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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觉得不够,他又补了一句道:“能有一夕之欢,翌凡死而无怨。”
我联想起种种片段,知道自己落入了别人设好的陷井之中。
有人蓄意陷害我乘燕王回北平之机私会旧情人,并将珍贵的珠花赠予他,以示情爱永存,燕王为调查唐茹失踪之事,无意将此人从山中搜捕出来。
他冒充的人是顾翌凡,暗算我之人一定对我的过去非常了解,也知道我曾经爱过一个叫顾翌凡的人。
为何燕王听我说顾翌凡是陕西人会那样愤怒?是谁要图谋暗害我、离间我和燕王的关系?
此人的目标确凿无疑是燕王。
我怒从心起,斥道:“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不要侮辱翌凡这个名字!”
那人低叹道:“蕊蕊,那朵珠花已落在他手中,你何必假装不认识我,为我开脱罪责?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似你这般令男人消魂的佳人,他必定舍不得杀你……你既有了他的骨肉,他一定会原谅你的,你不用怕。”
听到这种恶心之极的话,我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耳光,这些话他能当着我们的面说出来,刚才在燕王面前所说的话一定更加露骨猥亵。
我叫道:“你给我住口!”
燕王突然放声大笑,说道:“够了,本王一定成全你!”他手起剑落,一道血光闪过,那人早已身首异处,我的衣襟上霎时溅上了数点血红。
自从得知怀孕以来,我心中既惶恐担忧孩子有闪失,又担心他出生后遭遇不测,心神从来都没有安定过。今天第一次亲眼见到燕王动手杀人,血肉模糊的人头和着鲜血滚落到地面上,情景阴森可怖。
我顿时抱头尖叫了一声,跌倒在地上。
触及那冰冷而坚硬的青石地面时,我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绞痛,仿佛将我整个人都要扭曲变形,我抬头看向他说:“朱棣,救我……”
燕王走近横抱起我,身上却没有半点温暖的感觉,语气冰冷说道:“蕊蕊,你不顾惜自己身子如此任性胡为,在这种时候去私会他……伤了胎气,喝再多的安胎药都于事无补。如果孩子有事,我决不原谅你。”
“安胎药”,让我开始怀疑一个人,是她暗示我胎象不稳,惊吓我去开安胎药,燕王因此深信不疑我确实做过不清不白的事情。
我百口莫辩,眼泪落下,颤抖着说:“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什么叫任性胡为?你以为我愿意孩子有事吗?我若要存心私会他,何必等到……”
大量血流涌出身体的感觉让我死死咬住嘴唇,虚脱无力闭上眼睛,他似乎看出了我神情异样,加快了脚步。
我躺在床上凝望着帐顶,身体的热度一点一滴流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一具躯壳,脑子里除了伤痛与空白,只有深深的委屈与痛恨。
燕王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从我知道孩子的存在到彻底失去他,前后不过只有十天时间而已。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他一直没有来看过我,此时此刻他一定不愿见我。
素儿在床前跪地,擦干眼泪说道:“夫人,奴婢知道您是清白无辜的。前天您昏迷着的时候,王爷一直在掉眼泪,王爷他若不是真心爱您,也不会生气嫉妒成那样子……您以后一定多子多福……”
我轻声说:“你别哭了。那天我和哥哥在小阁中谈话,你看到附近有旁人出现吗?”
素儿想了想说:“奴婢好象看见过白姑娘。”
心中豁然开朗,谋杀我孩子的幕后凶手,不是我,不是燕王,是那个背后设计陷害我的人。
白吟雪。
是她偷听了我和唐茹在小阁内的谈话,我随口承认是在华山认识顾翌凡,那个假冒之人一定对燕王说自己是陕西华阴人,二十一世纪的顾翌凡祖籍陕西,燕王质问我之时恰好相符。
虽然有人暗害,或许是天意如此。
我既然知道白吟雪阴谋害我,一定要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燕王不来见我,我就自己去找他。
我想挣扎着起床,说道:“素儿你扶我去见王爷。”
素儿大惊失色,说道:“夫人您不要命了吗?奴婢死也不会让您下楼去的!奴婢求您了,无论如何熬过这一个月再说啊!”
一名小丫鬟走进说道:“金姑娘和白姑娘前来看望夫人,夫人要见她们吗?”
素儿说道:“就说夫人睡着了,让她们回去吧。”
我轻轻吐出几个字:“我要见她。”
第27章红妆消损
金疏雨和白吟雪走进来的时候,我躺在锦被中,素儿正用小羹匙一口一口喂我吃调理气血的药。
药虽然苦,更苦的是我的心。
白吟雪既然知道燕王是未来天下之主,要图谋算计的决不仅是一个未出世的胎儿。她比许多人都聪明,普通人决不可能在短短十天之间对燕王的性情了如指掌,( |。qi70。)设下一石数鸟之计,用他最忌讳的事情刺激他急怒攻心。即使燕王事后发觉自己误会了我,那假冒之人早已死无对证,无从查起。
她一定不会就此罢手,面对着害我的人,此时此刻我必须心平气和。
金疏雨走到床前,轻轻问道:“妹妹好些了吧?”
我认识她已有数年,虽然她和白吟雪关系亲密,但是白吟雪心机深重,一定不会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我并不怨恨她,对她说:“记得六年前我身中致命刀伤时也是姐姐前来探望我,没想到现在的情形和以前一样。”
金疏雨微笑道:“或许下一次就该你来看望我了。纪大人一直为那件事内疚不已,常在我面前提起。”
我问道:“他回金陵了吗?”
金疏雨略带忧色,说:“能保命已是万幸,何时返回金陵还是未知之数。皇上已经恩准我辞去锦衣卫千户之职,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我们说话之时,一阵狂风吹开了楼窗,将桌案上我写的那一叠治疗风湿病的药方都吹落在地,恰好有一张纸笺落在白吟雪的脚下。
素儿急忙去关窗户,一边嘟囔抱怨道:“嘱咐她们不知多少次了,夫人现在连一丝风都不能吹,却还是这样粗枝大叶!”
待她关好楼窗返回时,白吟雪早已将那叠纸笺整整齐齐握在手中,微笑递给素儿,素儿接过纸笺收藏在桌案底下。
白吟雪走到我床前,眼波清澄如水,有意装出关怀我的模样,对我说道:“我想替妹妹号一下脉象,不知妹妹可愿意?”
我轻点了下头,心道:“我正要听听你还会说些什么。”
她见我欣然同意,在我床头坐下,轻挽起长长的白色衣袖,右手握住我的手,左手数指放在我的手腕上,屏息号脉。
如同神灵点化一般,我脑子里遽然浮现一种意外的感觉,让我不由自主看向她的右手。白吟雪的右手内侧有一个小小的白点,白点周围泛红,如果不是有意留心观察,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
蜘蛛!
我记得上高中时生物学老师讲过被毒蜘蛛咬伤后的皮肤模样,还给我们看过几幅图片。我压制住心跳,暗中又凝视了一眼,可以肯定我曾经看过的图片和白吟雪此时右手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唐茹曾经说过毒蜘蛛是自己的“护身符”,随身携带它多年,只有在他身处极其危险的境况下才会主动攻击别人。他失踪整整四天,护卫们搜遍云蒙山脉不见踪影。如果白吟雪手上的伤真是它所留下的痕迹,唐茹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唐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人间蒸发掉?他的蜘蛛毒本无药可解,被啮者会立刻丧命,白吟雪却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我心中一片迷茫,百思不得其解。
白吟雪并未发觉我偷看过她,将我的手放回锦被内,起身说道:“妹妹体质很好,淤血都已化解,很快就可以复元了。”
我淡淡说道:“多谢姐姐。”
白吟雪对金疏雨道:“师姐,我们回去吧,好让妹妹安心静养。”
入夜时分,素儿整天服侍我劳累辛苦,已在外间睡熟了。
我的精神逐渐恢复,不象前几天那样昏沉欲睡。长夜漫漫,我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燕王挥剑杀人那惨烈的一幕,即使他面前是真的顾翌凡,他恐怕也不会手下留情,足见当时对我们的痛恨之心。
我注视纱帐外暗淡的烛火,和燕王在W 城的梨花树下绘画婚纱照的情景犹在眼前,却又恍如隔世。在明代他本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已将对幸福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却没想到意外会接踵而来。
如果他对我百分之百全心信任,白吟雪再聪明也无计可施。
想到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我的心就象被利刃一刀一刀凌迟着,却只紧紧咬住被角,忍住自己的眼泪。
当我终于能够沉入梦乡时,我仿佛看见燕王站在我床前,待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房间内却空无一人。
时间飞快逝去,又过了十天之久,燕王明明近在咫尺,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想起当初他为我不顾重重阻碍、雨夜擅闯东宫只为见我一面,我心道:“即使你不知道别人陷害我,即使我真的背叛过你,我失去的也是你的孩子,难道你就这样对待你口口声声最爱的蕊蕊吗?在我最伤心最难过的时候避而不见我?”
我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不想遵守古人坐月子要满一个月的陈规陋习,准备今天就去找他。
九月云蒙山中天气愈发寒冷,我在淡紫色的衣裙外又加上了一件纯白貂毛的小披肩下楼往听香水榭而去,素儿阻挡不住,紧跟在我后面,急急说道:“夫人,外面天凉,……”
山中飘来丝丝秋雨,几片落叶坠地,我走到荷花池畔,一层凉意顿时浸入骨髓。
风吹池面泛起一圈圈弧形的涟漪,枝叶折损的残荷在风雨中摇曳,不再是盛夏时分红绿相映的繁华美景。雨滴打向残荷,溅起簌簌轻寒,“留得残荷听雨声”意境完美得近乎凄凉。
燕王书房的门关着,房外静悄悄空无一人。
沿着曲折的长廊走到窗下,素色轻罗所制窗纱迎风飞出顽皮地扑到我的脸上,我微笑伸手拂开它,向书房中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到的情景,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燕王身着白色的常服,神情闲适躺在长榻上,常服的扣袢散开,结实的双腿都裸露在外。
在他的腿上揉捏抚摩的是一双纤长秀气的玉手,白吟雪身上穿的衣服并不比他多,带着春风般的笑容,柔声问道:“王爷可觉得舒服些了吗?”
燕王合眸说道:“的确是好多了。皇宫的御医对我这病都束手无策,你家祖传的风湿药方确实有效,没想到这些虎骨、川乌、白芍之类药物看似平常,组合起来竟有如此良效。”
白吟雪眼波更温柔,说道:“吃药还不够,只要持续推拿理疗一个月,王爷的病根就会彻底消除了,这一个月不让王爷四处走动,恐怕王爷要闷坏了。
我只觉全身血液直涌向头顶。
纵使白若松是明代神医,扁鹊再世、华佗重生,他也不可能教自己女儿“理疗”这个未来的医学术语。虎骨、川乌、白芍,还有推拿理疗,都是我在治疗风湿病的药方中所写的内容!
白吟雪无意捡拾到了我写的纸笺,知道燕王有风湿痼疾,居然按照我写的方法去治疗燕王,还假言哄骗他足不出户一个月。燕王和她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对她的亲密接近坦然受之,我实在无法想象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我气愤已极,奋力将窗纱边缘所缀的珠串扯下,拼尽全身力气使出唐门暗器手法“暴雨梨花”,数十颗琉璃珠立即飞进窗台打向白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