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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小雨在很长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美美的吃了一顿饱饭,那种滋味让她久久难忘,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齿颊留香,回味不已。
她年纪虽小,也知道这些日子没有再饿肚子,每顿都有好吃的托了那个大哥哥的福。新月说起陈旭日,常常会不自觉按着习惯叫他“大少爷”,小雨有样学样,自己琢磨了个新词“少爷哥哥”。在她简单的逻辑里,少爷哥哥的到来,代表着有许多好吃的东西。
小石头探过身体,捏捏她的鼻子道:“贪吃鬼,就知道吃。”
小丫头不服气,抗议道:“石头哥哥才是贪吃鬼,每次吃饭属你吃的最多。”一边说,一边把脸埋进新月怀里,咭咭的笑,不让鼻子再被捏住。
这次换小石头脸红了。
他也不知道为啥,饭量就是大,平平都是般大般的男孩子,他一人竟能吃潘济的三份。就说潘济食量小罢,那他比起潘石、李国盛来,也是能吃许多。
这么能吃,偏偏书读的还最差。现下连小雨都能挺着小胸脯,有模有样的背诗诵文了,其他几个,潘济已近出口成章之境,是他们的“老师”不计,潘石和李国盛有点底子,进步最快,尤其是数学,复杂的加减法都难不倒他们,现在人家都学到乘法除法了。可他呢,字写的歪歪扭扭,好像在跟谁闹别扭似的,真真是一笔鬼画符,加减乘除学的他脑袋打结,闹不清乘呀除呀都是哪国的东东。小年子背书不比他强多少,可人家字写的规规矩矩,至少加法减法方面,算起来不过费些时间,最后都能做对。
唉,头疼,他真是头疼死了!
潘济瞧见他脸上的尴尬中透着懊恼,稍一寻思,便晓得他的心思。
小石头生性好动,难为他能定下心来,逼着自己学习。有些人真的就是不擅长读书这种事,怎么努力终究是见效甚微。
宽慰的话说了许多遍,不必再行重复。就有意转开他的注意力,道:“趁着这会儿凉快,咱们去地里做些活计。呆会热起来再回来读书……”
因为村里有几个孩子在这边跟着认字,投桃报李,村人们对他们很友善,便指点着他们在村子西边的山腰处开了一块荒地。地里多是拳头大小的碎石子,慢慢舍得时间拣拾干净,上面覆上土,说不得能赶着种茬冬小麦。
他们这帮人都尝过挨饿的苦,牢饭是搜的,脏的,而且有一顿没一顿……这会儿虽说吃了几天饱饭,别人自是没道理养着他们,早些学会些东西,有个傍身的一技之长最好。至不济,也得学会种地,将来即便是实在实在没法子,开两亩荒地,先哄饱肚皮,再慢慢寻思别的也迟。所以个个都做的十分经心……
第一卷 眼花缭乱的世界……第二卷 禁宫水深 第六十四章 朋友
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
衣食两般俱已足,又思娇柔美貌妻。
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
良田置得多广阔,出入又嫌少马骑……”
隔着老远,走在太阳下的陈旭日就听到小院里传出一阵嘻笑声。
他早起用过早饭,抱着弟弟玩了一会儿——终归是和现下的身体同出一脉的亲兄弟,血浓于水,况且小婴儿又是自己看着出生的,陈旭日实心实意视他为亲人。
两兄弟年龄差距有一点大,做哥哥的在家时候甚少,当的差事偏是陪伴比自家兄弟略大点的小娃,且人都夸他做的好。回到家里,也不好太过厚此薄彼,多少总得抽出点时间陪小弟玩耍。
一半出于自觉,一半却是受了母亲袁珍珠的督促。
她虽没有把话说的太直白,却也隐晦的点出要他注意着“亲疏有别”,“外面都在传,说当今的太子爷特别的喜欢你……你自个儿回来,从来只说两下里相处的好,差使不难做,实在说的笼统。我只当是你们俩个真的投缘,不过,你既有耐心烦和小太子相处,也当抽些时间陪陪自个儿的弟弟。终归是亲兄弟,将来要彼此扶持的手足至亲,万不可弄的生疏了……”
今儿是初五,他要在傍晚时回宫,随圣驾一起明日起早启程。
前两天往翰林院庶常馆应卯时,阿木尔看似无意实是刻意的提起,道是候他休沐出宫,布日固德有意做个东道,请自己这几个人吃茶……
陈旭日以时间怕是不相宜给延期了。阿木尔倒也未做十分坚持。圣驾幸南。一批宗室子弟、汉人学士都要随行。布日固德也在延请之列。到时候不怕找不到时间相处。
这却不是借口。陈旭日真地没时间。月前匆匆一别。他把潘济等人安置在郊外村子里。上次出宫未及前往。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前往一探。再说他还有些事要另行叮嘱。
从家里出来。特意先去了集市。捡着一些干果点心水果蜜饯。实实包了几个有份量地包裹。又称了酱肘子、卤牛肉、猪头肉、烧鸡等熟食。一并带到车上。
事先不及通知。正好看看几个人地小日子过地究竟如何。
一个未及变声地清脆童音。念着市井俚语。又像是百姓间流传地莲花落。
“……槽头扣了骡和马。恐无官职被人欺。
七品县官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
唧唧唧唧复唧唧,婚丧嫁娶无须啼!”
走的近了,还能听到有人间或拍腿做节拍的声音。
门虚虚掩着,陈旭日原打算敲门,这下便省了,双手微一使力,直接推开门,迈步进入。
几个人都在院子里,一半的人在洗脸洗手,另一半看似刚刚洗过。
男孩子们没那么讲究,不耐烦规规矩矩用布巾擦净水迹,用手随意抹两下,直接晃头甩了甩,就在院子当中的石榴树下的石凳上坐好,只小心不让水迹溅到矮桌上的书本笔墨上。
岔着腿,有些懒散的对门而坐,嘴里叽哩骨碌振振有词一边拍着自己大腿做呼应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少年。陈旭日乍一看,有些眼生,再端详两眼,认识,是那个名叫小石头的孩子。
时隔一月,他身上发生了些变化。高不高看不出来,照比从前倒是觉得壮实多了,身上脸上被新长出来的肉一充实,眉目间显得俊朗许多,一扫晦暗之气,整个人透出活泼爽朗的味道。
其他人大抵也是这样子,陈旭日暗暗点头,心里不无欣慰。以他三十许的心理年龄看,这几个人包括最大的潘石,都是孩子,自己力所能及时给允些许帮助,好比是予人玫瑰,手有余香,心里实是有种纯然的欢喜。
“哎呀——”
小石头第一个发现他的到来,立刻跳起身,微张了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拿眼睛去瞅潘济,手里胡乱做了几个不知所云的手势。
侧着身体用布巾拍打身上浮尘的新月,闻声回头,微微一呆,脸上立刻浮起灿烂的笑容,欢声叫道:“大少爷,你来啦?太阳这么大,一路颠颠簸簸的恁般辛苦,怎么不提前派人送个口信?我好给你煮凉茶喝呀。”一边犹自庆幸,幸好他们回来的及时,若是大少爷早来一步,说不得就会扑个空给锁到门外去啦。
“快,到屋里歇歇——”抬头看看太阳,临时又改了口,把他往树下荫凉处让,“还是屋外边凉快,大少爷,您这边坐。”
小雨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又黑又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着,又圆又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好奇,又带了点小姑娘家特有的羞涩。明明目不转睛的盯着人家,等眼光一相遇,却又忙不迭挪开,微微挪动步子,把身体往新月身后藏,小手揪上大姐姐的衣襟,不多时,又悄悄
半脸来张望。
“昨天回家时有点晚,想着今儿早点过来,就不麻烦冯叔特别跑一趟了。”陈旭日看看门外,冯庆正从车上往下拿东西,“来前买了点吃的——”
他突然到来,几个人既是意外,又有点紧张,小年子甚至失手打翻了水盆。李国盛湿着两只手,用袖子胡乱把脸抹个半干,背过手去,把手往衣襟上蹭蹭,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潘济倒是不慌不忙,把一块干净的布巾打湿,揉搓几下,又拧拧干,递过来示意陈旭日擦擦脸凉快一下,一边偏头低声说了几句话。
然后潘石往屋里走,李国盛和小石头往门外跑,小年子跟在后面,一起帮着冯庆把东西拿进来。
小石头鼻间充斥着水果和点心的甜香、熟食卤煮的咸香肉香,鼻翼扇动几下,骨碌碌连咽了几下口水,“香,真香!”
却是不小心声音放的大了些,瞅见众人投过来的眼光,他自个儿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肤色黝黑,也看不出脸红了没有,只手里提了东西,腾不出空儿摸鼻子,便略侧了侧身,快步往屋里走。
门口处正好与潘石错身而过,潘石手里捧着两个白瓷杯。
潘经接过来一杯,送到陈旭日跟前道:“水已经在烧了,喝茶得等会儿。先喝杯清水吧,刚从山上接回来的山泉水。”
陈旭日咕嘟咕嘟一口饮尽,又凉又甜,沁人肺腑,他舒服的舒口气,往上挽了挽袖口,一指对面石凳,笑道:“快坐下说话。别把我当客人呀,这水真好喝,我看比茶水强。”
新月摸摸小雨的头,“小雨不是天天念叨着大哥哥?现在大哥哥来了,怎么不给大哥哥打招呼呀?”
“少爷哥哥好!”小雨缩了缩身体,在新月的鼓励下,转到前面,下定决心般,又大声的说了一遍:“少爷哥哥,你好!”
陈旭日扬了扬眉,诧异道:“少爷哥哥?”这、这是什么叫法呀,谁教的?
新月急忙摇手,“不是我,她自己寻思出来的。你别看小雨岁数不大,可是个有主意的小姑娘呢。大少爷,你中午在这儿吃好不好?我这就去给你做好吃的。”
陈旭日点点头,又摇头道:“不用特意为我忙活,我这吃了饭过来的,一时半会儿还不觉得饿。”
“咱们园子里自己种的青菜,随吃随摘,可新鲜了,还有我们刚从山上摘了些野菜回来,都是水灵灵的嫩芽,我跟村里的大嫂新学了几种山野菜的做法,正好给你尝个鲜。”
她撂下话,就进了厨房。小雨左右瞧瞧,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跟进去。
陈旭日招了招手,把她叫到跟前,笑嘻嘻道:“小雨,以后就叫我哥哥,别叫什么少爷哥哥,好不好?”
小雨有些犹豫,有心坚持自己的意见吧,又想起新月姐姐叮嘱过,说是少爷哥哥救了大家,小雨以后一定要听少爷哥哥的话。她要说话算话呀,可是——忍不住望望旁边的潘济,看见他冲自己微微颌首,终于点点头,脆生生道:“嗯,哥哥!”
“小雨真乖,好孩子。”陈旭日笑着指指厨房,“哥哥给小雨带了零食,去吧,去跟新月姐姐要好吃的。”
冯庆卸下马,牵着马往村外边的草坡上走,寻思着让马儿吃点新鲜的青草。
小石头进了厨房就不出来,赖在里面,抢了烧火的差使,小年子给新月打下手。潘石看看坐在桌边的两个人,想了想,拉着李国盛往后园摘菜,留下他们自行说话。
潘济大概说了下一个月来自己这些人的现况,以及各人学业上的进展情况,最后交代他们开了一亩多点的荒地,“每天早起或是晚下抽出点时间做农活,一方面让脑子休息休息,一方面也能让大家体会一下做活不容易,下定决心好好读书,怜惜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抱歉,我自作主张了,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
他言词便利,叙述清楚,条理分明,而且不卑不亢,让陈旭日好生欣赏。伸手道:“那,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潘济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怔忡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