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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输艇正在飞行,孟斯克突然出现在通讯屏幕上,他并不是与雷纳联系,而是向这一区域的所有飞船发送通告。这个恐怖分子温文尔雅,面不改色。通讯系统可没有办法把他的铁石心肠显现在屏幕上。他的眼里射出贪婪的光。
“先生们,你们干得很出色。但是,请诸位不要忘记,我们仍然任重道远。我们播下一颗新帝国的种子,如果要想丰收,还需诸位继续……”
雷纳身子一倾,扑到通讯摄像头前,拨开通话开关,怒吼起来,“噢!见你妈的鬼!”
孟斯克听到这个声音,两条浓眉微微皱起,“吉姆,我可以原谅你一时冲动,不过你正在犯可怕的错误。不要反对我,年轻人。甚至连反对我的想法都不要有。为了打倒联邦,我是不在乎牺牲的。”
“就像你牺牲凯丽甘一样吗?”雷纳厉声问道。
孟斯克往后一缩,好像雷纳突然从屏幕中伸出拳头向他挥击一样。他的脸居然有些红了,“你会为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感到后悔的。你不理解我现在的处境。我不会停下来。”
雷纳戳到了深藏不露的叛军领袖的痛处。此时,孟斯克的厚脸皮终于再也遮盖不住恼羞成怒的表情,脖子上青筋绽起,“我不会停下来。”他再次强调道,“你、联邦、普罗托斯族,不管是谁,都休想阻止我!我要么控制这个区域,要么就要亲眼看见它化为灰烬。你们中的任何人如果有谁胆敢在我的事业中插手……”
雷纳砸下一个按钮,关闭了通讯声音,剩下孟斯克怒气冲冲的图像,还在屏幕上唾沫横飞地、无声地咆哮着。
“至少,”迈克说,“你总算捅破了他的厚脸皮,搞得他火冒三丈。”
“我说什么不得体的话了么?”以往雷纳爱用这句话开玩笑,但此刻他的脸色却一点儿也不轻松。
除了运输艇发动机“嗡嗡”的声音外,一时无人说话。迈克想打破这种压抑,开口道,“莎拉的事,我感到很遗憾。”但是说完这句话,运输艇里的气氛又陷入沉闷之中,并不比刚才更好。
雷纳在迈克身旁坐下,盯着地板发愣。
“是,我也一样。”过了好一阵他突然说道,“我不该让她一个人去的。”
“我知道你心里有多难过。”迈克说。
“怎么,你现在也会心灵感应啦?”
迈克耸耸肩,“我懂得人的感情,因为我的人性还没有泯灭。漫长的战争,使我们每个人都失去了很多宝贵的东西。战争逼着我们去看那些我们不想看到的场景。有一个坚强的人曾经告诉我说,当战斗过去以后,活下来的人会对死去的战友产生负疚感,但是,那不是活着的人的过错。”
“的确,就是这种感觉。”雷纳说。运输艇里再次安静下来。最后,雷纳摇摇头说:“战争还没有结束。人类世界现在看起来是孟斯克的天下了,但是普罗托斯族和泽格族才不会管这种屁事呢。他们压根儿不会理睬人类相互之间的战争,不会关心谁是人类的领袖。他们在人类的生存空间里四处发起战争。战争,还没有结束。”
“对我来说,已经结束了。”迈克说,“我是以新闻记者的身份掺和进来的。我不是战士,不属于战场。我的位置应该在键盘后面,或者在摄像机前面。”
“世界变样啦,孩子。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现在轮到迈克沉默不言了。
“不知道。”最后他说,“总得起点作用,帮谁点忙吧,在这里我连自己都帮不了,但总得做点什么,不能再像现在这样。”
运输艇的行程是有限的,不过他们运气不错,很快遇上一艘陈旧的巨兽级巡洋舰——切奥德号。他们发出信号,使这个就要飞出星系的庞然大物停下接应。四小时前还属于联邦的切奥德号,现在属于孟斯克。不光是这艘飞船,绝大多数飞船都已撤出战场,正在离开塔索尼斯,正在离开泽格族和普罗托斯族。同时也离开那些觉得躲在地堡里是个好主意的可怜的白痴。
切奥德号的通讯官在走廊上遇见他们。
“阿卡提诺斯。孟斯克要我转告一声,他想和你们通话。”通讯官说。
“孟斯克!呸!”雷纳说,“他想让我去揍他一顿么?”
“不是找你通话,长官。”通讯官说,“是找迈克·利伯蒂先生。特别强调过,只找利伯蒂先生。如果需要,可以使用我们舰上的通讯室。”
雷纳有些惊讶,抬起了疲倦的眉毛。迈克打个手势,让他跟着一道前往通讯室。
前切奥。萨拉行星的民兵领袖,前叛军上尉,前革命者吉姆。雷纳,避开通讯摄像镜头,坐在通讯控制台边的一张椅子上。迈克打开通话开关,等着亥伯龙号发信息过来。
阿卡提诺斯。孟斯克的影像显现在屏幕上。每根头发都像从前那样整齐,每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恰当准确,像经过事先排练。看他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迈克。”他微笑道。
“阿卡提诺斯。”迈克板着面孔回答。
有那么一会儿,孟斯克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悲天悯人的神情,似乎在谨慎地考虑该怎样措辞。这种表情曾经打动过迈克,但现在显得特别虚伪,这个冷血的土匪头子,显然事先练习过这种表情,给人的感觉他好像马上就要走过来,像个好朋友一样在你身边的桌子上坐下。“恐怕我很难将我此时的感受表达出来,对于莎拉,我很难过,但我不知说什么好。”
“雷纳上尉刚才已经对你说过一些精彩的话啦。”迈克恨恨地说。他的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我希望,以后能有时间和吉姆私下谈谈这个话题。”孟斯克脸又绷紧了,微笑显得十分勉强。毕竟有些事发生了变化,孟斯克给自己罩上的那层神圣的光环,现在简直不堪一击。“但我和你联络不是为了说这个。我和你联络,是因为另外有一个人想和你说话。”
孟斯克把手伸到屏幕边拨动一个开关,一张新面孔取代了人类世界未来君主的面孔:两道浓厚的眉毛,一个光秃秃的脑瓜。
“汉迪?”迈克说。
“米奇!”汉迪。安德森说,“见到你可真高兴呀,老伙计!我就知道,要说有人能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中平安无事,这个人非你莫属啊;你真是幸运的骰子,想掷几点就能掷出几点!”
“安德森,你在哪里?”
“当然是在亥伯龙号上。阿卡提诺斯用穿梭飞机,把我从一艘逃难的飞船上接来的。他一直在跟我说你是多么多么了不起,是个真正的战士。棒极啦。但为什么最近没见到你发报道回来?”
“我寄给你的报道,被你改得面目全非,忘啦?说孟斯克俘虏了我。你可够健忘的呀。”
“只是作了点正常的编辑嘛。”安德森说,“一点小小的编辑工作,好让那些大人物——哦,愿上帝安抚他们长眠的灵魂——满意而已。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见怪。”
“汉迪——”
“不管怎样,我听说了你所完成的顶呱呱的工作,而且我知道有件事你听了一定会高兴。无论当前的情形如何,你一回来就能得到你喜欢的职位。”
“我……”
“我可以保证。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从前那些想把你置于死地的人,现在已经玩完啦。我正和阿卡提诺斯商量,我们想让你与他的政府建立联系,专门负责官方的新闻工作。他对你评价高极了,显然你迷人的个性把他完全征服啦。”
“安德森,我不知道,如果……”迈克说。他的手掌轻轻拍着自己的额头。
“听我说。这是个交易。”主编说道,“你可以得到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办公室,离阿卡提诺斯的办公室只隔一个大厅。所有渠道都畅通无阻。任何时间都行。你还可以报道行程,报道宴会,获得大奖。无比风光,无比安适。这可是个肥实的工作啊。我给你派个下级记者,专门替你写报道。你听我说一一”
迈克伸出拇指关掉声音。安德森还在滔滔不绝地说话,但迈克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主编身上了。
他在光滑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映像。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与上一次和安德森在一起时相比,脸颊瘦削了许多。但还有另一种更大的变化,在他的眼睛里。
他的眼光似乎透过了通讯控制台,透过了飞船的舱壁。眼光里有一种苍茫,有一种无情,他曾经认为只有绝望的人才会有这种眼光。但是此刻,他意识到自己的眼光里蕴含的是坚定的决心。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幅比现实更辽阔的画卷。
当玛尔。萨拉行星毁灭的时候,他曾经在吉姆。雷纳的眼睛里看到过同样的眼光。
“要过多长时间他才能反应过来?明白你其实没有听他说话。”雷纳说。
“他从来就没明白过我。”迈克说。他咬住下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要开始运用我自己的铁锤。”
雷纳哼了一声,“我怎么没听懂,再说一遍。这回请用英语。”
“孟斯克说过:”如果你只有一把铁锤,那么每件事看起来都会像一颗铁钉。“‘迈克说道,”我不是战士,我是个新闻记者,我有新闻记者的武器。我要让手中的武器发挥作用,为人类带来益处。我要把这件事报道出去,把真实情况——“
迈克朝屏幕勾勾手指,表示轻蔑。汉迪。安德森终于注意到对方没有听自己讲话。秃头主编轻轻敲了敲屏幕,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还在说些什么。
“我想尽可能离阿卡提诺斯。孟斯克远些。”迈克说,“然后我要向人们揭开黑幕,公布真相。不然什么是事实就只能由他们这样的人说了算。”迈克指着屏幕,“这个人和孟斯克都是撒谎的老手,而这些谎言将彻底毁灭人类。”
雷纳微笑了,一个友好的,热情的微笑。“有你这样的战友真让我高兴。”他说。
“能和你一起走过战争也让我高兴呢。”迈克说。他看着屏幕里映出的自己的脸孔,感到新鲜而陌生,最后他摇摇头说,“我现在特别想抽一支烟。”
“我也是。”雷纳说,“这里肯定找不到烟。但我们还是看看光明的一面吧:在这次战争中,你竟然保住了自己的大氅。”
尾声
衣衫褴褛的男人浴在光照中,立在暗影幢幢的房间里。最后一支香烟的烟雾缓缓盘绕在他身体四周,他的脚周围的地上扔满了烟头,像坠落的星星。
“现在你们所看到的。”迈克·利伯蒂说道。准确地说,是发光的影子对着环绕他的黑暗在讲话,“是我个人微不足道的斗争,在有限的范围内,用我自己的武器。不是用巡洋舰、太空战士和星际陆战队,而是用真实的报道。我很清楚应该怎样来运用它。”
利伯蒂的光影长吸一口烟,把最后这支“棺材钉”扔到地上,“你们大家,无论是谁,都有权知道其中的真相,所以我特地使用了难以删改的三维图像传输方式。我把自己了解的事实,在这里作了完整的报道,甚至把一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也告诉给大家。这样一来,他们再想欺骗人民就会倍感困难。我尽力将信号传到最远的地方,尽量覆盖开放的公共频道,让尽可能多的人认清孟斯克、泽格族,以及普罗托斯族的实质。同时认识像吉姆。雷纳和莎拉。凯丽甘这样的战士,记住他们身上发生的悲剧和他们为人类所付出的努力。”
迈克·利伯蒂伸手挠了一下脖子,然后继续说道:“刚刚进入军队时,我以为军队不过是一个变相的官僚机构而已,充斥其间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