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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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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瞳光慢敛,唇角微一挑。“那么这个呢?”她又笑拈起一样物什来,似随意扔给墨鸾,“这也是你的么?”

墨鸾接过一瞧,见是一只绣工精巧的小锦囊,打开来,内里又是一枚绣符,小小符身上竟细细密密绣出了一幅母子图,针工精良令人瞠目惊叹,符下串着两枚花钱,上刻了“福、德、安、泰”四字,那符背上,却绣着两个名字:朝云、夕风。

只一看见那锦囊,芸娘身子便一震。“太后……”她匍身喃喃。

墨鸾忙截口道:“这锦囊——”

“闭嘴!不要仗着有人疼你就自以为是!”太后怒喝声断,挥手拍得榻侧小屏摇晃。

那目光冷得彻骨,剑戮一般。

墨鸾一句话堵在颈嗓,呆怔了好一会儿。她十指微握袖中,终于禁不住显出轻颤,却仍咬着唇。“我并没有仗着什么。”她低声道,“为何一定要伤害?以牙还牙、冤冤相报……可我只想记着谁的好,遇之以礼,待之以德,就这么难么?”

太后久久地望着她。那少女眼中闪动的波光依旧澄清,隐着倔强地疼痛。太后站起身来,缓步走至墨鸾面前:“大愿地藏王菩萨具七义,能生、能摄、能载、能藏、能持、能依、坚牢不动。尤以其第七义,喻菩提妙心,坚如金刚。有此七义,则得无量妙法,救脱众生,咸登觉岸。你可能坚持么?”她就立在墨鸾面前,那双凤眸犹如漆黑渊潭,深深凝在墨鸾眼底,竟似要剖进心里去。

墨鸾只觉寒气扑面,险些要将她压倒下去。她强自支撑着,张口欲言,却偏偏发不出半点声音。

殿中骤然成寂。

忽然,殿外有人声响起:“禀奏太后,宅家有要政请凤驾暂移长生殿。”

“长生殿?”太后闻之有问:“什么要政挪到长生殿上讲去了?”

“这……”殿外宫人踟蹰,喏喏应道:“小人不知其详。依稀宅家有些不适,卧在榻上……吴王、魏王二位殿下,左右武卫大将军,都在谒,似乎……似乎——”

“行了。备舆去罢。”太后眸光一烁,喝止那宫人,不允之再多言。她复又看墨鸾一眼,缓声似沉沉长叹。“不是什么人都可坚持的。即便是地藏菩萨,也救不了所有人。没人救得了。”她叹,伸手抚着墨鸾脸颊,“阿鸾,你需要知道,救赎其实是三途河畔一朵大红莲,无论花事如何灿烂,总是用鲜血灌溉出来的,只是你看不看得见罢了。”她笑着离开了,吩咐宫人、司戈、持戟严守殿前,任何人不得私意出入。

殿中空余下墨鸾与芸娘二人。墨鸾眼看着朱门掩合,终于双腿虚软,跪倒下去。她下意识握住傅芸娘的手,偏偏两双手俱是冰冷,无力亦相倚。

直至此时此刻,立在长生殿前,看着父皇倚榻神伤的模样,李裕依然觉得恍惚。他甚至开始怀疑,为何他便来到了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不真实,优似梦魇。

连日来,父皇一直龙体不适,御医署诊来诊去也说是偶感风寒,只不见好。他又忧又疑,只苦于禁足王府,半步也出去不得。

然而,偏偏在这关口,却有旧时部属潜入来找他,说:吴王府上养的那些冠子有不妥,疑似有人暗设巫蛊邪术。

初闻时,李裕自然是不信的。可报信人又言之凿凿,根本不由人质疑。那是他旧日的党僚,胡公的旧部,没道理胡诌这些来蒙他。

不料紧接着,却又有消息传来,言:布在宫内之人亲眼瞧见世子飏与文安县主摆弄一个巫蛊偶人。隔不几日,再闻讯:白弈领了一路右武卫,强搜吴王府。

如此一来,再由不得李裕不惊。纵然他并不相信三哥会做下这等事,但若内中真有蹊跷,又怎能让白弈先窥去?

可当他真在旧部安排之下来到吴王府,面对侧院偏堂中大剌剌摆在那儿偶人,他忽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他该先去找三哥?还是先去找父皇?或者只当什么也没看见,溜回自家府上蒙头大睡? 

但那已经由不得他去选择了。

紧随身后而来的宋启玉压得他无话可说,只能与之一同入宫面谒父皇。否则他根本无法解释,本该禁足思过的他,为何会身在吴王府中。他隐隐觉得血冷。冥冥中似有千丝万缕,牵引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招招步步皆在谋算中。或许他根本就不该出来。但他同样自知,他办不到的。

“启奏陛下,臣刚得知一件奇事,只是,不知当不当讲。”忽然,宋启玉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李裕一颤,这才发现自己失神已久了,忙敛回眸光,见是左武卫卫卒呈上了奏本。

皇帝已是极度憔悴模样,随意摆了摆手,也不知圣意究竟是“但说无妨”还是“再勿多言”。

但无论如何,宋启玉都已说了下去:“臣下斗胆,令左武卫将士勘察了吴王殿下府邸。不料,意外抓获了一个人。吴王府上下都不认识。”说话时,他正拿眼打量白弈。但白弈只静静立在一旁,眸光所聚却是殿中九龙香笼,全似连听也未听见他说话一般。宋启玉由不得暗自冷哼:“如今人已拿在阶下了,只需传讯便可分晓一二。或许,有人会认识也未可知。”

待到那人被押上殿来。

白弈这才将目光从镂花鎏金的九龙香笼上撤回,投给了那被掼在地上的人。他的眼神顿时沉了下来。

朝云。他看见朝云被铁锁捆绑,乌黑的铁钩獠牙一般从颈项两侧锁骨下穿了过去,几乎就要将纤细的骨头扯断一般,血污便凝在衣襟胸口,暗红刺目,令人不忍再看。

皇帝惊骇地猛坐起身来,扶着枕前屏风才勉强稳住。“宋卿这是做什么?即便是嫌犯,也没有如此刑讯的道理!”他撑着头,痛苦地皱眉喝斥。

“陛下有所不知,此人武艺甚高,若不如此处置,恐怕危害了至尊。”宋启玉笑应。他又扭头看向白弈,笑容愈发扬得高了:“不知白大将军可认得此人?”他一面说,一面从卫军呈上的物什中取出一块绢帕来,“这东西是从此人身上搜出的。白兄要不要瞧瞧,这上头是否令尊亲笔?”

只见那一方绢帕色泽已暗淡了,边角处亦不光润,显是已有些年头的旧物。其上题古风一首,下款处书:濯涟亭下偶得,赠吾卿芸娘,健德亲字。

健德,乃是大司马白尚青年时的旧字。

似乎谁也不曾料到,宋启玉竟会突然拿出这样一块绢帕来。一时,长生殿上戚静得连吐息声也清晰可闻。

白弈终于缓缓抬眼,看向了立于身侧的宋启玉。那样的眸光,好似冰中火,燃烧得毫无声息。

章三四 修罗场

金屏车障疾驰,日光打在屏面上,映着飞天丹凰雕花,灼目得令人焦躁。婉仪盘膝坐在车内,双手相扣,被自己的指甲掐得青白。

她本想去寻皇祖母,却在半路上改道去了东宫。

她总是不知白弈究竟在做些什么的。若非母后命人传来口讯,她只怕还被蒙在公主府,昏昏噩噩做那张好看的金匾,全然不知她的夫君已陷入怎样的困局。

妖邪作乱,巫蛊为祟。这罪名若真扣下来,够诛十族。前朝史册上血淋淋的字迹仿佛未干,在她眼前浮现出狰狞的形状。她初时方寸大乱,直觉便想去寻皇祖母竭力呈情,然而,却在一瞬间终于惊醒,顿时浑身僵冷。

三哥也好,四哥也罢,甚至与白氏貌合神离明争暗斗的宋氏,无论是谁,若是他们设下此局,断然不会以针刺人偶施术。银针。那不是男儿汉厮杀疆场的翎箭,而是纤纤素手中绣花的利器。那幕后操盘之人,是个女人。

但那绝不会是韦贵妃。若是韦妃,便不会将四哥卷入其中。

所以,只能是那个人。只有那个人。皇祖母。

她当下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唤停车障,倚着金屏,险些不能支撑。

万幸她还没有冒冒失失闯去,否则当真是自投罗网!可竟是皇祖母,自幼疼她、宠她的皇祖母,捏着她父兄的安康作赌注,暗算了她的夫君……泪水静静地从眼角溢了出来,她强忍着抬手拭了,顾不得妆容失色,眼中却闪烁起倔强来。

她不该哭。这样的时刻,眼泪怕是最无用的东西,连她自己也不会相信。

马车摇晃骤停。屏幛轻启。她不待侍婢来扶,跳下车去,便往宫苑内走。

“贵主安泰!”“贵主您慢着些!”“贵主,且待小人先行通禀!”

门前宫人一迭声相阻。

婉仪拂袖将一人掀翻在地,不顾而去。她没有时间与他们磨蹭。她径自上得流云殿去,太子妃宋璃正闲懒倦卧,一旁小婢守着香炉,添香添得仔仔细细。

空气中百合甜香袅袅,落在婉仪心头腻得火烧火燎。她也顾不得礼束,上前推开小屏便将宋璃拽将起来。

宋璃陡然惊醒,给她拉得一踉跄,险些跌下卧榻来,不免惊呼:“婉仪!这是做什么?!”

“好嫂嫂,好阿姊,看在你我自幼相交的情分上,你快与我走,请宋国老救人。否则,你我姊妹怕是要一齐作寡妇了!”婉仪不及细说,拉起宋璃便要走。

宋璃小寐方醒,只随意斜披了素罗衫裙,云髻微散,却见婉仪说得如此严重、焦急不似玩闹,一时窘急,忙唤侍婢取来金泥衣帔青容纱,一面忍不住斥问:“你胡说些什么没大小的!”

婉仪正待解释,忽然,却有个小宫娥匆匆奔来,急急唤道:“妃主!韦将军领着一路禁卫来了,就往里闯,持戟们要拦不住了呢!”

“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宋璃才勉强穿戴齐整,一听连韦如海那禁军将军也敢闯入,不禁火上心头,将五晕罗丝的金泥披帛一挽,便要移步去看。

见此情形,婉仪心知她强闯东宫之事必已为皇祖母知道了,故而才着人来。她不禁心急如焚,慌忙将宋璃拽住,道:“好阿姊,别斗气了!咱们快从侧门出去,再耽搁便走不了了!余下事,路上再与你慢慢细说!”

偏偏宋璃生性倔强高傲,受不下这等冤枉气,仍就拧着不肯走,执意要先教训了韦如海。婉仪苦不堪言,唯有力劝。

正在这乱糟糟的关口上,却有个声音从殿外转入来:“这是……做什么呀?”只见良娣谢妍款步走近前来,身后跟着个乳娘正抱着小世子。

忽见谢妍过来,婉仪当即双眼一亮。

待韦如海领人上得流云殿前,左右看下已不见东阳公主与太子妃踪影,殿门半启,只有太子良娣谢妍与乳娘,领了几个小婢,正逗小世子玩乐。

韦如海上前揖道:“谢良娣金安。”

谢妍正拈一串茉莉花逗儿子,听见韦如海说话,才回首看去,笑问:“这是什么好风,把韦将军吹来了?”

韦如海应道:“奉懿旨,请太子妃与东阳公主鸾驾往庆慈殿去。”

“东阳公主?”谢妍仿佛十分惊讶,“公主不曾来过东宫。将军要找公主,该上公主府去才是。”说着,她又从乳娘怀里将小麒麟抱了过来,笑着哄逗,似乎不打算再理人。

韦如海眸色一寒,又上一步,逼问:“斗胆问良娣,太子妃现身在何处?”

“太子妃身在何处?”谢妍闻之眉梢一挑,抱着麒麟站起身来,她缓步走上前去,正迎着韦如海,唇角却有冷笑绽出,“将军好大气,就敢问妃主身在何处。若我告诉将军,太子殿下近日贵体不适,常需要人照应,妃主现下就在殿下殿中,将军敢去请么?”神情语态,怒意已不掩饰。

韦如海不禁有些许发憷。这女人抱着个孩子已到他面前来,若他拔剑出鞘便可刺到那张精致丽颜。然而,他却觉得,是这女人逼迫了他一般,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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