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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名众,俱是安置在华岳山中。如果无人管束,又怕它们肆意为害地方。故此常常命他的儿子少君前来巡视。
偏偏这个金虹三郎,他极爱赏玩华山的四时胜景,又嫌住在天宫太过拘束,便干脆以法力封住了朝阳峰,断绝凡间人类往来。并在峰顶的朝阳台上,兴资建造了一座巍峨华美的楼阁,取名为“引凤阁”,以备长期居住之用。
我与他订婚之后不久,也就是在三日之前,他送来东海龙宫一具柬贴,邀我往华山一聚。
我们三界之中,对凡间最为大惊小怪的所谓礼教大防、男女之别,倒是不以为然。而且父王也知道我以前与金虹三郎根本就素未谋面,他爱女心切,虽是对金虹三郎不甚看好,但为了使我们多加了解,便也主张我前来华山做客。
所以便在今日清晨,我乘坐华岳派来的云车,飘然来到了西岳华山。
这里,便会是我以后终身所栖之地么?
此时已是将近黄昏了,那些清晨我来到之时,尚在脚下翻滚不息的云海,已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散去了。没有了云海的遮弊,极目远眺,那些青翠的山峦、峥嵘的怪石、如仞的绝壁,一一都映入了我的眼帘。然而映在夕照惨淡的金光里,却有着一种迟暮而凄艳的美。
我们倚着碧玉砌就的栏干,往足下的绝壁深处看去。山脚处有凡人山民在走动着,都是些褐衣短衫的穷苦百姓。远远看去,当真微渺有如蝼蚁一般。我想起凡间流传世代的,关于我们仙人的传说,凡人用那样朴实简单的心,将我们想象得是那样的美好和幸福,其实……其实三界众生,都是有着各自的苦恼啊。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微凉的山风,吹动了我们的衣袂裙裾,发出轻微的刷刷声。
良久,他轻声问道:“十七,这次见你,怎么没有带上你的秋水望鱼双剑?”
我有些惊愕,但仍然笑答道:“三郎,我是来做客的,又不是对敌,带兵器来做什么?如果只是为了防身,我有避水神钗啊,那件宝物也一样有着广大的神通,一样能护卫得我周全。”
他不答言,左手下意识地抚弄着碧玉栏上嵌着的一颗黄晴石,那希世珍奇的宝石,在他不断滑动的指缝之间,闪动着晶亮的黄色光芒。半晌,方听他缓缓说道:“是啊,十七,我忘了呢,你……你本是不会使剑的啊……”言下之意,竟似有几分怅惘的神色。
我心中突然浮起一个荒谬的念头,忍不住问道:“三郎,我想问你……你……你见过秋水姬么?”
金虹三郎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道:“你……你……”
我定定地望着他,他的神色渐渐镇定下来,苦笑了一下,道:“秋水姬得封为水族圣女,威震三界之时,我还尚未降生……不过,不过我经常听起我父君说起她……”
他望着引凤阁下的深谷绝壁,迎面的山风吹动了他墨黑的头发。他静静道:“父君说秋水姬她爱穿广袖长裾的衣衫,远远望去,真是飘然若举。她的腰间系有一根玉色的丝绦,挂着她心爱的一块名为‘冰令’的青玉佩。她的衫底藏有秋水望鱼二剑,但寻常都是难得一见……她最喜欢梅花,所以秋水宫中,有一处专门的园子,名叫‘香雪海阁’,园中种满了各色各品的梅花,她用法力使园中长年冰雪覆盖,而园中的梅花也就四季不凋……她长年留在香雪海阁之中,倚栏赏梅、吟诗弄词……
十七,人人只道她凌波仗剑的风姿艳绝三界,却不知梅花深处的秋水姬,才更是有着绝世的风华呢……”
他越说越是急促,眼神中射出热烈的光芒:“十七,我只是从父君那里听说过她平生的种种事迹,也只是从父君的书房之中看到过她的一幅小像……可是,为何这世上竟还会有这样的女子?哪怕她的倩影,只是凝固在绢纸上的那一瞬间,却胜过这三界之中无数的活色生香……”
我的心头突然没来由地一动,眼前微微一花。而那个身穿白裘、含笑嫣然的女子面容,如波光帆影,在心海深处一掠而过。
她是谁?她究竟是谁?
我调动了我所有的灵识,拨开时空重重的迷雾,在心海的最深之处,奋力地寻找着她的影子——她如画的眉眼、她盈盈的笑容、她婀娜的身姿……我恍惚地觉得我是见过她的,我的鼻端甚至还清晰地闻到过她秀发拂过时,那萦绕在发根深处的幽香……还有那当空闪耀的剑光,如一泓最澄澈的秋日静水……
然后无数的碎片呼啸而来,无数的画面在我眼前飞速地转换交错——撕裂了的一角青衫、断碎的剑头、雪地上的点点鲜血、无数人痛楚的嘶喊……还有那一望无际白茫茫的一片大地、满天飘舞的飞雪——或许飞舞着的也有梅花的残瓣…… 心中没来由地涌起辙骨的冰凉、忧伤,甚至……甚至还有一种痛到极处的绝望……我头痛欲裂,心若刀绞,有一个模糊的名字在我的心头盘旋、徘徊,使得我以为我只要一张口就能直接喊出声来,我要不顾一切地喊出来,我要向整个三界、整个大荒狂呼出那个名字,那是……那是……
突然,一股熟悉的温热清和的触感,从我的怀中缓缓散传开来。以丹田之处为中心,渐渐向四周扩散,直至四肢百骸、每一根发丝、每一处毛孔……我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紧绷着的神经也在一不知不觉之中松驰了,整个人如同泡在温水之中一般,暖洋洋地极为舒服。
避水神钗!我心中明白,正是这避水神钗的法力,方才强行压制住了我体内翻腾的心魔。
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记忆的碎片?为什么我会有那样强大的心魔?
那个出现在我心中的神秘的女子,我还想再探索更多她的踪影,然而她的影子却渐渐淡去了,沉在了心海深处。而我,却再也找寻不着。
等我睁开眼来,才发现自己已被三郎扶在怀中,他惶然地看着我,挺秀的鼻尖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见我睁开眼了,明显地舒了一口气,惊喜地叫道:“十七,你醒了么?你刚才怎么突然晕过去了?莫非是看到绝壁有些不惯么?可是你是龙女又不是凡人,你怎会……”
我轻轻地挣脱了他的怀抱,挣扎着站起身来,扶住了一旁的玉栏:“三郎,我刚才真的是晕过去了么?”
他急切地点了点头,虽不敢过来扶我,眼中却满是关怀之情。
这素无深交的男子,是我十七未来的夫婿……我心中虽对他并无情意,却也不由得有些温暖。我抬头看看栏外,只见天边的云霞更是灿烂,天色虽是绚丽七彩,光线却渐渐暗淡了下来。那九天宫阙之中专管织锦的天孙,也快要收起织就的云锦回宫了罢?
我小心地在栏边坐下,他更加小心翼翼地坐在我的身边。四周长垂及地的白色纱幛,在风中飘飘扬扬,如山中奔流不息的白色云雾,只在我们身边痴缠留恋。
金虹三郎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这种怜爱的表示,使我不忍再避开身去。他修长的手指,反反复复地缠绕着我的一缕乌黑的发梢,总是舍不得丢开。
过了许久,他抬起头来,脸上仍然挂着那种风流不羁的迷人笑容,突然说道:“十七,我知道你心中喜欢的人,可不是我。”我微笑着望着他:“三郎,你心中所爱之人,也不是我呢。”
山茶花放恣地盛放,沉醉而熏人的香气,弥漫在华山暮色的黄昏里。然而在那清水一般流泻的眼神里,我们交换了彼此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晴天霹雳
突然一道白光自天之远际而来,迅疾如电,瞬间便划过长空,直接射入引凤阁中!光芒陡闪,当即化作一个头梳螺髻,身着银白绫袄的女子。她一见我面,也顾不得跟金虹三郎说话,只将双膝屈地一跪,恭声禀道:“龙宫双翼使飞娘,参见十七公主和驸马爷!奴婢奉东海龙王之命,特请公主速速回宫,共商龙宫大事!”
我吃了一惊,蓦地站起身来,心中陡然掠过一丝不详预感,也顾不得为她那句“驸马爷”而害羞,急忙问道:“何事如此紧急?父王竟遣双翼使前来华山传讯?”
金虹三郎也微微一怔,转过脸来,向我问道:“她就是传说中的东海双翼使?”
东海双翼使,乃是父王亲兵近卫,全是由飞鱼一族中法力精深者充当。因为飞鱼生有双翼,体形纤薄,故此虽然没有真正的翅膀,却仍能象鸟类一般在天空滑翔。而修炼成精的飞鱼,其飞速之快,便是寻常神仙也比拟不上。
也正因为它们有着异乎寻常的疾速飞行的本事,所以在龙宫之中,多是担当递讯传信之职。但真正的双翼使不但要属飞鱼一族,而且还要法力精深,那又是何其难得?以我们东海龙宫之能,也只有区区三名而已。所以若不是有什么真正的大事,根本不会动用到双翼使。
在我的记忆之中,父王每次动用双翼使传讯之时,都是发生了震动龙宫的大事。如外域水妖入侵之时,用来传递军情给镇守东海的重要将领;又或是向其他三海传达天帝重要的旨令等等。连大姐远嫁南海之时的婚期预订,都是派遣的巡海夜叉前去南海知会,而没有役使双翼使。
而现在这自称飞娘的双翼使竟专程飞来华山寻我,可见东海龙宫确是发生了极为重要之事。
飞娘面色凝重,答道:“启禀公主,龙王陛下即将西行,正将所有夫人及龙子龙女召至龙宫流华殿,共商身后大事。”
当啷!
我手中正端着的一盏华山香茗跌落在地,应声摔成四五瓣碎片。
即将西行?也就是说,父王终于完成了他在东海的使命,要被召回西方琉璃世界了么?父王要走,可是东海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金虹三郎前行一步,敏捷地一把扶住了我的肩膀,对飞娘正容说道:“既是如此,我们也顾不上那些繁文缛节了!烦请双翼使回去转告东海龙宫和龙王陛下,就说华岳少君陪同十七公主即刻起程,马上赶回东海龙宫!”
虽是赴华山做客只在短短两日,却似已是别了龙宫百年。
父王的寝宫流华殿中,早已是人头涌动,他的夫人、嫔妃、四子二十三女全部守在了他的榻前。人人都是情绪激动,还未步入殿门便能听得见喧闹之声。没有人注意到殿外的水波已被悄然分开,而身为十七女的我和金虹三郎,已是步入了流华殿中。
透过人群间的缝隙,我看见父王静静地躺在金榻之上,颈下安有玉枕,双目轻合,双手交叠放于胸前。他的身上,仍是穿着龙王的服饰,那是一套极尽金绣辉煌的龙袍玉履。
榻上张着名贵的紫绡帐,若有若无的一抹紫色,如烟如雾,如人思绪。
父王!难道他已经……已经……我头脑中一阵晕眩,身上陡然软了下去,四肢百骸便似没了半分力气。若不是三郎及时地扶住了我的,我几乎要站立不稳。三郎一手扶着我,一边附在我耳边低声道:“十七,你不要惊慌,你父王若果真西行,则躯壳早已化为神龙腾空飞去,不会再留在龙宫之中了。”
我心中惶急,已是没有半分主意,但也知金虹三郎得道已有千年,又是在天宫长大,见识广闻自然是要远胜于我。此时听了他话语镇定,心里便也渐渐镇定下来,将信将疑地问道:“你说他没有西行么?那他……他现在……”
三郎凝神端详片刻,道:“我修道日浅,也未曾亲眼看到过神龙离世。但据说各位龙神镇守水域时间,应只有一千八百年之限。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