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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江闻之终于勃然大怒。“呸!连西京都给我,你们打算要干什么?真想踢踏山东,游牧江南,侵我神都,乱我华夏不成?”他以枪尖指着斛射罗冷道,“为我天朝男儿,护我家国边关,你要战便来战,大不了一死血洒疆场。想叫我投敌叛国?做你娘的白日梦!”
“我是好意相劝,将军可想清楚了。你如今所带不过百余人。”斛射罗笑着在阵前驱马轻踱,便像只盯死了猎物只待一扑的野狼。
蔺江再不睬他,身后百余军士应声已亮了戈矛兵刃,俨然誓死之态。
斛射罗见状一挥手,一名胡人已将一支响箭放上长天。但闻啸鸣刺耳,烟火未绝时,已有战呼声起。瞬间有如潮人马从丘陵那一边扑来,一望狼突虎贲,犹如兽涌,顷刻已将蔺江等团团围在垓心。旌旗招展猎猎,竟是西突厥一支鹰师!
西突厥马军骁勇,犹如狼群,环伺盘绕。蔺江所领百余众在此围剿之势下,顿时显得极为弱小不堪一击。
“原来是早有勾通,怪道你非今日走不可。果然凤阳王所料不错。”蔺江冷哼一声,眼中已蒙上杀气。
“凤阳王,既然料到,何必还放我出城?他如今自身难保罢。”斛射罗颇得意一笑,锵得拔出腰间胡刀,指着蔺江大喝:“当日你打我一百脊杖,本王子日后在与你慢慢算清。此时我只好心劝你,快快下马受降!我既能陈兵埋伏于此,自然已事先拿下你百里之内岗哨,你以区区百人众,若要硬拼,便是死路一条!”
眼看情势万分危急,蔺江反而仰天大笑起来。“好胡狗,你听着,今日教你见识,我天朝将士没一个怕死的孬种!”他笑骂时一举长枪,高声呼道,“弟兄们,咱们今日就死在此地,也不给爷娘祖先丢脸!”喝时已挺枪突围,精狠一枪,已将一名突厥人戳在马下,蛟龙长枪左刺右挑,一马当先,浴血拼杀。
但那百余军士只有马军十人,步卒长戈跟不上开道马军速度,更不堪铁蹄围攻,不多时已被屠杀得剩不下几个,满地残肢尸骸,四下里头颅滚落,透地鲜血赤红,仿佛燎原大火,烧得人从眼睛疼到心里。
部下惨烈,蔺江已杀得双眼泛红,眼见己部旗手不抵,被一名胡将一刀削去半个身子,天朝大旗倒落尘泥。他长啸一声扑上前去,枪如电掣,将那胡将当胸捅出个透明窟窿,抄起旗帜插在后被,反身再战。但见一片血杀混乱,早已看不见多少己部的黑甲红袍,几名马军也被胡骑冲散,不知身陷何处。
蔺江虽不欲恋战,又不愿孤身逃走,只是在敌阵中来回冲杀,找寻余部。他枪法精湛,沙场上狠绝,当真挨着即死碰着即伤,无奈胡兵杀不完一样多,死了一层还有一层,直将他逼得人困马乏,眼睁睁手中枪愈发沉重迟缓,只是难以突破。
若这般酣战下去,即便人不死,马也要先累垮了。蔺江眼看突围无望,心中暗计,眸光扫过,见斛射罗由数十突厥兵护卫,立马在一略高之处,当下调转马头,长枪捣海开道,直扑斛射罗而去,神骏踏风,转瞬已冲至跟前。他摆枪摞倒一片涌来回护的胡兵,举枪便向斛射罗心口刺去!
斛射罗大惊,忙以胡刀格挡。不料蔺江枪招未老先卖了个虚,改道一晃,竟作棍使一般拍去。斛射罗毫无防备,被他一枪扫在马下,再抬头,枪尖已在咽喉,染血寒气凛冽,逼得人发不出半点声音。
“退开!”蔺江扬眉暴喝一声。
周遭胡人震得肝胆俱寒,诺诺向后退去,不敢上前。
蔺江一枪将斛射罗挑起,挟上马背。几名尚存马军从乱战中向他靠拢来,一行缓缓后退。
方推出不到百步,忽有一骑从突厥军阵中杀出,那突厥人扬刀高喝:“速速放了长王子,否则我杀了这女人!”
蔺江心头一震,定睛看时,之间英吉沙正被那突厥人掳在马上,雪白脖颈上已有了一道浅浅刀痕,热血顿时涌落下来。
章五八 将军烈(2)
“原来草原雄鹰的名头就是拿住个女人威胁对手喊出来的!”蔺江怒极大笑,他深深看了那刀锋下的回鹘姑娘一眼,平静道:“原本我该救你。你既非军卒,亦非我朝子民,这一场相争实在不该将你牵扯进来,你又曾多番相助于我,算得有恩有情。但——为一女子而舍大义,恕蔺江办不到。又及我今日也未必定能得脱此险。”
霎时,一道热泪从英吉沙如雪面庞滚落,但她却反而展颜笑了,好似秋日山茶般明艳动人。“小妹敬重大哥的忠肝义胆,大哥不惧死,英吉沙又何所有惧!”她含泪笑言罢了,闭了眼横心引颈就向刀口上抹去。
但她却被那突厥人一把擒住后颈,不许她自刎,几乎同时,只听一声厉呼声惊起。
“将军小心!”只见一名马军高呼时已扑身撞上,燃烧空气中,暗箭流矢裂风而来,正打在他胸口。胡弩之箭,威力非常,护心镜也击得粉碎,整个人便像被飓风扫落的枯叶般从马背上滚下,摔在血水泥地里就没了动静。
但这舍身一搏,却也只截下一支。
一弩三发,另两支暗矢呼啸不绝,已狠狠从蔺江胯下战马身上穿了过去,钉得肚肠撕裂鲜血如注喷溅。
那马儿剧痛之下仰天惨嘶挣扎,猛将背上主人掀翻下地。众突厥人得此时机,一拥而上,抢走斛射罗,将蔺江死死摁住。一名胡卒拔出胡刀,一刀从蔺江锁骨处穿下,将他狠狠插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筋肉断裂的剧烈疼痛几乎要将神髓俱碾得粉碎,蔺江瞪眼看着最后三名弟兄给突厥人合围擒拿,心火怒焚也动不了分毫。
斛射罗毫不客气,一把扯住蔺江头发迫使他与自己直面,指着三个被俘的马军逼问道:“你降是不降?”
不待他话音落下,蔺江已一口啐在他脸上。
“好!够硬气!有种!”斛射罗咧开一个狞笑,胡乱抹了脸上唾沫。那边胡卒得令,手起刀落,已一刀将其中一名俘虏人头跺了下来。斛射罗拎了那人头丢在蔺江眼前,又问:“降不降?”
蔺江冷哼一声。昔日弟兄首级就在眼前,血腥浓烈呛得人几欲窒息,但叫他降,绝不能够。
斛射罗见蔺江仍不低头,恼得狠狠踹了他一脚。那边胡卒已砍了第二颗人头来。斛射罗把那腔子里未喷尽的血全浇在蔺江脸上,踩着他的头,咬牙恨道:“你还不降?”
蔺江满脸鲜血,仍旧横眉冷对。
斛射罗气上头来,命两个胡卒将最后一名俘虏四肢分别绑于四匹马身上,就要裂之。
那俘虏放声大笑。“胡狗!想折磨老子逼将军屈从,你打错算盘!”言罢,他已喷出一口浓血,看时竟咬舌自尽了。
见三名俘虏俱死,蔺江依然不降,斛射罗恨极无奈,拔下蔺江身上胡刀,又一脚狠狠踹在蔺江心口。“本王子倒要看你能倔多久。”他抹着刀身上热血,张狂道,“我今日用你敲开凉州大门,往东可取西京,长驱南下,可捣洛阳,杀你们没用的皇帝,他身边那仙子般的美人儿也归我抱抱,又如何?”
此言一出,蔺江那本清朗的坚毅眉目立即涌出杀气来,他怒吼一声,一个鱼打挺跃起,揪住斛射罗便要打,鲜血不断从肩伤处涌落,浸得衣衫透湿。众突厥军再次蜂拥而上,将他扭摁在地,往嘴里塞了麻核,绑在一副担架上。一些突厥人趴下死去天朝军将的衣甲,假扮了天军模样,抬起蔺江,掉头开道,向凉州而去。
章五九 瓮中请(1) 作者: 沉佥 非凡TXT电子书论坛蝶梦上传
待返回凉州时,已然日落西山。夜色上蒸,空气骤然凉了下来,远处的原野乡景早已融在深蓝浓雾之中,成了幕布上隐隐突显的暗纹。暮鼓罢,凉州城已起了宵禁,城门闭阖。城头上星星火把映着守城将士面庞,离得远了,看不清神采,但星眸点点中燃烧的光,仗着跳跃红焰,不知缘何竟仿佛近在眼前。
扮作天军的胡人抬着蔺姜到得城下,不待开口,城头已先有人问:“来者何人?”
突厥人多不通汉语,口音也浓重,便将英吉沙推到蔺姜身旁,叫她应声:“白日里随大将军出城护送西突厥使臣的。突厥狗背弃盟约,陈兵边境,我们遭了伏击。蔺将军身受重伤,你们快设法接应!”她本不愿替突厥人喊话,无奈有胡卒暗中将刀比着蔺姜,她也不敢大声喊出实情,只得含糊暗示,并不叫守将快开城门。
那城头守将闻之又问:“天黑了,看不清。给个火光来瞧!”
很快胡人们便燃起一支火把。灼热洒在染血残破的大旗与蔺姜脸上,陡然明亮,逼得他不由自主偏头闭了眼。
“真是蔺将军!”那城头守将细看下惊呼,“速速放下吊桥,快开城门!”
军卒们闻风而动,不一时吊桥便吱吱呀呀平落下来,城门大开。
值此刹那,忽得杀声大作。凭借夜色躲藏暗处的西突厥马军们似黄蜂群扑,马蹄乱奔,震得大地颤抖,护城河中水纹四起,吊桥也仿佛要被踏折了一般,在铁蹄之下哀鸣连连。
胡骑杀来,乱刀先砍到了几名城门卫,势如巨浪卷城,灌门而入,足有两千余骑,全涌在瓮城内。
然而,下一刻,周遭却忽然大亮起来。
瞬间,城头竖起无数火把,烨烨火光大盛,犹如浴火长龙盘旋城上,几乎将一方泼墨天幕也烧成红铁。吊桥收起时的轰隆闷响仿佛铡刀轮轴的死决之音。震天战呼下,那玉冠丰神的男人仿佛从天而降,不知何时已立在城头,身后招展大旗上,一个白字好狂狷威武。
“几日未见,王子愈显得英姿勃发了。多谢王子美意,护送我蔺贤弟还来。”白弈于城头上抱拳一礼,似乎笑得十分平易可亲。他并不着甲胄,寻常衣袍在这森寒兵戈阵前,显得极单薄,却自有一股精神气概,不容小觑。
西突厥两千马军,在宽阔草原是狼虎鹰师,如今困于一方瓮城,难以施展,当真虎落平阳。斛射罗这才知中计,不禁羞恼大恨:“姓白的,你使诈暗算!”
“原来王子勾通鹰师伏杀我军就不叫‘使诈暗算’?先祖有句老俗语:‘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王子当那一把火真烧得死我,倒是很瞧得起白某人。”白弈冷笑一声,话音未落,满城将士呼应之声已振聋发聩。
斛射罗心急嘴拙,恨得百爪挠心,连怒容也似要抽搐起来。“你别以为你站在城上我就射不下你来!”他怒叫一声,几名胡弩手已拉开十字弓,上箭对准白弈。
白弈非但不退,反愈发笑得冷冽。“好,不如就比个高下,看谁家的弓强箭厉。”言罢他一挥手,霎时满城搭弓,黑漆漆的箭锋一望似有无数,仿佛玄铁锻铸的钉板,眼看就要四面落下。
若真是箭如蝗落,这瓮城之内瞬间就要死伤无数血流成河。便是惯于彪悍天地的突厥人抬头见了这般阵势,也由不得心生胆怯。
斛射罗见状强自大笑。“你有胆子就真放箭!只怕第一个变成马蜂窝的就是他!”他伸手指向担架上的蔺姜。
笑声未绝,忽然,蔺姜却从那担架上一跃而起。周围突厥人全未料到他竟在不知不觉中暗自挣脱了捆绑,大惊之下不禁呆愣。蔺姜吐了口中麻核,一把抓住身旁的英吉沙,猛将她向城头抛去。他这一抛使足全力,英吉沙只觉身子一重,便像风举的纸鸢一般凌云而上。城上军将眼疾手快,一齐将英吉沙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