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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众人已经笑肚子疼，老太太是笑了半晌，才指着几人，“你们也别挤兑人了，话都说到这地步，我这把老骨头再不识抬举，岂不招你们东府下人恨呢，为着我们家净房着想，明儿我是非去不可了。”
笑声中，老太太算是定下明日行程。柳儿对琏二奶奶使个眼色，二人意会，不言中。
笑话儿粗点儿，管用就行。再说老太太不喜欢掉书袋，应景儿就好。
尤氏眼光扫到，抿嘴笑了笑，没说什么。
第46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
既是要去东府赏梅，鸳鸯不，柳儿是必去，倒是鹦鹉，本是活泼人，难得要看屋子做针线。
府里丫头们，比一般人家千金小姐也不差什么，一般也没多少机会出去，如今有了这热闹玩耍，自然都跃跃欲试。
出去车马随从不必内宅安排，老太太随身伺候一应物事，鸳鸯不，却都要柳儿打点，也难不住她。
东西还好说，只随行丫头婆子，这个要去那个也要去，让人头疼。
好琥珀看鹦鹉不去，也要一起做针线，余下四个大丫头，各人带俩个小丫头，倒省了柳儿费事。至于婆子们，只跟林之孝家和赖大家说了一声，“大娘看有那常随老太太出门，又稳妥，挑几个跟着使唤罢。”
柳儿不爱揽事，可有那爱弄权，赖大家当仁不让去安排了，林之孝家一向言语不多，也没什么。
三位姑娘还好，宝二爷屁股疼去不得，可他屋子里丫头们可有不安分。
求到袭人头上，袭人一向人缘好，推脱不得，又不敢让老太太知道，只得私下里来找柳儿，手上还拿着针线过来，一边跟柳儿说话，一边做着。
“妹妹也知道，因着二爷事儿，大家这些日子着实烦闷，眼巴巴想跟着出去散散，却也不敢多去，只带上我们屋里两三个便可，好妹妹，这点子事你是能做主，烦劳你带上她们吧。”
柳儿暗叹，再过两年，哈巴儿历练出来了，必不会说这话。
不过柳儿倒是理解她，现如今，宝二爷房里，头一份儿大丫头可不是袭人，而是媚人。可人去了二奶奶院里伺候，媚人没了拖累，上下哪个不夸，容貌性情又胜了袭人一筹，很得宝二爷欢心依赖。
这袭人如今，除了上下讨好，混个好人缘，还真不大显得出来她。
所以如今出来这不着调事儿，也就不足为奇了。
“袭人姐姐可是说笑呢？二爷就是老太太心尖尖儿，别说你们屋子里这些人，就是再添上十个八个，老太太也尚且不放心，怕有个闪失。姐姐如何这般心宽？别说这话柳儿不会去说，就是想都不会想一想。横竖那梅花能开一阵子，总得机会去看。便是今年没功夫，不是年年都要开上一气么？如今姐姐不但不劝着丫头们收收心，好好当差，还纵着，别说老太太，就是让太太知道了，你们有几个脑袋够掉！”
柳儿毫不客气，脸色肃然，把袭人说面红耳赤，急忙扯一句幌子仓皇而去。
柳儿嘴角微翘，内心无声冷笑，暗道：花点子哈巴儿，你也有沉不住气时候！上杆子把狗尾巴送来让我踩，不踩白不踩。
想了想，出去招来小鸠儿，附耳低声嘀咕了两句，小鸠儿点点头，飞速跑了出去。
这边老太太正和二太太说话，想起了什么，让人出来叫柳儿。
“春天时候，宝玉送了一支桃花来，我记得那瓶子很相配。想着明日过去，让人折了红梅，回来插那瓶子里，送宝玉屋里，大冬天，看着人也精神些，又香，他不是整日家嚷闷慌么。”
柳儿略一想便道：“应该是那个前朝青瓷联珠瓶，早还回去了，可是要找一个差不多一样么？”
老太太想了想，“却也不必，你只管捡相配，回来搭配便是，我信你眼光。先别告诉宝玉，省到时看了失望反为不美。对了，刚刚谁外面说话儿，怎么有些袭人影儿？”
柳儿笑了笑，“可不是袭人么，听说我们明天要去赏梅，有些小丫头坐不住了，只盼着二爷赶紧好利索了，她们也得跟着玩一回。”
老太太点头，“你也不用给她们打马虎眼，都是不省心，宝玉爱玩，屋里人这规矩上头就纵有些松了。”
“老太太也不必担心，到底不过一班小丫头，活泛些也是有，却也不会出了大褶儿去，有大丫头们看着呢。只我看那袭人，素日可是个好，如何她倒坐不住了呢？该不是面软，碍着情面，替人说和来了罢。那丫头是老太太屋里出去，规矩上不差，是忠心，断不会误了正经差事才是。”王夫人听了贾母话，接着不温不火地道。
柳儿笑着刚要回话，外面有人传，“媚人来求见老太太。”
“哎呦，这一天不跑个几遍，如何这般规规矩矩通传上来，叫进来，倒要听听她有什么要紧事儿，该不是也要跟着去玩罢。”老太太扑哧笑了，笑容却不达眼底，柳儿也就势咽下口里话。
媚人走了进来，噗通跪到老太太面前，道：“奴婢本是老太太屋里出来，老太太恩典给了二爷，本该心服侍，奈何没好生劝了二爷，惹了老爷生气，老太太太太伤心，二爷也受了苦，奴婢心里过不去，早想来给老太太磕头赔罪。”
老太太脸色淡淡地，“你既知道，以后该如何做，心里可有数？”
“奴婢知道，定然心竭力，不让老太太操心，劝着二爷上进，要保重身子，离那些个是非远着些。”
老太太点头，“你既然都明白，我也不说什么，过去便罢，只记住你今日话便是。你本是我看中挑去伺候宝玉，自然是个好，也不可妄自菲薄，只管竭力巴结就是，到底如何，我素日也看着呢。”
“是。奴婢今日来，还有一事要求老太太。”
“哦？你且说说看。”
“老太太恩典，原本奴婢领着一两银子例，虽说去伺候了二爷，却仍领着一两，奴婢知道是老太太恩典。但却有违府里规矩，天长日久，终究不好。府里规矩，不能因为奴婢，让人说嘴。再说了，素日里，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们甚至二爷打赏，何尝少了，若还不足，可见是没人心不知感恩了。所以还请老太太答允，让奴婢以后从二爷房里领着月例吧。”
爷们姑娘们房里，大丫头月例是一吊，跟那一两银子，差着几百钱。
老太太一时无语，半晌方看着媚人点头，“到底是个知事，我虽不怕人说嘴，难得你有这番心思。”说着转头对王夫人道，“一样我这里出去，到底是不一样，可见这丫头是个可人疼。”王夫人只管点头，却也没说什么。那个不一样指是谁，自然明了。
贾母叫柳儿：“赏。”
柳儿会意，麻利地进去里屋柜上，打开抽屉，拿出一只装着五两银锞子荷包，回来给了媚人，媚人千恩万谢地离去不提。
这边老太太对二太太感叹，“原看着她妹子有些张狂，我还有些不放心她，没想到到底不错。难为她那个拎不清老子娘，倒是养出了个好女孩儿，也算歹竹出好笋了。以后她和袭人月例，都从宝玉那里领，我这里蠲了罢。”
二太太点头微笑，却不说什么。柳儿眼睛转了转，笑着道：“说起来好笑，媚人娘那么个样儿，她那个姨娘跟她娘也仿佛，骂女孩儿竟跟仇人似。可养女孩儿，一个比一个伶俐齐整。媚人就不用说了，可人也是伶俐过头儿。我们院子里小鸠儿不就是她姨娘家里，小鸠虽机灵，到底小，不大显，她那个姐姐小燕，跟媚人比，也不差什么。真真是，不知怎么凑一家人。所以说还是老太太眼光好，总能从一大片竹林子里，挑出好，一趸儿地搂我们院子里来，把我们显，跟杂草似了。”
柳儿一席话，脆生生，本来一副小人家面孔，非老人家口气，一副老气横秋样子，直把老太太逗笑个不住，指着她不知说什么好。连王夫人也忍不住，抿着嘴笑。
笑够了，老太太忽然想起，“我们这院里可没叫什么小燕，如今谁那里伺候呢？”
柳儿笑，“老太太既然不知，自然是没当差，上年大冷天，出去给她娘送东西，结果没找着人，又是个实心眼，等了大半天，回来就着了风寒病了，耽误挑选，就一直这么着了。倒是她妹子小鸠，就此被选上进来了。”
“哦，你可见过那丫头，要真是个好，就让她去宝玉那里，正好缺几个粗使，也可先看着秉性。不妥，得空你让人带来我瞧瞧，行话，先我们这里学着规矩，成事了再让去伺候宝玉。”
柳儿心里清楚，老太太这也是给媚人体面意思。当然，也不排除给她体面。当即替媚人小燕谢了老太太不提，只管收拾明日过东府事情。
第47章 朱碧相逢艳芳园
次日用过早饭，老太太带着府里一众女眷，来到东府。贾珍带着尤氏并贾蓉秦氏早在门外迎接。
接入正堂，众人先在正堂落座，喝过一回茶，说一回话，方往园子里逛去。
老太太是坐了软兜的轿子，几个婆子抬着。邢、王二夫人跟随，尤氏在前引领，凤姐带着姑娘们随后。
柳儿自然贴身伺候，带着两个拿着衣物之类包裹的丫头婆子，落后王夫人两步随行。
甫一入园门，隔河就见对岸一片云蒸霞蔚，粉白桃红朱红，深深浅浅浓浓淡淡，好不热闹。鼻端似有若无的幽香，顿时精神一震。
老太太点头，“果然精神！倒也不必掬了梅仙来拷问了。”
知道的人都笑，凤姐儿也道：“既然老祖宗大驾光临，自然都沾了福气，不开的精精神神儿的，怎么对得起大嫂子一大家子的家下人等呢。”
说的老太太笑个不住，只指着柳儿不说话，有那知道内情的，也都抿嘴笑，瞄着一脸正经八百的柳儿，玉面朱唇，神色端肃，越发觉得有趣儿，暗道难怪老太太喜欢的什么似的。
既然说了赏梅，老太太又要亲自挑两支好的插瓶，自然要在梅林那里走一朝。
大家索性过了桥，沿着梅林边上，沿河一直往北，逛一圈正好到天香楼对岸过桥，天香楼里也早预备下戏酒。
贾母打发了一众丫头婆子自去逛去，只留主子们并几个亲近人等，转头指着西边山坡上梅林里道：“如今栊翠庵还空着么？衬着梅花，倒是很应景儿，画儿似的。”
尤氏忙回道，“谁说不是呢。原太爷向道心虔，修了这佛堂，倒也不为好看。谁想到如今倒也真成了一处景致，日常也着人打扫的，按时按例摆供，并几个婆子看屋。”
贾母点头，回头看柳儿仍旧跟着，道：“你也去玩儿吧，跟着我们也没趣儿，只记着冷了，便回那楼上吃酒去。若有看好的梅花，也折几支回去，她们挑的我老婆子还信不过呢。”
柳儿笑着应了是，把包袱交给身边的婆子，带着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小鸠儿，钻进林子便不见了。看的贾母笑的打跌，直道这就是个小猴精儿变的，最见不得树啊林子的。
旁人自然附和老太太说笑，有那嫉妒的老婆子，暗暗撇嘴，那小妖精也不知给老太太施了什么法，竟看着比三个孙女儿还得老太太喜欢，言语间都透着股子亲热。
柳儿自然管不了那些，早在看见这片梅花，就心里长了草似的，越近香气越浓，真真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