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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人说,豫王府里,六郡主是十分特别的。豫王爷对这个失而复得的郡主宝贝的很,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嫉妒得其他的几位郡主恨得牙痒痒。
是呀,她在豫王府里的确是与众不同。
豫王府的郡主们,闺名中都有一个“玉”字。
就拿还未出阁的几位郡主来说:五郡主,赵玉竺;八郡主赵玉嬛;十郡主,赵玉音。唯独她不同,她唤名凉吟,十五岁之前姓程,如今姓赵。
在豫王爷的众多女儿里,她是多么地特别,亦是多么地格格不入。
“凉吟?凉吟?”
“六姐……”有人轻轻地推了推她。
怎么了?她凝神,发现屋里大大小小的眼睛全看向她。
都看着她做什么?她不明所以地朝十郡主望去,十郡主的头向上座点了点,她看去,一个贵气逼人的中年男子正盯着他,似乎有些不悦。
哦,原来是豫王爷在叫她。
请原谅她还用豫王爷三个字来称呼这个赋予她一半生命的男人,他确实待她不错,但在心里面,她就是没有办法把他和父亲二字等同起来。
“女儿自早晨起来头一直生疼得很,这才走了神,是女儿的不是。”她说地不紧不慢,让一干想看她出丑的人没了好戏可看。
“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倘若适才豫王爷因为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走神而表现得不高兴,那么,此刻,他的不快已经转为一个慈父对子女的关切。
“可能是昨晚没歇息好,休息休息就没事了。让父亲担心了。”
“六妹,这话说的。”一个女声不适时地插了进来。赵凉吟正了身子,目光转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五郡主。五郡主一身杏仁色的长裙,发髻上的凤形金步摇随着她说话的节奏,晃啊晃,摇啊摇的,真是……碍眼!
“六妹千金贵体,还是叫大夫瞧瞧,免得父亲挂心。”一席话看似关心,却说得酸溜溜。
又听得有人接口。“对呀,五姐说得是。六姐若是病着了,那怎么得了啊,要说这王府里……”赵凉吟冷眼扫去,八郡主一惊,讪讪地闭上嘴。
“凉吟,真的没事吗?”豫王爷仍是不放心。
“女儿不碍事的,真是多谢五姐和八妹的关心。”她看着对面,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八郡主的神色变了变,撇开了脸,身旁的五郡主忽地一笑,答道:“六妹真是见外了。姐妹之间相互关照本就是应该的。既然妹妹突感微恙,晚上的宴席就甭参加了,好好养着才是呀。”
晚宴?
“父亲说今晚设宴款待状元爷。”十郡主开口。
原来如此,可见她走神走得有多离谱。
是了,新科状元来王府拜访,是该好好招待的。听说,这状元爷不简单啊。虽是布衣出身,但在州试、省试、殿试中都拔得头筹,连中三元,皇帝钦赐的进士及第,这样的荣耀古来又有几人?科举考试三年才举行一次,如此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国家的栋梁,怎么不叫皇帝龙心大悦?又怎么不叫亲贵大臣们百般地想尽法子揽为己用?就连他的父亲——拥有世袭爵位的豫王爷,也不能免俗呀。否则,状元爷来访,把她们几个待字闺中的女儿招来作陪做什么?
召婿之心,昭然若揭。
那她真要好好仔细瞧瞧这状元爷生的是何等的模样。
移动视线,看向座首。白袍男子端坐着,有些拘谨,察觉她正看他,赶忙低下头,脸颊泛起红潮。
恩……瞧着就像是个读书人,温文、儒雅、恭谦,却没有某些自认十年寒窗苦读,成就一世功名的读书人身上散发的酸腐之气。不错,比自命不凡的国舅三公子顺眼多了。只不过……这男人也太害羞了点吧。他的脸,红得都烧到耳根子去了。
这时,对座的状元爷像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气,突然抬起头,目光和她的碰上,她的心一抽。
温润如玉的眼眸触动了埋藏在她心中许久的某处柔软,开启了她原以为会随着时间而淡去的记忆。温润如玉的眼啊,和那个人的一样。只是今生不知是否还能一见?
“今晚的宴,我一定到!”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淡淡地,却如同幽夜里的昙花绽放,惹得堂上一片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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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无非就是一通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顺带交际一番。豫王府的宴席自然也跳不出这个框子。一堆人围着年纪轻轻却前途无量的状元爷恭贺道喜,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么几句讨喜的话,颠来倒去。
席间,七王妃旁敲侧击地询问起状元爷是否成家,当然七王妃会有此问肯定是经由她丈夫的授意。再看看父亲笑眯眯的样子,显然状元爷的回答令他非常满意:我们的状元爷至今尚未娶亲。
照理来说,宴席的主人是豫王爷,可主角应该是人家状元爷。话是不错,设宴本来就是为了款待状元爷来王府做客。然而,只是照理来说。谁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来?这个程咬金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昨日被她小小戏弄了一下的国舅三公子——刘子恒。
这刘子恒真是奇了怪了。三天两头把王府当自己家跑也就算了,反正府里自是有人高兴他来,可是,特意为状元爷摆的酒席也来凑一脚就有点过了吧。难不成是这几日国舅府里闹饥荒,他三公子跑来豫王府蹭顿饭食也快活?
好,你要来蹭饭那就蹭吧,不多你一个。酒席嘛,人多热闹,但故意去抢人家状元爷的风头做什么呢?就是嫉妒也不是这么个嫉妒法的吧。
在酒席上抢风头还不算,竟然提出席后要状元爷赐教笔墨功夫。他有完没完?
结果,酒足饭饱之后,一干人又聚集在了书房,等着看国舅公子和新科状元文墨比试。
经过这么一折腾,她的头真的开始微微作痛起来。一屋子人其乐融融,齐家欢乐的景象,她总不能用她想回房就寝这种话来大煞风景。所以,跟着来了。
不一会儿,状元爷搁下笔。他书的是《孟子》中的名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都说字如其人,这话不假,状元爷的字清秀工整,豪不张扬。
“既然状元爷以《孟子》相赠,刘某也以《孟子》回赠。”说罢,国舅三公子提起笔,挥舞几下,所书之文也出自于《孟子》: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
“好!”有人叫了一声,定睛一看,是咱们家的五郡主。
心上人写的字,怎么可能不好?
“五郡主说的是,刘公子的字狂放而不失张力,颇有大家之风,在下自叹弗如,自叹弗如。”状元爷接话,拱手作揖道。
不知状元爷的这番话是真的承认技不如人还是有意吹捧,反正国舅三公子听了很是受用,脸上的笑得意得比屋子里的烛火还要明亮耀眼。
“状元爷缪赞了。”还好,他还知道要谦虚一下。说着,眼神居然飘到了她这里,对她眨了下眼。
她瞬间呆滞。这算什么?暗送秋波?难道刚才他写的两句话还有别的意思?
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
贵在知心……
抱歉,您国舅公子的心,我知不了。她沉下脸,眼睛别开了去,却看见五郡主愤恨地瞪着她,眸子里有嫉妒,有痛苦,更多的是不甘。看来方才她和国舅公子眼神一来一去,落在五郡主的眼里想必变成了男女间的眉目传情。
赵凉吟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在心里低叹: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第二章 初遇
夜里的风,凉凉的,能让人清醒。
书房里的人群散去,她也终于能避开五郡主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小喘一口气。
想想她真失败得可以,王府里的三个姐妹竟有大半把她视作眼中沙,肉中刺。
八郡主会瞧她不顺眼,是因为她抢去了昔日由八郡主独占的父爱。在她进王府之前,七王妃——八郡主的母亲,是王爷最宠的妃子,而八郡主,是王爷最惯的女儿。
在五郡主的眼里,她又算什么?一个出身低贱的姐妹?一个勾引自己心上人的狐媚?她出身低贱却独得父亲的宠爱已经令五郡主忿忿不平,那么,国舅公子的钟情无疑是在淌血的伤口上撒了一层厚厚的盐巴,痛得五郡主能随时狠狠地咬上她一口。要是面放着一把刀子,相信五郡主会毫不犹豫举起来直直捅向她的心窝,如果,杀人不用偿命的话。
其实,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啪。”地上的树枝被人踩踏发出声响。
“谁?!”她收回思绪,冷声问。
“是……是我。”男子的声音参杂着犹疑。
赵凉吟回头,柳眉微挑,不由地意外。“这么晚了,状元爷没有回府吗?”大殿上,皇上钦赐了进士及第的头衔,也御赐了豪华的府邸。
“王爷见夜色已深,特地留在下在王府夜宿一晚。”状元爷低垂着眼,白色的衣摆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那就请状元爷早些休息吧。告辞。” 赵凉吟颔首,准备迈步离开。
“郡主请留步。”状元爷慌忙抬起头,出声挽留,两眼又与她的对上。
状元爷没想到会是如此,也是一愣,失神地看着她。
时间,仿佛就此停止。
赵凉吟的脑袋里轰地一热,冰封的记忆的慢慢地融化,变得鲜活起来。
那个人的眼睛也是这样的,温润,柔和,暖人心田。当初要是没有遇到他,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境地?
夜风阵阵,带来丝丝凉意,也使赵凉吟的发热的脑袋迅速冷静下来。此刻,站在她身前的这个男人是学富五车前途似锦的新科状元,不是他。她只是在一双相似的眼眸里拼命地寻找着某个熟悉的身影。眼前的状元爷终究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除了这双眼睛,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他是一个商人,不会谈经论诗,更不可能金榜题名。
“状元爷有事?”她先移开了眼,澎湃的心湖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状元爷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地失礼,手足无措地低下头,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在下……在下冒犯了,请郡主见谅。在下……有一事不明白,想……想请教……请教……郡主。”
“状元爷请讲。” 赵凉吟唇边浮现起隐隐的笑,笑方才的迷惑,笑自己的痴傻。面前的白袍男子怎么会是他?他说话,从来不这么迂回,而且文绉绉的。
状元爷看来十分紧张,抿抿唇,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开了口:“在下不明白今日在大堂上为何……为何……”话音越说越小,终是没了声儿。
在大堂上……赵凉吟努力思索着今早在大堂上除了走神,自己还做了什么惊人之举,能让性格内向的状元爷如此地“不耻下问”。
月光下,清晰可见状元爷充血的侧脸,红色刷到了耳根。哦……她明白了。她让他误会了。
“见到状元爷,使我想起了一个人。”她幽幽地说。
“一个人?”状元爷抬头,不解地看她,眼神里闪过失落。
“是的,一个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