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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进了内院,被董师傅看见都要骂。
这一晃几个月过去,吴贵家还绣庄灶房混着,清汤寡水。天天瞅着府里细米白面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流水似进出,管事婆子绸缎金银穿戴着晃眼,急她抓心挠肝。今儿个趁着她轮休,吃过晌饭,顶着大日头,早早跑夹道小门等着。
散了活儿,柳儿一出西角门,迎面瞧见表嫂那里转圈子,头上都见了汗了,显然等了不短时候,故作惊讶,“咦,表嫂这是要过来找表哥么,怎不进去?”
吴贵家一看柳儿出来,原本不耐烦脸上立时堆满谄笑,顾不得抹头上汗渍,上前一把抓住柳儿胳膊,很怕她眨眼不见了,十二分亲热地道:“好妹妹,嫂子这不是等你么。瞧瞧,这都廋了,可是这阵子累着了?这一阵子大姑娘那里做活还顺当吧?哎呦,瞧我这嘴,凭妹妹手艺,不说百里挑一也是出挑,想来定是得了大姑娘青眼了,这是不用说。可怜你嫂子我啊,一手好茶饭,这绣庄上愣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月例少不够使,跟你表哥见天见不上一面不说,我这身子骨啊,这么劳动下去……你是不知道,你舅舅舅妈见天捎信儿要抱孙子呢……”
柳儿越听越不像了,跟她一个姑娘家说这些,她都替她臊慌,忙拦下话头,“行了行了,有什么话回去说吧,这人来人往,让人听见像什么话,有些话您跟我说得着么!”说完挣开吴贵家,直奔绣庄角门而去,多姑娘说不得紧跟着,正经事儿还没说呢,岂能让柳儿溜了。
柳儿虽说不耐烦管多姑娘事儿,却知道这位是个能缠磨人,打算敷衍过去算了,手还没碰到绣庄东角门,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哎呦喂,我当谁呢,这不是柳儿妹子么,啧啧,怎么,听说你现今帮着大姑娘绣嫁妆了,这通身气派,果真立马不一样了啊呵呵呵。”
柳儿头皮一紧,听见这声音就让她膈应慌,不是秋红姑娘是哪个!
想必从西小院出来溜达,不知她听了多久了,当即想装没听见开门直接进去,可秋红岂能让她如愿,“现如今这绣庄越来越不像了,连个伺候人小丫头都敢给主子摆脸子看了,我倒要问问刘嫂子,这便是如今绣庄规矩么!”
当了通房,人抖还挺,这就巴巴跑来摆二主子谱儿来了!
柳儿索性站住,回身福了福身,大大方方打量秋红一眼,如今通身穿戴气派,虽比不上贾府平儿姑娘,却也相去不远,看左右没什么人,当即冷笑道:“还没给秋红姑娘道喜呢,总算熬出头了,虽说姑娘现今是半个主子了,可那半个也算奴才吧!且收着些,可别乐过了头。再说了,这府里还是二奶奶当家呢,规矩什么,想必还轮不到一个奴才指手画脚。”说完,转身开门就进了绣庄,看也不看气脸色青白秋红一眼。
这府里,二奶奶就是天,大老爷再大,奈何一个月见不上两次面儿,如今甚至几个月脚踪儿不见也是有,秋红岂能不知。
自然也有不知道犯糊涂,那吴贵家见了秋红浑身气派,早两眼放光凑了上去,见柳儿一通抢白把人气着了,忙赔情:“姑娘别跟那小丫头一般见识,她是什么人您是什么人啊,牙尖嘴利这辈子不带出息!您可是尊贵人儿,瓷器怎么能跟她那瓦片往一起碰呢,您就当那丫头放屁呢,或者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呢……哎呦,我这光顾着说话了,您这拿着尺头是要去……”
秋红原本气要死,架不住多姑娘拉住了,嘴上抹了蜜似好一通奉承,才略好了些,又听问手上尺头,当即开怀,摸着料子挑眉炫耀道:“这是前儿大老爷赏尺头,想着入秋了,找钱师傅裁件夹袄穿。这料子,别人做我可不放心,也就钱师傅那样大师傅,手上活计才让人放心不是。”
她是把钱师傅当裁缝使了。
吴贵家又是一阵奉承,不管对错,把这尺头好一通夸。
那秋红忽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我听柳儿那丫头叫你表嫂,你们原是亲戚么?现哪里伺候,怎么没听说过呢?多早晚来?想来定是这边府里了?”
多姑娘听了心里就有些活泛,怎么看这秋红姑娘都是个有些体面,说不得她这差事能落到这姑娘身上,想毕忙细细地解说一番。
秋红毕竟是个精,顺着吴贵家话头,嘴上帮着把柳儿一通埋怨,半个字不提帮忙事,态度上却有些暧昧不清,引逗乌龟家心里猫挠似痒痒,却无从下爪。
后秋红倒是答应多姑娘,得空儿可以过去府里找她说话儿,也算给多姑娘留了一线。
多姑娘心里少不得开始算计,该弄些什么好东西孝敬一二,总觉着这位秋红姑娘,比柳儿能耐大多了,说不定能成事。
第30章 世上最毒妇人心
……
所谓物以类聚,这秋红是个不着调,自打成了通房丫头,现正热乎着,三五不时得了赏,少不得炫耀一番,奈何搭理她人少,府里有些体面哪个不是人精,没人趋奉她。
倒是绣庄钱师傅,每每她拿了好料子来,愿意帮她裁条裙子袄,两人也能说上话儿,每次她偷空儿出来,少不得嘀咕一阵子方散。
尤其这钱师傅,比秋红多活了几十年,吃过盐比她吃饭还多,自然是眼睛一转一个道道儿,颇让秋红敬服,两人臭味相投。
秋红和吴贵家散了,便来钱师傅这里,两人一边做活,秋红一边把刚刚事絮絮跟钱师傅讲了,后恨恨地道:“那死丫头口角倒是伶俐,说她一句能顶回来十句,看着老实,实则贼精,真真可恨。当初徐家我就瞧她不是个玩意儿,多早晚落到我手里,让她知道我手段才好呢!”
钱师傅手上剪子顿了顿,抬头瞄了秋红一眼,冷笑道:“这点子事儿值当你急赤白脸生气!真真让我看不上!你如今跟过去可不一样了,想要她如何,还不是一句话事儿。只要大老爷还去你房里一日,便是二奶奶,也得给你几分体面吧。不过一个小丫头,主子眼里,就是个玩意儿,你但凡开口了,大老爷还能不依你?府里丫头多得是,不过一个小丫头子,二奶奶还能不作这个人情?至于你咬牙切齿恼恨么!没让我瞧你不起!”
秋红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不好说柳儿难缠,董师傅是个难惹,嘴上却道:“且不说我们那院里丫头都是有定例,不缺人使。便是要讨情,我要她一个丫头做什么,白费了那个体面,少不得要些头面尺头银钱攒些个体己,可不是实多了。再说,想寻她不是,只要府里一日,还怕没了机会么。”
钱师傅心里微哂,也不挑破,话头一转,道:“说起来,那小丫头这两年模样儿可算是越发水灵了,也会服侍人,我看这边和府里,还真找不出比她强。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你威风,别看如今她年岁尚小,你再等几年,定然是个绝色,一旦被调去那边府里,到时候,哪有你们站脚地儿,想来你是个明白,我也不过白说一句给你提个醒儿。”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似,不经意地道,“说起大老爷,我倒是听人说过,专门有那一等贵人,是喜欢这年纪小相貌好,你如今伺候大老爷,见贵人多,想必也是见识过吧。”
就钱师傅所知,冯府这些年,二奶奶给大老爷买了不少水葱似小丫头,后哪里去了,除了送人不作他想。
秋红虽说心术不正,又生了一双势利眼,毕竟年轻心机还不够深,听了一嗤:“那又如何,难道我会好心地替她跟大老爷说和不成,美得她!”
钱师傅差点冷笑出声儿,暗道这就是个蠢,少不得她调,教一二,遂道:“姑娘毕竟年轻,真当小小年纪就开始伺候男人是什么好事呢?”说着左右瞧瞧没人注意,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说了半晌,说得秋红又脸红又是惊诧又是害怕,后若有所思。
柳儿摆脱了表嫂,回去洗漱一番便去了董师傅房里说话伺候,自是不知秋红有心人点拨下,已经心生歹意。
说起来,柳儿素日并未得罪钱师傅,虽说是董师傅丫头,可别师傅求到头上,或者一时人手不足打替手时候,对每位绣娘都是心力。
不用说几位大师傅了,只有加恭敬周到份儿,怎敢得罪人。
可是有一种妇人,如给西门大官人和金莲拉皮条王干娘之流,心思龌龊肮脏,她自家没什么本事,也看不得他人日子好,得着空子,少不得干些阴损勾当。
钱师傅就属这一类人,早先是对董师傅,人出挑手艺也出挑,心里便不自。好董师傅脾气不好,人嫌狗厌,被冒犯了无异于点燃了炮仗,还是一千响,不炸个鸡飞狗跳不算完,她便一直没敢明里招惹董师傅。
柿子挑软捏,柳儿又是个看起来长光鲜软柿子,是让她生了捏捏欲、望。
可惜平时抓不着柳儿短儿,除了寻机使唤两遭,又不痛不痒,还被个小丫头不着痕迹地探听了不少针线。可恼是,她很久以后才返过味儿来。
如今现成机会送到眼前,她如何能放过。
至于秋红,原就是有歪心思,如今成了姑娘,表面光鲜,时日长了,人后少不得也要受些委屈,虽不大放心上,生些闲气却也难免,原本不正心思,现今也越发歪了。
如今她闲来又无事,自觉比柳儿高了一等不止,柳儿又算是宿敌了,自然要给柳儿找些不痛,如此,她便痛了。
柳儿自是不知。继续给人做嫁妆日子。
转眼又是中秋,冯大老爷小厮过来传话:“明儿午后老爷要来宴请几个朋友,别不用特意预备,只舒适随意就好,菜色要清爽素淡;上好螃蟹预备些,上回他带来花雕备上两坛,姑娘们拿手曲子预备几支。”
这姑娘自然不是冯家两位千金,而是小跨院那几位通房姑娘,其中不乏善弹会唱。赖二奶奶又细细问了几句,方才打赏了来人放了出去。
二奶奶坐那里又思量了半晌,抬眼看房内只杨婆子和大丫头禄儿伺候着,便道:“西小院都是些老脸面,想来老爷也没甚鲜,那秋红嗓子倒是不错,不过如今正热乎着,也不知老爷是个什么意思。现府里那位身子不好,熬日子罢了,想来老爷府里难免心情郁结,唉,既到了这边,若能就此疏散疏散,也算功德一件了。”
杨嬷嬷伺候赖二奶奶几十年了,是知心,当即笑道:“何尝不是如此呢,凭他是谁,除了老太爷,不都是看大老爷眼色行事。不过略有几分姿色罢了,爷们鲜几日,高兴了当个玩意,转眼忘到脑后也是有,奶奶何必当她是一回事儿了,倒是抬举了她。我看那就是个没什么脑子,连个小丫头都拿捏不住,乌眼儿鸡似白支楞毛儿。”
二奶奶噗嗤一声笑了,脸色稍霁,禄儿也跟着凑趣儿,“杨大娘说很是。如今那位病着,一大家子孙男弟女看着,老太爷又是个重规矩,老爷怎么也不会往那府里抬人了。便是进人,以秋红那等没成算,别说不成事,就是进府,对我们也无益,能保住自家算她运道好,奶奶何必多虑。即便有些个闲话传来,以奴婢看,不过是她自抬身价,想着一家子上下高看她一眼,日子好过些,不敢轻易得罪她罢,说到底不过是油蒙了心,做她春秋大梦罢咧。”
赖二奶奶听了禄儿话,不由心头一动,想起桩事来:“如今我屋里有几个丫头都不小了,这些日子我正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