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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王朝里塑造的那种帝王形象,顺治差之远矣。
不知道这会儿又因为什么心情不好了。陈旭日非常不喜欢亲近晴时多云偶阵雨的人,可眼前这位,惹不起,却也躲不起!
“坐吧。”顺治指着下首一张椅子道。
“谢皇上赐座。”陈旭日先道一声谢,他看看那张椅子——不是不想坐,这后宫臭规矩多如牛毛,有一条就是不可君前失仪,亲贵大臣们在皇帝面前都少有人能混到个座儿。小心无大错,他还是守着点规矩好,“小民年纪幼小,皇上面前,哪有小民的座位?”
“这里不是朝堂,你也不是跟朕议事的大臣,叫你坐你就坐。”
“是,谢皇上恩典。”陈旭日又告一声罪,才挨着椅子边坐下来。
“四阿哥已经大好了,皇贵妃很高兴,跟朕说这都是你的功劳。听说你昨儿守了四阿哥一晚没合眼?”
“贵妃娘娘夸奖了,都是太医的功劳,小民不敢居功。四阿哥昨儿个夜里有些烧,李嬷嬷和赵嬷嬷看护了一宿,动手的活儿都是知书姐和太医负责,小民只有在一边跟着担心的份。”
这般毕恭毕敬的回答,似乎有点出乎顺治意料之外。抬头仔细打量他两眼,和颜悦色道:“你只是一个孩子,讲话尽可以随意一些。懂得谦让是好事,须知道过犹不及,这般小心翼翼,反倒让朕觉得不适应了。”
他眯起眼睛,似乎想到前情,摇头道:“正月里你的表现可跟现在不一样,嘴皮子挺利落的,倒显的有些真性情,朕很喜欢。如今不过隔了两月,这表现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
“回皇上,小民也不想啊。皇上贵为天子,心胸自然远非寻常人所及,当不会计较小民有什么失礼不周的地儿。可现在小民要在宫里长住,这里边随便哪个人都比咱这初来乍到的强,所以……”
“知道分寸是好事,也无须太拘着自个儿。只要你好好办差,照顾好四阿哥,将来自有你的好处。”
“是,小民保证,不,小民发誓,一定尽心竭力做好份内的差使。务必使四阿哥健健康康的,让皇上少一份担忧,更专心于国事。陛下政务繁忙,小民虽然没能亲眼看到,光是想想,就知道必是一天到晚不得清闲,能为皇上分忧,是小民的荣幸。”嗯,更谄媚的话他也说不出来,说到这份上已经到了他的极限,基本是打从前看过的电视剧里学来的。卖乖讨好也是个学有专精的活,不是随便拎出来哪个人都可以胜任的。
顺治瞅瞅他——一张小脸上倒是挂着诚心诚意的表情,像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遂点点头,稍做沉吟,道:“朕记得,你曾经说过,天神除了授你救四阿哥的神奇法子,还另外传了你一些得用的学问?”
陈旭日迅速回想自己当初究竟是怎么说的——为了更加取信于人,也防着日后能用到一些学自现代的有用知识,他的确说过这话。
一边点头,一边谨慎的回道:“也不算传授,就是跟对方请教了一些问题。做梦的时候吧,想法跟平时不一样,净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后来想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问那些,也不知道那些算不算有用的学问。”
顺治倾过身子,有些急切道:“你好好想想,其中有没有治疗天花的法子?”
“小民的父亲是太医,就在太医痘诊科做事,所以一小就听父亲说起这个。父亲常常感叹自己无能,身为医者,竟然找不到对付天花有效的医治手段,所以——”
“所以什么?你有没有跟天神请教,没有吗?”
顺治语气中带了掩饰不住的急切,一颗心随着陈旭日渐渐皱紧的眉头往下沉,“你忘了,没有请教这个?”
陈旭日敏感的意识到,面前这位皇帝对天花有一种强烈的恐惧。这种恐惧太过深刻,以致于虽然顺治力持镇定,仍然能从他眼睛里和身体不自觉表现出的小动作中清晰的瞧出来。
的确,没有出过痘的顺治对天花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恐惧!
为了躲避天花的传染,一向勤政的他甚至不惜打乱正常的朝议制度,躲在深宫里,不敢上朝;他曾经连续六年没有接见千里迢迢前来的蒙古王公,因为害怕传染上正在蒙古流行的天花;京城天花大爆发时,他离京避痘,远走高飞,在隆冬时带着太后和皇后以出行打猎的名义躲到河北遵化一带的山野之中……
针对天花,打入关前到现在,朝廷颁布了很多相关法令。这些法令规定,一旦疫情发生,就必须立即将疫区封锁,已经出痘的人严禁出走,而那些在疫区内没有出过痘的人,一律要迁往偏远的地区去隔离。而对于那些不及时报告疫情的,或者是擅自掩埋天花死亡者的人,官府要追究责任,甚至于以死论罪……
防止和躲避天花,已经成为大清立国的国策之一。
“小民自己没有出过痘,每次外面有个风吹草动,家里人都很紧张。可能印象太深了,所以,小民那时候不自觉就问到了这个问题。”
这人说话大喘气,真真急煞人!顺治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起来追着问:“天神怎么说的?有没有办法?”
“回皇上,记得当时,天神的确是告诉了小民一个得用的预防法子,说是只要照着那个法子做,除了极个别的人以外,基本上都可以做到万无一失。只是时间隔的太久了,小民记的不甚清楚,得好好想想。”
顺治大喜,忍不住搓手道:“真的?那、你快想,好好想,用心想,朕不打扰你,你好生想想!”
陈旭日做沉思状,脑中瞬间转过多少念头。
他是医生,不单单知道天花是怎么回事,对牛痘治疗天花,大概接种天花疫苗的流程也清楚。此刻的推脱,却是在合计此事将给自己带来何等样的后果。
其一,不外乎是进一步坐实了自己得天神青睐的说法。
自己假天神的名义,虽则前事成功,足令人刮目相看,到底只惠及一人,旁人多少有些敬畏,只怕更多人却是将信将疑。自己既然借了这个名头,势必要好好用上一用。总须想个法子,再加上一道筹码才好。
治痘,的确是个快而起效的法子,重要的是它受众大,若得推广开来,整个国家,自上而下,实是件施惠于民的大事。
其二,此事若利用的好,很可以趁机得到一些好处。
他要好好思量思量,究竟该如何做,才能保证自己既得到最大利益,又不致因风头太盛,遭人嫉恨。
拿定主意,陈旭日抬头道:“时间隔的太久了,只约略有一点印象。法子虽然管用,准备工作却有些烦琐,请皇上容小民一段时间,小民保证一定拿出个管用的章程,总不会让皇上失望就是。”
第一卷 眼花缭乱的世界……第二卷 禁宫水深 第十二章 准备
陈旭日以要做诸多准备和实验为借口,把预防天花的法子往后拖了一个月,允诺会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拿出一个正经合用的章程。
顺治自然心急,想早日看到成果。但,念及天花顽症史上由来已久,多少名医为之束手,想来陈旭日虽际遇神奇,得窥天机,那最终的得便方法,定不是手到擒来般简单。
便准了他所奏,除了令太医院密切配合之外,且把小德子调到他身边。
小德子素来以伶俐知机著称,他小小年纪爬到御前听用的位子,在数以千计的太监中脱颖而出,原非鲁钝之辈。此番暂调到陈旭日跟前,虽说离了御前美差,长远看,却是合算买卖。治痘乃关国体的大事,若自己协助陈旭日办成此事,自是日后得以重用的有力资本。他领了顺治特旨,专事物资和人事调动,陈旭日要用的一应物事,俱由他居中协调。
陈旭日以要经人实验自己的避痘方子能否奏效为由,另请顺治下旨,着人在城里征集数十名孤寡或是贫户的少年男女参与试验。朝廷专门拨出一些银钱,发与那些个参与实验的孩子做补偿。
“这法子虽由天授,然实际操作中,其中尺度如何把握却要经由人体测试,最后得出一个最佳方案……这些参与测试的人,其实也冒着患天花的风险,甚至可能失去生命……”
陈旭日此举,当然不是对自己的牛痘疫苗没有把握。只是想借机为一些贫户种痘,并趁机给予一些银钱。反正是朝廷的钱,又不用他自己掏腰包,这对一部分人的生活多少总是种补贴。他眼下能力有限,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太医院派了专人配合他。陈旭日只交待他们寻两名出过痘的人,再想办法收集一些天花病人身上脱落的干痂或是脓水来备用。另外让小德子找相关人员,多寻些牛备用。
交待清楚相关事宜,陈旭日以要静心思考为由,暂时求得几天清静日子。
在承乾宫的生活带算舒心,为着不扰他思路,知书和小德子闭口不提宫规。四皇子身体大好后,却是一个活泼的孩子,几天下来,陈旭日在他跟前混个脸熟,小婴儿倒很喜欢亲近他,伺候的嬷嬷慢慢也放心让他得空儿时小心抱着孩子哄一会儿。
这一日,陈旭日仔细洗过手,抱着四阿哥来到桌边坐下,把小婴儿放到自己大腿上。
四阿哥小手攥着他的手指,还挺有劲,两个人有来有往嬉戏了好一会儿。
知书送上来一盘松软的糕点,“尝尝,这是新出炉的果子。贵妃娘娘改良过的方子,里面添了几种磨碎的干果,皇上都觉得好吃呢。”
果子不大,样式精致,看得出用了心思做的。陈旭日吃了一块,“嗯,好吃。知书姐,你也吃啊,这果子又香又酥,倒不怎么甜,吃了不怕长肉。”
“我什么时候怕长肉啦?你的意思是说我长的胖喽?”知书嗔怪的瞅他一眼,“你正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无妨。我这会儿子用了点心,晌午饭就该吃不下了。”
“哎呀,您知道我没那意思。我口拙不会说话,姐姐多包涵。”
“行啦,谁还真个儿要生你的气呀?”知书给他倒杯茶,一边道:“刚刚我打前院来,贵妃娘娘脸色不好,说是早上起床就有些不适,怕过给四阿哥,今儿就不来这边了。”
“娘娘病了?请太医了吗?”
“刚刚才着人给太医院递话。娘娘这是月子里落下的病,她……”知书噤声。
去年九月里娘娘的父亲去世,只让身为女儿的娘娘十分伤心,之后隔了不到一个月生四阿哥时,稍有些难产,身体不免变的虚弱。冬天里皇太后移驾南宛称病,却偏偏指了还在月子里的皇贵妃过去伺候……娘娘侍疾本就熬的身虚体弱,又适逢四阿哥大病……几番煎熬,身子早已经熬的坏了,太医进言,说道皇贵妃看似伤了元气,日后定要小心调养。可是——
想到这些,知书唯有长叹。“我们尽心尽力带好四阿哥,别让娘娘病中惦念。”
陈旭日稍做沉思,倒也明白知书未尽之言。
他低头看看膝上正睁着眼睛望向自己的小婴儿,心里头也不觉得轻松。
董鄂妃的身体必须要好好调养,否则自己虽然改了四皇子早夭的命运,她却仍然不免与历史上一样红颜早逝。失了母亲庇护的四皇子,将来如何殊难预料。而自己乃四阿哥守护神的说法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深入人心。如果历史在稍拐了个弯,仍旧回到正常轨道,那么未来不管哪个人做皇帝,四皇子都逃不过被算计的下场,自己这条小命,只怕十有八九得陪着一起玩完。
也不知道历史上,董鄂妃到底是因病去世呢,还是因为得了天花?
希望是后者。这次种牛痘疫苗,董鄂妃一并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