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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个令人心醉的美梦。
凝视着赵凉吟苍白的容颜洋溢着心满意足的模样,华念平既是心疼,又满是内疚。她在来扬州的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她的脸色泛着憔悴消瘦的白,不复在风府时的红润光泽。“对不起……”华念平不禁言道。她是皇室郡主,即使没有这个尊贵的身份,她同样是一个能让天下男子倾慕追求的绝代佳人。他不过是个平凡的男人,她对他纡尊降贵的付出已经够多了。他要怎么做才能回报她对他的深情?“我绝不会再让你这么辛苦了。”
赵凉吟的嘴角因华念平犹如起誓的话语而扬起淡淡的微笑。
她不否认自己只身一人前来扬州是十分冲动的行为。
但是,她没有选择了。
从豫王妃口中得知了所谓的“真相”后,她是震惊的。
真相是那么伤人,那么地叫人措手不及。回房后,她一人静坐在床头,竟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失落。
入府三年,王爷待她不薄,这是不争的实事。宏昆是她的弟弟,她的出现当真使得宏昆转危为安,延续性命,她可以不计较豫王爷当年寻她回京的初衷。然而,为了王府的利益,把她的婚姻作为笼络朝臣的手段,则她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她没法强迫自己抱着终生的遗憾嫁给杜仲日。
于是,去扬州找华念平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然盘旋了许久,迟迟未能付诸于行动。倘若华念平仍是无动于衷地把她推开,她该如何自处?更何况,华念平可能已经成亲娶妻,她冒然前去找他,岂不是破坏别人的姻缘,徒增华念平的困扰?
当相国府的聘礼一箱一箱地被抬进王府大门,豫王爷示意豫王妃为她动手置办嫁妆,定做新娘吉服时,赵凉吟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她要最后赌一次——赌华念平对她并非无情,赌自己在华念平心中的地位是其他女子无法代替的。她不要像娘一样,只会痴心地在原地等候。她决定放手一博,就算是一败涂地,遍体鳞伤,她也认了。
她是瞒着王府里的人,趁夜偷偷跑出来的。她不敢想象王府的人在发现她不见后会是怎样一幅沸腾的场景。尤其是在她与杜仲日的婚事已成定局,成婚之日日益临近的时候,她这个新娘子突然不见了踪影,豫王府要如何向相国府交待?豫王爷和杜相国皆为同朝显贵,这样的面子是丢不起的。
她不敢想,也不愿意想。她日夜不停地赶路,忍受着旅途的颠簸困顿,时刻怀拥着说不定王府或相国府的追兵下一刻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恐惧。她内心的信念却是异常坚定的:她要见到华念平!
直到华念平在树下拥她入怀的那一刻,心中所有的忐忑才安定了下来。他的拥抱来得那么晚,但终于让她等来了。
“为了你,我甘之若饴。”她的小脸贴上他的胸膛。纵使幸福的欢愉只会驻足片刻,她也要抓住这短暂的停留。
赵凉吟的话语让华念平的心不禁为之一动,他顿时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运的男子。甘之若饴呀……这四个字倾诉了一个女子对他坚如磐石的爱意,而那个女子亦是他甘愿付出一生的忠诚与之相守的人。看着女子沉浸在自己的怀中,娇美的容颜上流露着满足和安宁,一股莫名的情绪流入心房,源源不断,越积越多,他情难自禁地低下头,在她的眉心轻柔地印下一吻。
赵凉吟因华念平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而为之诧然一楞,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轻笑出声来,心下不由喜然:原来他也会那么地……主动。
赵凉吟这么一笑,弄得华念平怯然不知所措起来,他不禁嗫嚅,后悔起方才的冲动:“我……我……那个……”结巴了半天,却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凉吟把他的窘样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更深。踮起脚,在他透着微红的侧脸上亲吻,朱唇在他耳际软侬道:“我以为你会更热情些……”
听了赵凉吟的耳畔细语,华念平浑身一颤,“轰”的一瞬,脸上的赤红更如春潮般泛滥开来,蔓延至颈脖,又热又烫,一双温润的眼眸不知道要往哪儿瞧才好。
呵……这就是她的念平,她所倾心爱恋的华念平。“念平,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决定不再逗他,赵凉吟把华念平拉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说道。
“我小时候的事?”
“嗯,你小时候的事。”她想多了解他一些。
“我想你不会喜欢听的……”华念平犹豫。他的童年没有不断的趣事,陪伴他的只有无尽的孤独与鄙夷。
“只要是关于你的,无论是什么我都想知道。”赵凉吟握着华念平的手,眼底满是期待。
经不住她的央求,华念平凝望着远处的山色,封闭已久的记忆之盒随之开启,他娓娓道来。“我娘在生我的时候仍是未嫁的姑娘,我不知道我的爹是谁,我一出生,生命里只有我娘一人。邻家的孩子都不愿意和我玩,他们说我是个没爹的杂种,他们说我娘是个不知检点的坏女人。”
说起往事,华念平的表情有着与平日里不同的肃然。
“我问娘为什么别人都有爹,而我只有娘,我的爹在哪里?娘什么话也不说,红着眼把我搂进怀里不停地掉眼泪。眼泪滴在我的脸上,娘见了忙要伸手去擦,粗糙通红的手弄痛了我的脸,但更疼的却是我的心……”
听到这里,赵凉吟的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握紧了华念平的手。
华念平沉陷在童年的记忆中,随着不断的回忆,往事在脑海中越发清晰,像出闸的洪水般剧烈地涌来,他继续说道:“他们可以说我是个没有爹的野种,因为我确实没有爹,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说娘是个坏女人呢?娘待我有多好他们知道么?娘靠着每天帮人洗衣的几文钱养活我。冰天雪地的日子里,手裂开了口子,血流了出来,娘还是咬着牙未曾停过。每餐饭娘总是要等我吃饱了后才自己动筷。好不容易攒了钱能买一块料子,娘第一个想到的总是替我做一件新衣裳。娘说她对不起我,除了给我勉强的温饱之外,她没有多余的钱供我上学堂读书识字,她说她生下我,却没能好好照顾我……”
华念平的手掌不觉收紧,指骨泛白,赵凉吟的手被他攥得生疼。“念平,不要说了。”她用另一只手搂抱住他的腰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不想听了!”她的本意不是令他在过去的回忆中痛苦。
华念平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赵凉吟的呼喊,失神地望着远方,仍是径自喃呐着:“娘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呢?你能给我的都已经给我了,为什么还要说对不起我呢?为什么那些人要说你是个不知廉耻的坏女人呢?有一天,对街的小虎子将我推倒,口中骂道:你娘是个不要脸的破鞋。不知哪来的力气,我不顾一切地朝比我高半个头的小虎子冲了过去,狠狠地和他干了一架,最后还是其他孩子叫来了大人才把我们俩拉开。小虎子的门牙断了两颗,我也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好不悲惨。从那以后,就更没有孩子会同我一道玩耍了……”华念平低下头,才惊觉赵凉吟埋首在他的怀里,睫毛上挂着晶亮的水珠。“怎么哭了?”他有些慌了手脚。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她原以为他是华家大少爷,背后自然是风光无限……
“傻瓜。”华念平执起她的脸蛋,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正因为是她,他才愿意把深埋在心底的过去赤裸裸地掏出来。“还想听我继续说下去吗?”他问。
赵凉吟先是点头,随即又立刻摇了摇头。她不要听了!
华念平见状轻笑,不禁将怀抱中的人儿拥得更紧些,继续道:“十岁那年,一个打扮富贵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说,他是我的父亲。后来,他带着我和娘到了扬州,他说,他要给我和娘一个家。”家,一个安适的家,一个不只有他和娘两个人的家。“记得第一次进华府的时候,一个小女孩站在厅堂里,红扑扑的小脸,头上梳着圆圆的发髻,爹说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我的妹妹,叫思染。小女孩板着俏脸,不情愿地被爹拉到我的面前,我伸出手想对她示好,谁料,她对着我的手张嘴就是一口咬了下去,并且我的鼻子大声说:你不是我哥哥!然后猛地推开我,像阵风似的像地跑开了。”
华念平的描述让赵凉吟顿觉得不可思议,愣然地微张檀口。想不到温婉娴静的华小姐年幼时竟会有这么……凶悍的一面。
想起初次见到华思染的情形,忍俊的笑意浮上华念平黝黑的眼眸。“看着手背上凹凸的牙齿印,我不觉得疼,反是高兴地笑了。妹妹,我有一个妹妹,除了娘之外我有了更多的亲人。我,不再是一个人。”
华念平温煦的笑容带着暖意,感染了她。赵凉吟此刻才发现他们是如此地相像。两抹寂寞的灵魂都寻求着亲情的滋养,渴望着柔情的拥抱。
“念平……念平……”她反复唤着华念平的名字,柔荑抚上他的脸庞。“听你娘替你起的名字就知道她有多爱你爹了。”华老爷单名一个平字,而华念平的娘亲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念”平。“念平,念平,纵使无法相守,也要一辈子把你爹记在心里。”
华念平执起赵凉吟置于他侧脸的纤手放在手心细细轻啄。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名字原来还蕴藏着这样深刻的情义。“你会像娘爱我爹那样爱我吗?”
“会。”赵凉吟毫不迟疑地允诺。他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她唇畔的笑容如春花般绽放,风姿姹然。环勾上他的颈项,她主动献上红唇,贴上他的。
她的爱至死不渝。
回到下榻的客栈,已是过了晌午时分,大堂里的食客们用完饭食结了账,陆陆续续起身离开。
华念平选了大堂一角扶赵凉吟坐下,吩咐伙计上了壶茶水,在桌边坐下,对赵凉吟说道:“下午我要去一趟城南,你在客栈里等我,我很快回来。”他此行来杭州的目的是为了巡视华家在这里开设的分铺,并收回几家与华家有生意往来的商铺欠下的赊账。话刚说完,他又觉得这么做颇为不妥,他不放心把她一个姑娘家单独留在客栈里,于是他改口:“你随我一同去吧。”可是双眼的视线在接触到赵凉吟有些疲惫的容颜时,又马上反悔道:“还是不要去了,你在房里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看透华念平的返复的心思,赵凉吟含笑应道:“我不累,我和你一起去。”只要能同他在一起,就算是片刻她也舍不得错过。
“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回房里取些东西。”见赵凉吟点头,华念平起身上了二楼厢房。
赵凉吟端起桌上的茶碗啜饮了一口。这茶虽比不上豫王府里上等茶叶泡出来的茶水清香浓郁,齿间留香,但尝在她的口中却仿如山涧清泉,胜似琼浆玉液。心境不一样了,即使粗茶淡饭也能品若饕餮美食,不是吗?
“真的?六郡主在杭州?!唔……唔……”店掌柜的一声惊呼引得大堂内的人纷纷侧目。
“嘘……你轻点儿……”不知何时,柜面前出现了一个捕快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他伸手捂着掌柜的大嘴,一面向大堂内的众人赔笑道:“没事,没事,大家伙继续忙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