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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腰。皇帝早已无力挣脱他的扼制,也渐渐陷入临终前的迷乱,他眼前模糊,喘气声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三郎,朕恕你无罪,和朕一起走―――”卫昭恍若未闻,再将皇帝的腰抱紧了几分。烈焰,燃入灵殿,灼骨的疼痛逐渐将二人吞没。原来,就是烈焰噬骨的痛楚;原来,就是凤凰涅槃的痛楚―――卫昭觉体内的血就要流失殆尽,碧玉发簪“珰”地一声从发间滑落,他的长发被火焰鼓起的风卷得乱舞,如黑色的火焰,凄厉、惨烈。
他仰天狂笑,鲜血不断由嘴角往外涌:终于,解脱了―――
熊熊烈焰中,一把高亢激越的歌声穿云裂石:
“凤兮凰兮
何日复西归,
煌煌其羽冲天飞,
直上九宵睨燕雀,
开我枷锁兮使不伤悲。
凤兮凰兮的
从此不复归,
生何欢兮死何惧,
中道折翼兮
使我心肝摧。
凤兮凰兮
何时复西归,
浴火涅磐兮
谁为泣涕?”
悲怆入骨的歌声,似乎还带着挣脱枷锁的无比喜悦,渐渐地低下去,细如游丝,最后慢慢湮没于熊熊烈焰之中―――裴琰已无力翻滚,他剧烈喘息着,仰面倒于地上,遥望方城上冲的烈焰,下意识伸出手去wωw奇Qisuu書网,低声唤道:“三郎!”他五指松开,紧攥着的白色袍袖被寒风吹得卷上半空,飒飒扬扬,飞向那熊熊烈焰。冬阳下,他仿佛见到那雪白的面容正在烈焰后微笑,仿佛再听到他留在尘世最后的声音。“少君,咱们来世,再做朋友吧——”寒风中,有什么东西,自裴琰眼角滑落,沁过他的耳际,悄无声息地渗入尘土之中。
一三五、临机应变
显彰门两边,文武百官,急速赶来的禁卫军和光明司们,都看到了方城上的那一幕——忠孝王裴琰跃向圣殿,搏杀间一剑刺中卫昭,但被卫昭临死前一脚踢上半空;
“轰!”一声巨响,人人抱头躲避,当他们狼狈爬起时,方城上已是烈焰腾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杀伐声自皇陵东侧震天而来。
不多时,在皇陵外守候的禁卫军被数千人逼得退至玉带桥前,不停有人呼道:“庄王谋逆!河西军反了!”
众臣眼见将禁卫军逼得步步后退的精兵,领头之人正是高成,便都惊慌不已,抱头鼠窜。偶有几个武将大声上前,也被溃退的禁卫军冲得站立不稳。
高成厮杀间见方城内烈焰熊熊,浓烟滚滚,绝望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强撑着率兵前突,只盼庄王能逃得一劫,这样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但身后漫天追来的喊杀声,将他最后这丝希望彻底毁灭。
肃海侯率着三万人马,把河西军最后的两千余人逼到玉带河前拼死抵抗。姜远也率着光明司卫由方城内攻出来,将河西军残兵围在中间。
高成面色苍白,仰天长叹:“罢了!”他猛然暴喝:“住手!”
肃海侯却是冷冷一笑,望着垂死挣扎的河西军,右手高举,自齿间迸出斩铁截铁的一句:“河西军谋逆,奉圣谕,格杀勿论!”
摧裂山河般的杀气,如风卷残云。不到片刻,河西军便悉数倒于血泊之中。
高成身形摇晃,长刀拄地,狠狠地盯着肃海侯。肃海侯面色平静,右手一摊,接过部下递上的强弓,吐气拉弓,灰翎如闪电般,“噗”声响后,高成身形后飞,落于玉带河中。
肃海侯掷下强弓,急速道:“快,护驾!”
董学士也终于颤颤巍巍爬起,连滚带爬奔到方城前。但此时,烈焰已映红了半边天空,方城成了一片火海 ,埋藏着的火药被不断引燃,不时发出巨大的爆炸声,里面的人再无任何生还可能。
董学士双膝一软,匍伏于地,痛呼道:“皇上!”
随着他这一呼,数万人齐齐痛哭,哀声响成一片。
震天的痛哭声中,裴琰清醒过来,他伏地向前爬行数步,悲呼道:“皇上!太子!臣无能,臣没能救驾啊!”
众臣亲眼见他护着太子逃开香炉,看着他手刃卫昭,却仍未能救出皇帝和太子,都悲从中来,再度放声痛哭。
裴琰哭得一阵,慢慢爬起来,可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他又挣扎着爬了起来,转身走向显彰门。他浑身是血,一瘸一拐,身上还沾满了碎土石屑,面上神情悲痛万分,泪水长流。
肃海侯在显彰门前跪地痛哭,眼睛却紧盯着踉跄走来的裴琰。董学士回转头,向肃海侯微微摇了摇头。
肃海侯正有些犹豫,只听得南面剑甲轻响,靴声橐橐。他急速站起,但见数千人戎装轻甲,拥至玉带桥前。
这数千人阵形齐整,一至玉带桥前,便如鹰翼般散开,展护左右。他们虽人数远少于肃海侯的人马,但气势慑人,散发着锋锐无比的杀气。
裴琰面上满是悲痛之色,哽咽道:“你们怎么来了?”
童敏快步过来,大声道:“庄王的人在京城谋逆,我等恐圣上有难,特来勤王护驾!”
裴琰挥泪泣道:“可惜,来迟一步了!”
他缓步走过玉带桥,肃海侯身形动了动,董学士再向他摇了摇头,肃海侯也知长风卫既然赶到,已无法下手,再说裴琰当众救驾除奸,亦无借口除他,只得一声暗叹,退回原处。
裴琰满脸泪水,脚步踉跄。童敏忙与数十名长风卫一拥而上,将他接回阵中。
裴琰放下心来,又转身面向方城,伏地痛哭:“皇上,太子!”长风卫们也齐齐跪下,靴甲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姜远也带着人进到方城查探一番出来,大哭着向董学士拜倒,众臣终知皇帝和太子再无生还可能,更是哭声震天。
董学士哭得一阵,起身大声泣道:“皇上既已薨逝,国不可一日无君——”
裴琰先前见童敏暗号,知静王无恙,再听董学士这番话,不由嘴角微微勾起。却听得董学士的声音传入耳中:“所幸苍天怜见,太子身体染恙,方城风大,太子奉圣上口谕留下,未遭逆贼毒手。”
裴琰大惊,猛然抬头,只见肃海侯正向着自己微笑,那笑容似一刃无声的剑,直刺他心头。
玉带河前,肃海侯的人马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开,十余人拥着身披金丝斗篷的太子,急速走来。
裴琰刹那间明白,在前来皇陵的车驾上,真假太子便已掉包,随着皇帝踏入方城、死于庄王之手的,只是一个替死鬼而已。他眼皮一跳,垂下头去。
太子扑至玉带桥前,“扑嗵”一声跪下,伏地痛哭:“父皇!”他哀声欲绝,转眼间便是涕泪纵横,片刻后哭得喘不过气,倒于地上。
董学士与肃海侯低泣着过来,一左一右,将太子扶起。董学士泣道:“请太子保重龙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既已薨逝,请太子速速登基,以平定大局。”
太子哭得死去活来,半晌方略显清醒,无力道:“一切都由董卿主持罢。”说罢,又是痛哭,终哭至力竭,倒在肃海侯胸前。
董学士放开太子,缓慢站起,裴琰也正好抬头看去。寒风中,二人眼神相交,俱各锋芒微闪。
裴琰肩头和左腿伤口剧痛,所受内伤也渐有压不住的趋势。他面上浮现悲戚之色,挣脱童敏等人的搀扶,踉跄前行,走至太子身前,缓缓跪下,痛声道:“请新皇节哀!”
董学士似听到一颗心落地的声音,他闭上双眼,又慢慢睁开,仰头望向惨蓝的天空,由胸腔吁出一口长气。寒风吹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已是全身大汗,双足也在隐隐颤抖。
方城内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映红了数万人悲痛欲绝的面容。薄雪下的山峦,则沉寂无言,默默看着显彰门前黑压压伏地恸嚎的人影。
长风卫队末,一人悄悄退出功德门,展开轻功,急速奔过皇陵大道,踏着残雪泥泞,沿密湖急奔,到了一棵大松下,从左折向山峦。
山峦上的雪松林中,当第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时,周遭树木上的积雪簌簌而落,裴子放冲前几步,望向皇陵。
按原先约定,待高成率兵假扮禁卫军杀入方城,将皇帝太子除掉,裴琰和卫昭乘乱杀死庄王后,长风卫便会出现,与光明司、禁卫军一起以“擒拿逆贼”之名攻打河西军。那时,长风卫将放出烟火,自己带着的这批精兵就可直奔皇陵,“奉静王之命,勤王平叛”,最后平定大局。
可此刻,这爆炸声由何而来?见皇陵上空浓烟滚滚,火光艳烈,他瞬间便是汗流浃背。
族侄裴玘过来,满面焦虑,道:“叔父,怎么办?”
裴子放目光徐徐扫过身后众人,心颤了一颤,强自镇静,吩咐道:“先不动,形势不对,再往北撤。”
待长风卫窦子谋奔入树林,面上并无悲痛之色,裴子放紧绷的心弦方悄然放松,却仍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窦子谋趋近禀罢,裴子放修眉紧皱,又望着皇陵上空的烈火出了一会神,终长叹一声,道:“也只有这样了―――”
华朝承熹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冬至。
皇陵大祭,庄王与光明司指挥使卫昭联合谋逆,指使高成率河西军突进皇陵,并在方城埋下火药,成帝不幸罹难,薨逝于大火之中。
忠孝王裴琰护驾不及,只将卫昭击毙,孤身逃出方城。
肃海侯和长风卫及时赶到,保护了太子,将高成及河西叛军尽歼于皇陵玉带桥前。
十一月二十五日,天降大雪,燃烧了一日一夜的皇陵方城大火才慢慢熄灭。
见这日有些薄薄的冬阳,江慈便将被褥搭至院中的竹篙上晾晒。被上粘着数根乌发,她轻轻拈起,见发梢微卷,便笑着将这几根长发小心翼翼地收入荷包之中。
她将脸靠在锦被上,依稀还能闻到他的气息,眼前,尽是他清晨离去时那明朗的笑容。她痴痴地想了一阵,微笑着抚上腹部,低头轻声道:“你以后,要做一只乖顺的小猫,听见了吗?”
“当!当——”
远处,飘来隐约的铜钟声,江慈数了一下,钟声一共九响,待片刻后,又是连着的九声钟响,如此九次。苍凉沉重的钟声在京城上空长久地回响,惊飞满天鸦雀,让这晴冬之日,仿似也笼上了一层阴霾。
钟声入耳,江慈忽觉一阵恶心,又打了个寒噤,忙奔入屋中,披上了卫昭昨夜带来的狐裘。
钟声,也荡过悠悠晴空,传入了揽月楼头。
崔亮正持杯而饮,听到钟声响起,长叹一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起身道:“素大姐,我有事,先告辞。”
素姐淡淡笑着,将他送出揽月楼。崔亮过了九曲桥,直奔京城北门。刚踏上内城大街,便听到马蹄震天,由北门方向疾驰而来。
崔亮忙随着道上行人一起闪躲,只见一队禁卫军打马狂奔,不多时,又是一队光明司策马而来,马上之人皆是面色沉肃,喝马声也都带着几分不安。
丧钟声、鸦雀声、马蹄声,让京城的百姓骤然紧张,终有人反应过来,这丧钟,竟是皇帝薨逝才能敲响的九龙钟。人们惊慌失措,纷纷涌上街道,互相打听,可只见禁卫军和光明司卫们纵马疾驰,谁也未能知道确切的消息,更是人心惶惶。
再过半个时辰,禁卫军和光明司卫清道,挂着白色灵幡的太子辇驾自北门入城,辇驾旁的文武大臣们蹒跚而行,人人长泪痛哭:“皇上!”
京城的百姓,终于相信,他们至高无上的君王——华朝成帝陛下,薨逝于承熹五年的冬至日。
一三六、丹心化碧
崔亮见太子辇驾入城,心中一沉,不由踮起脚,越过街边重重人群,在文武百官中找了一圈,不见裴琰和卫昭身影,更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