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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我们进行游击战争和地下工作的方式也是一样,要么打入伪军内部,要么就进行突然袭击打了就走!外加上城市地下工作,不断地爆炸敌人的要害部门和据点。
“在南方,我们一方面依托热带丛林,对付敌人的轰炸和进攻,也像你们抗日战争中的地道战一样,我们也挖了各种坑道,组成了坑道网,挖了坑道室,简直可以称之为地下迷宫。
“也像你们进行地雷战一样,在敌人搜索或是巡逻的道路上敷设各种各样的地雷,还挖了许多陷阱,美平踏落下去,就很难生还。
“我们打入伪军内部的地下工作者,不断地送假情报诱使敌人进入我们的伏击圈。
“总的说来,我们在南方的游击战方面,占着绝对的优势,所以迫使美国不断地增兵,付出高昂的代价。他的‘战略村’‘以越南人打越南人’的策略完全无用。推行‘战略村’计划,一开始就搞得怨声载道,他们强迫分散的居民离开他们世代居住的家园重新定居,这本身就是一种灾难!我们南方地下党组织已经有了多年的根基,再加上我们渗透到南方的游击队,结合起来,摧毁‘战略村’几乎毫不费力。
“有些斗争方式,在中国同志的面前加以介绍,可以说是班门弄斧了,”黎东辉笑笑说:“很多方法是从你们的三年游击战争中学来的,当然有些是在实际斗争中创造出来的。……”
“结果,天下英雄所见略同!”
“战略村一集中,就必须毁掉原来村落的房屋,免得成了游击队的居留之地,敌人这一个措施就使当地居民恨之入骨;我们的地下工作者就趁移民并村之机打进战略村去。……伪政府招募年轻人成立自卫队保护战略村,可是,这些年轻人同情游击队,我们地下工作者也加入了自卫队,把自卫队掌握在自己手里。用敌人装备的武器打击敌人,可以说美妙无穷。我们首先把最反动的战略村村长打掉。……”
“我们叫枪打出头鸟!”
“是啊!结果,弄得战略村的村长们个个心凉胆颤,南方的伪政权没有办法,只好派城里的伪军穿上农民服装来保卫战略村,这些伪军又成了我们进行革命宣传的对象。里应外合,袭击他们,缴获他们的武器弹药,武装游击队。我们戏称他们是我们的‘武器供应站’。后来,对于那些村长,我们不再杀害,而是胁迫他们为我们工作,这些战略村就变成了两面政权,农村,成了我们的天下。……我们的游击队反而从战略村里得到食物和日用品的供应!我们把农村通往城市的道路、桥梁破坏掉,伏击来往的车辆,所以,南方伪政权和各城市的经济濒临枯竭,只能靠美国从万里之外来救援他们……当时,美国说游击队控制了南方1600个村庄的百分之六十,其实,差不多每个村庄都有我们的地下工作者,而且从农村渗透到城市。……吃着美国的罐头,用美国的武器打美国佬,可以说其乐无穷!……”
“正像你所说,这种历史现象的确很值得玩味,从威斯特莫兰将军的‘搜剿与消耗’战略,很快就颠倒过来,当你们南方的解放斗争大大发展的时候,他也会像蒋介石一样,成了解放力量的‘运输大队长了!’……我一到C支队,就听说南方正发动空前规模的春季攻势。打进了顺化,围困了溪山。……”
“是啊!”黎东辉略现优虑地说,“我长期休养,不太了解内情,可是,我总认为春季攻势可能发动的早了些,收获很大,损失也很大。文英他们正在溪山前线,我有些担心,本来,上个月就应该回北方来休整了。……至今也没有接到他的来信。……”
“如果能打下溪山,对敌人的震动肯定很大,就像你们抗法期间打下东溪而后取得边界战役胜利一样,那会大大推进解放南方的进程!”
“我看不容易打下来,”黎东辉说,“这种倾全力出击的行动是否得当还很难说,不过,从政治上说,的确向敌人显示了力量!”
(三)悬崖上的小花
这天我起得很早,在竹楼前的林间小路独自漫步,沿着与昨天散步相反的方向而行,在山崖转弯处,有一棵高大的古榕,跟我们福建的榕树没有什么差别,气根垂地,绿荫蔽天。我不知越南人是不是特别爱竹,房前屋后大都有茂密的竹林,也许和他们日常生活中处处用竹有关,竹屋、竹椅、竹床、竹篮、竹笠。家家总有三五棵槟榔树,高踞在林荫竹丛之上。
我沿着一条溪流走去,和迎头相遇的村民用《越语会话手册》里学来的简单用语互致问候。
这时远处传来隆隆的敌机轰炸声,我急忙向隐在树丛中的防空壕投去一瞥,以便在敌机临空时作暂时的隐蔽,这种条件反射式的紧张,立即使我觉得难堪,因为在居民们的脸上丝毫看不到惊慌的神情,对敌机的轰炸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谈笑自若,对敌机临空表现出高度的轻蔑。
我立即感到美国轰炸北方是战略上的失败,它不但没有摧毁北方的作战能力,反而把人民的斗志和勇气锻炼得更为坚强!从袖珍地图上看,越南有3400万人口,有2000万居民住在北方(2000万人民2000万兵),这种全民皆兵的口号对我来说是太熟悉了。尽管这些居民多是老年人和妇女,如果政府发给他们一支枪要他们去打美帝,我想他们会立即奔赴前线。其实,他们的年轻的儿子和丈夫也大都在南方战斗。……
我不能不对越南人民产生一种由衷的感佩。
在支队部时,我看到一份参考材料,那是西方对美国轰炸北方造成的破坏的估计:大约有182000平民被炸死;法国人在80年的占领期间所建设起来的东西以及北方独立15年来所取得的成就都被炸毁!许多重要的城市都被夷为平地,但是,道路依然畅通,公路沿线的农民依然出售他们的产品,尽管城镇和交通要道依然笼罩在炸弹的硝烟和隆隆轰响的噩梦之中。
不能不承认美国的狂轰滥炸造成的损害是巨大的,我从同登、谅山、文林、北丽、北江、太原、大慈、山阳、宣光走过来,这些中小城市都是一片断壁残垣,政府机关已经都搬到市郊的山林竹屋中。……可是,我从居民的脸上看不到哀伤和绝望,也看不到对战争的恐惧,他们依然欢声笑语,沉静地无所畏惧地迎接战争强加于他们的一切苦难,而且洋溢着战斗者的自豪之情。
这个村的居民们,都热烈地向我问候,但没有翻译在场,我无法跟他们交谈,昨天那个为我烧菜的广东大婶,却不知住在哪里。
这里的居民生活可以说极为简朴,两间竹楼,几顶斗笠,几身衣衫,有的根本就不穿鞋,一个三脚铁支架上放着一口脸盆大的铁锅,几袋大米、一堆木薯还有几串芭蕉。这是一肩可以挑走的家当。尤其是那些老人,大多是脸色苍黄矮小精瘦。可是,在连年战乱中,他们的貌似枯干的骨架里,却蕴蓄着用不完的精力,对生活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坚韧和信心。
在沉思中,我听到身后有点响动,回头一望,阿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的变得苍白的脸上罩着一层严霜般的哀愁,她的春情荡漾的美丽的眼睛漫上浓厚的阴影,使我联想到她昨夜通宵未睡,当然,我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了摆脱窘境,我曾起过请她带我访问居民的念头,当即就愧悔了,这不是太自私太无情了吗?
“阿叔!”她的声调里含着一种凄凉,“你知道我和乔文亚是好朋友吗?”
我的心猛然受了一击,既不敢肯定也不敢否定。“有什么事吗?”我用反问躲避回答,心悬意敛地注视着她的表情。
“我昨天下午,没有见到阿乔!”
我的悬起的心总算沉落下去,这就是说,她还不知道我和乔文亚的谈话。
“据我所知,他的工作很忙。”
“我想,他是不想再见我!”
“你为什么这样想?”
“我昨天夜里猜想出来的!”她略带矜持地淡淡一笑,但那颓丧的心绪却使我心头发寒
我已经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猜想了,但我装出不以为意的样子,顺口应酬说:
“朋友嘛,以后总是会解释清楚的。……”
阿娟默然不语地望着脚下的小路,过了大约半分钟。我没有勇气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因为注视一个纯情姑娘的痛苦情状,自己也会感到痛苦,我只是静静地等待她继续倾吐。张科长使我介入这样一件感情的纠葛,把我推进了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
我看出阿娟的脸上流露出难以名状的冲动,带着某种哀怨的口吻说:
“阿叔,你是知道我们的事情的!”
“你为什么这样想?”我这样和一个信任我的姑娘兜圈子,觉得非常难受,不愿意使她感到我是个不诚实的人。
“因为你给我讲的那个神话故事,就是按着我和阿乔的关系编出来的!……”
“是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联想呢?”我有点讨厌自己了,但我一时想不出什么妥善的办法。因为我知道这种痛苦是无法安慰的,我只希望悲剧不要发生。其实,他们的相恋本身就是个悲剧,而这个悲剧只是由生死相恋的幸福表现出来。
“我昨天夜里越想越像,因为昨天下午阿乔不再见我就是证明。……你是有意说给我听的。”
阿娟的眼里闪烁着泪光!
我的心跳动得厉害,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把无可挽回的结局向她捅开。乔文亚拒绝赴约却使我感到某种欣慰,这说明他已经接受了我的劝告,尽管这是很“残酷”的!
“阿娟,我看到你妈妈在窗口向咱们招手了,”我立即有一种解脱感,“咱们吃了早饭再谈好吗?”
“可是,你还要跟爸爸说话吧?再说,今天苏军医就要来接你了,你能带个信给阿乔吗?……”
她像一个落进深渊的人,向我伸着求援的手,然而,我绝无办法救她。我们边往回走边说:
“阿娟,你父亲、母亲知道你跟阿乔的事吗?”
“他们是不过问我交朋友的事的!”
“如果我向你爸爸妈妈说,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谈,他们会介意吗?他们怎样猜想咱们谈些什么呢?你交朋友,他们可以不过问,可是,他们知道你交的是一个别的国家的朋友吗?”
“阿叔,你让我想一想。……”
其实,应该好好想一想的还是我。
吃过早饭之后,阿娟一下把她阿爸拉进她的房间里,嘀咕了几句,而后转回头又对我说:
“阿叔!走吧!先到我们的民兵分队里看看,你不是还想访问几个阿伯、阿婶吗?”
“可是,”我在惊叹阿娟的执著、勇气和智慧之余,却颇为踌躇,我完全不知将会出现什么结果,我想拖延,“我跟你阿爸还没有谈完呢……”
“你和阿爸的事,回来再谈。”
“万一苏军医来了呢?”
“他会在家等你回来的。他还要给阿爸针灸呢?再说,你也并不是今天非走不可。……”
阿娟又把我带到了村外的那棵大榕树下,找了一块高坡坐了下来。
我忽然觉得绕弯、回避纯属多余,还是毫不掩饰开诚布公直面人生的好。结果,却是阿娟毫无顾忌直言不讳,坦率得惊人:
“我想过了,”她的微带决绝的声调里饱含着一种内在的冲动,“我和阿乔有三条路好走,阿乔现在不能见我,那是他不得已,我相信他绝不会变心;第一条路,是他留在越南,你们的红卫兵可以越境过来,他为什么不可以留下呢?第二条路,是在施工部队回国时,我跟他去;第三条路就是逃进深山老林过野人的生活,然后去死!……”
她的思路几乎和乔文亚相同,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