觉得自己也醉了。
这些日子同床共枕,多少次夜里醒来望着身边熟睡的人想要碰触,然而不断忍下,终至今日心中情潮溃堤涌来,让他灭顶,再无法自这汹涌的情感中脱身。
陆誉张开的双腿靠在苏解容腰间,苏解容有些热的掌心沿着他的脚踝撩起裙襬缓缓地往上抚去。赤裸在风中的修长双腿滑腻惑人,苏解容呻吟了声,将陆誉的腰拉得更近,直接靠在自己胯边。
陆誉感觉这人腿间的灼热抵着自己,感觉这人忘情地贪索着他的吻。
苏解容一手扣着他的颈项舌尖撩拨着他,一手流连在他大腿内侧越来越往内探,直至这人几乎要碰触到他那不属于女子所有,却因动情而热了起来的分身时,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推开了这人。
情浓缠绵之际毫无防备,苏解容被这么一推,竟整个人撞往凉亭栏杆,生生往外翻出摔倒在地。
陆誉一把将被高高撩起的裙襬拉下,紧抓住不知何时被解开的右襟,脸色苍白。
「怎……怎么了……」苏解容愣在当场,站起身来问道。「我弄疼妳了?」可他明明就什么都还没开始!
陆誉从石桌上下来时,神色除了一片的白之外,还添上了苏解容所熟悉的冰冷。
他们兄妹俩都是一个样,打算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许任何人靠近时,便会变得像冰块一样冷飕飕。
可苏解容还是不懂自己哪里得罪了妻子。
陆誉并没有看向苏解容,他只是紧紧地抓着衣襟,双唇微微颤抖。
他在最后一刻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份,这人抱的、亲的,是佯装成妹妹的他,可他在这身罗裙底下毕竟还留着男人的身体。不论胭脂点得多么漂亮,不论身段放得多么柔软,他终究还是男子,而不是这人所以为的女儿之身。
「……我……不喜欢……」陆誉恍惚间听见自己绝望的声音道:「我不喜欢你碰我……以后……不要了……」
那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才得说出的话语。
然而听在苏解容耳里,却变成了另一种意味,一种咬牙切齿的拒绝。
苏解容愣愣看着他,眼里因这夜柔情而燃起的那一丁点火光,慢慢地熄灭。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苏解容落寞笑道。声音里,尽是对自己的嘲讽。
无论哥哥或妹妹,都是这般难以捉摸。一连两次,他都栽在这对兄妹手里。
而且因为付出的感情一次比一次真,所以也一次比一次,伤得要深。
「我也是会疼的,妳知不知道……」苏解容低声说。
你们知不知道……
第二章
那夜在凉亭里发生的事被铁剑门弟子撞见,传到几个老头耳里。那些人合起来一起反他,因为铁剑门从没有女子为门主。
他是陆家的子孙,背负着陆家的责任,陆家的劲敌赤霄坊时时刻刻等着击垮铁剑门,他虽舍去了男子之身,却没舍去整个铁剑门。
那时,他以女子身份带着门主令牌回来,前途多舛他不觉如何,穿上罗裙成了女子,但骨子里那份骄傲不变,他只想将先祖交至他手上的铁剑门发扬光大。
然而铁剑门里反对之声却远比他想的还大,三院令他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他想这样也好,就暂时将自己的视线与全副心思由那人身边抽离。
他从来没怕过什么,从来没畏惧过什么,然而却在碰上了苏解容,初尝相思之后,所有担忧与患得患失,全都藏入了自己那颗不能坦然面对对方的心里。
一再一再地深陷,一再一再地无可自拔。
那日以后,陆誉甚至不敢和那人同床。
在无数难以成眠的夜里翻过身,见那人在自己身旁。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