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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自然是尊尼·拉什不能飞到西雅图了。接下来的几天,他只好待在城里的酒吧里。身上的一百美元花光以后,他带着一把玩具手枪抢劫了一家加油站,好让自己有钱买酒喝。警察趁他在街上小便时抓住了他。很快他又被押回来继续服刑,还因为抢劫加油站多判了几年。
在尊尼·拉什看来,这个故事的教育意义就是:不要招惹机场工作人员。
“我看教育意义应该是,‘某种行为在特定环境下,例如监狱里,可以奏效,但在外面的环境中不仅失效,并且有害。’你觉得呢?”听了尊尼·拉什的故事后,影子问。
“不对,听我说,我告诉你吧,老兄。” 尊尼·拉什说,“千万别招惹机场那些婊子!”
想起这段往事,影子忍不住露出笑容。幸好他的驾照还有几个月才到期。
“车站到了。所有人都下车。”
车站里充满尿臊味和酸腐的啤酒味。影子钻进一部计程车,告诉司机去机场。他还告诉司机说如果他能安静开车不说话,就多给他5美元小费。20分钟后他们到达机场,司机一路上果真一句话都没说。
影子磕磕绊绊走过机场候机楼灯光辉煌的大厅。他有点担心自己的电子机票。他知道机票上的日期是星期五,不知能否改到今天提前起飞。影子觉得,任何电子的东西似乎都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随时可能消失无踪。
三年来,他的裤袋里第一次装着钱包,里面有几张过期的信用卡和一张VISA卡,他又惊又喜地发现那张VISA卡的有效期是明年一月底。他有一个预定的机票号码。而且他还意识到,他有一种很确定的感觉:一旦回到家里,所有的一切都会正常起来,劳拉也会安全无恙。也许这不过是他们为了让他提前出狱而耍的一个诡计。或者可能是事情搞混了:在高速公路上撞车死掉的是另外一个也叫劳拉·莫恩的女人。
透过玻璃幕墙,机场外面的灯光闪烁着。影子突然意识到他一直屏住呼吸,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远处传来轰鸣的雷声。他终于吐出一口气。
一个看上去很疲倦的女人站在办理登机手续的柜台后面,注视着他。
“你好,”影子冲她打招呼。你是我三年来第一次面对面说话的活生生的陌生女人。“我有一个电子机票的电子号码。我本应该在星期五搭乘飞机,但我今天有事,必须提前飞。我家里有人去世了。”
“很遗憾听到这么不幸的消息。”她敲打着键盘,盯着电脑屏幕看,然后又敲打几个键,“没问题,我把你安排在3点30分的那班飞机上。不过飞机可能会因为暴风雨延迟起飞,所以请注意屏幕上的通知。要检查和托运行李吗?”
他举起自己的背包给她看。“这个不需要吧?”
“不必了。”她说,“你有没有带照片的身份证明?”
影子掏出自己的驾照给她看。
这个机场并不很大,但还是有不少人无所事事地四处闲逛。影子觉得这相当有意思。他注视着人们随随便便放下自己的包,注意到他们随随便便地把钱夹塞进口袋里,看着他们把行李放在椅子下面,根本不费心照看。这一切都让他意识到,他已经离开监狱了。
离登机还有三十分钟,影子买了一片比萨吃,结果不小心被上面的热芝士烫了嘴唇。
他掏出零钱,走到公用电话旁,给筋肉健身房的罗比打电话,接通的却是自动答录机。
“嘿,罗比。”影子说,“他们告诉我说劳拉死了,让我提前出狱。我在回家的路上。”
人们常常会出错,他见过这种事,所以他接下来给家里挂了个电话,很快便听到了劳拉的声音。
“嗨,”她的声音说,“我现在不在家,或者暂时不能接电话,请留下口信,我会及时回复。祝您愉快!” (霸气网|。qi70。)
影子无法对机器留下任何口信。
他坐在登机口前的塑料椅子上,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包,把手都抓痛了。
他在回忆第一次遇见劳拉的情形。那时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是奥黛丽·伯顿的朋友。当时他和罗比坐在奇齐酒吧的椅子上,劳拉和奥黛丽一起走进来时,他发现自己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劳拉。她有一头栗色的长发,迷人的双眸是如此湛蓝,影子还以为她戴着一副彩色隐形眼镜。她点了一杯草莓台克利鸡尾酒,而且坚持要影子也尝一口。他听话地喝了之后,她开心地大笑起来。
劳拉喜欢和别人分享她喜爱的食物。
那天晚上,他和她互道晚安,吻别。她嘴唇上带着草莓台克利鸡尾酒的甜味。从此他再也不想吻其他女人。
一个女人走过来,告诉他开始登机了,他待机的那排是最先被通知的。他坐在黑暗的机舱内,旁边是一个空座位。外面的大雨击打着飞机外壳:他想象那是无数小孩子正从天上往下撒干豌豆。
飞机起飞的时候,他睡着了。
在梦中,影子来到一个黑暗的地方,一个长着毛茸茸水牛头的生物静静地看着他。他有一双湿漉漉的巨眼,但身体却是人类的身体,肌肤顺滑,油光光的。
“变革即将来临。”水牛头嘴唇不动地说,“必须作出抉择。”
潮湿的洞穴岩壁上闪烁着点点火光。
“我在哪里?”影子问它。
“在大地上,也在大地之下。”水牛人说,“你在被遗忘者的等待之处。”他的眼睛仿佛流动的黑色大理石,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世界深渊的隆隆雷鸣,他的身上散发出潮湿的牛的味道。“相信。”隆隆的低沉声音继续说,“想幸存下去,你必须相信。”
“相信什么?”影子追问道,“我必须相信什么?”
水牛人凝视着影子,他的身体迅速增大,眼睛中燃烧着火焰。他张开喷出火焰的水牛嘴巴,影子看到某种红色的东西正在他身体深处的烈焰中熊熊燃烧。
“一切。”水牛人咆哮着。
周围的世界开始倾斜、旋转。影子发现自己又回到机舱内,但倾斜的感觉却没有消失。机舱前部,一个女人正在尖叫。
外面,闪电正在机身旁边炸开。机长通过麦克风安慰大家,说飞机正在拉高飞行高度,脱离风暴云层。
飞机开始摇晃颠簸。影子在思考,既冷静,又傻乎乎地。他在想自己是否就要死了。他觉得虽然很有可能,但并不现实。他看着机窗外面,看见闪电在天空中灿烂绽放。
然后他又开始打瞌睡,梦见自己又回到监狱里,洛基在排队打饭的时候对他悄悄耳语,说有人开了个价,想要他的命。但影子无法知道谁要想他的命,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再次醒来时,飞机正准备着陆。
他跌跌撞撞地走下飞机舷梯,眨巴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所有机场看上去都差不多,他想,你在哪里无所谓,反正在机场。同样的地砖、走廊和休息室,同样的登机口、报纸架和荧光指示灯。这个机场的模样倒像个机场,但麻烦的是,这并不是他要到达的机场!这一个规模更大,有更多的旅客,更多的登机口。
“对不起,太太。”
女人从带纸夹的记事板上抬起头。“什么事?”
“这是什么机场?”
她一脸迷惑地看着他,想搞清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最后她还是回答了:“圣·路易斯。”
“可我的飞机应该飞到鹰角镇的。”
“本来是的,因为风暴,飞机在这里迫降。他们没有通知你吗?”
“也许有,可是我睡着了。”
“你应该找那边那个男人,就是穿红色外套的那个。”
那人几乎和影子一样高,长相活脱脱是从一部70年代的连续剧里走出来的父亲形象。他把信息敲进电脑,然后告诉影子赶紧跑,快跑,赶到机场尽头的一个登机口。
影子穿过整个侯机大厅,一路狂奔。等他终于到达登机口时,机舱门已经关闭。他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飞机驶离登机口。
乘客服务柜台的那位女人(这是一个身材矮小、棕发、鼻翼上有一块胎记的女人)和另一个女人商量片刻,然后打了个电话。(不,那一班不行,已经取消了。)接着她打印出另外一张登机牌。“拿着它去那边,”她告诉他,“我们会通知登机口,说你正在赶过去。”
影子觉得自己仿佛是一颗豌豆,正被人在三个杯子之间倒来倒去,或者是牌桌上洗牌掉出来的一张扑克牌。他再次跑着穿越候机大厅,来到他最初出发的地方。
登机口处,一个小个子男人检查他的登机牌。“我们正等着你呢。”他说着,撕下登机牌的存根,上面有影子的座位号码,17D。影子匆忙走进机舱,他们在他身后关上舱门。
他穿过头等舱,这里只有四个座位,已经坐满三个。前排空座位旁边就座的一个穿浅色西服、留胡须的男人冲他一笑。影子从他身边经过时,他抬起手腕,敲敲手表。
知道,知道,我耽误你的时间了。影子心想。但愿你此生最大的担心不过是迟到而已。
前往机舱后部的一路上,他发现这班飞机似乎坐得很满。事实上,普通舱完全坐满了。17D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影子给她看他的登机牌存根,她也把自己的给他看:两张票一模一样!
“请您坐到座位上,谢谢。”空姐跑过来。
“恐怕我没有座位。”影子说。
她检查他们的登机牌,啧啧连声,然后把他领回飞机前舱,让他坐在头等舱空着的那个位置上。“看来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她开玩笑说,“需要喝点什么?距离起飞还有一
点时间,您肯定需要来点儿什么。”
“请给我拿杯啤酒,谢谢,什么牌子的都好。”影子客气地说。
空姐转身走开了。
坐在影子身旁、穿浅色西服的男人又冲着他用手指敲敲手表。那是一只昂贵的黑色劳力士。“你来晚了。”男人说着,冲他一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但却一点温暖的感觉都没有。
“你说什么?”
“我说你来晚了。”
这时空姐递给他一杯啤酒。
有那么一阵子,他怀疑这个男人有些神经不正常,然后才明白他一定是指全飞机
的人都在等他这最后一位乘客。“抱歉我耽搁你了。”他礼貌地说,“你赶时间?”
飞机驶离登机口。空姐过来拿走影子的啤酒。穿浅色西装的男人冲她笑笑,说:
“别担心,我会抓紧杯子的。”她只好让他继续保留他手中的那杯杰克·丹尼尔威士忌,同时
软弱地抗议说这种做法违反飞行规则。(“我会把握好的,亲爱的。”)
“时间当然很重要,”那人说,“但我在乎的不是时间。我在乎的只是你能不能
赶上这班飞机。”
“你真是太好心了。”
飞机停在跑道上,发动机颤抖着,准备起飞。
“我就是这种好心人。”穿浅色西装的人接着说,“我有份工作给你,影子。”
发动机轰鸣起来,他们搭乘的这架小飞机猛地向前冲去,影子被惯性猛压在座椅上。瞬间之后,他们升空了,把机场的灯光远远甩在下面。影子仔细看着他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的头发是微带红色的灰白,胡须只比胡茬长一点点,也是灰红色的,一张满是皱纹的长方脸上长着一双灰眼睛。他穿的那身西装看起来似乎很昂贵,是融化后的香草冰淇淋的颜色。他的领带是深灰色的丝质领带,银质领带夹是一棵树,有树干、树枝、树根,栩栩如
生。
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