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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宫中之事竟然传得如此快。哎,本王本不想召你回来,不过群臣联名上奏。”
“王爷的确没有让臣回来,是臣自己回来的。”聂远之冲无奈皱眉的墨彻笑了笑,“宫中之事传得快不是好事,此番北疆霍乱之后,臣想请王爷准臣带三千精兵回城。”
墨彻岂会不懂聂远之的意思,立刻点头应允:“也好,宫中守备也该是到轮换的时候了。不过,将军此番作为需小心谨慎。本王不希望听到任何关于将军的流言蜚语。”
“臣领命。”聂远之欣然接受,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与他,向来是默契无间。
稍晚时候,京城将军府外站着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两匹马高大健壮,毛色纯正无杂,一看即知是好马。
不久,将军府大门打开,里头走出两人。一黑一白,利落的翻身上马。
“大哥,你说今晚带我去见一人,到底是何人?”白马之上的白衣人,看似不过二十,眉宇间英气尽显,面容俊朗非凡。
另一人黑衣黑马,跨坐马上与青年对视一笑,“去了不就知道了吗?”言罢,转身吩咐府邸中的管家:“今日我与义弟外出,不知何时回府。你们就不用等门了。”
“是,将军。”老管家应了声,而后只闻马蹄声起,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飞驰而出。
片刻后,两人在城郊一座华美别庄停歇。
聂远之翻身下马,将黑白马儿的缰绳一并交给出门相迎的下人。随后一拍身侧白衣青年的肩膀,调侃道:“怎么,燕离也有紧张退缩的时候?”
“大哥无需出言相激,小弟承认便是。”燕离虽这么回答,但显然被聂远之这么一说,他心中紧张情绪缓和不少。
聂远之闻言朗声大笑。
聂远之与燕离是不打不相识。一年前在东边剿匪,将燕离当作匪盗同伙,差点误杀。事后真相大白,原来燕离出身江湖名门,游离在外正巧路过此地。听闻匪盗猖狂,他便设计混入其中,试图从内
部瓦解这群恶徒。
剿匪过后,两人冰释前嫌甚至相谈甚欢。最后由燕离提议,结为异性兄弟。而那时候,燕离还不知道聂远之的身份。
之后,在得知其大将军身份后,燕离一声叹罢,竟然决定随军入营,自此投在聂远之旗下,与他共抗外敌,征战四方。聂远之多次想为其上报军功,然而屡次被燕离拒绝。问起原因,才道家训曾言明江湖人不涉足朝廷事,如今他已然违背,实在不想被家中知晓。若是报了军功升了职,他便瞒不住了。
如此下,聂远之才无奈作罢。不过心中早就有所打算,定要将燕离引荐给墨彻,也好让墨彻知道若是没有了自己,海青还有如此将帅之才。
如今,他终于有了这么个机会。
“在里头就听闻笑声,想来必定是有什么开怀之事,不知远之是否能与我分享?”
温润如玉之声,透着三分笑意七分随和,突兀的出现在别院大门前。
一身蓝色锦袍,不带任何坠饰,不显华丽却衬托出非凡气质。唇角轻扬间,怔愣在门外的两人猛然回神。
“臣……”
“草民……”
聂远之的声音才响起,燕离立刻紧接而上。燕离是何等的聪明人,能让当朝大将军自称为“臣”的人,看来必定就属那一位了。
“嘘——这里并非皇城,亦非宫中。两位就不要如此见外了。”
不待两人行礼,墨彻一手一个扶起作势跪拜的两人。转身吩咐随侍身后的仆人:“去准备开席,客人到了。”
身处高位却没有丝毫架子,待人谦和,俊雅不凡。这些是聂远之经常在燕青耳畔提起的词句,如今却真真实实的展现在燕离眼前。
或许是激动,或许是紧张难安。聂远之瞥见了燕离缓缓握紧成拳的手,发现了他微微颤抖有些僵硬的身体。安抚的对着他轻轻一笑,心中胀满了骄傲。
能身为墨彻的臣子,聂远之无悔。
无悔,无悔。
当初三人的相遇,他还曾满怀憧憬,豪情壮志在心。却如今,孤身他乡,难以安命。这样的他,拿什么去请求燕离的原谅?就算死,也无颜面对死去的兄弟们。
但愿长醉不愿醒,奈何无清梦,重上重。
“既然梦中辛苦,何不醒来?将军岂会不知逃避无用。”
是谁在耳畔叹息?是谁将他拉出梦境?
罢了。无论是谁,这话倒是中听实在。
睁开的眼在干涩中适应着周遭环境,最后看见了一袭白衣。不知怎地,远之竟然觉得若是这个身影,那便对了。出现在他身边的,理该是此人。
“多谢大夫。”
在这方陌生土地上,能让他感到真心的,唯有他。
“你不必谢我。我不过是行了医者本分。”
聂远之浅笑:“
白大夫有所不知,正是这份本分,让在下铭记于心,感激无地。”
白辞手中的动作一停。放下药材,抬眸看向床榻间。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方法可以彻底改变过去。不过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不知可悲的到底是谁。”
突来之语,不知是何意。
聂远之波澜不惊的轻轻看向站立在桌边独自捣弄药草的白辞,沉寂的黑眸轻轻敛下。
“白大夫所言的两种方法是……”
白辞脸色肃静的望进聂远之那双眼。倚靠在床上的虚弱男子仿佛是历经沧桑,千疮百孔。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感觉不到颓败之气。
白辞不禁要想:聂远之,当真已经对自己无所求了吗?
再看他敛眸蹙眉,忽而无声轻叹,闭上双眸。
或许吧,或许这位昔日的无敌将军真的经历过太多,觉得太累了。收回视线,白辞继续手中的活,却在下一刻回答了聂远之的问题:“北‘忘川’,南‘浮烟’。”前者一饮忘川,前尘尽断,自此重头再来。后者……浮屠醉梦,万事如烟,真假莫能辨。
“呵呵呵呵。”靠在床上突然止不住低笑,他没有看白辞,也不知道白辞会不会觉得自己疯癫。因为他不在意,也无所求。
“忘川也好浮烟也罢,看来都不是我聂远之能够享受的了。”世间两大奇药,即便一掷千金怕也是无所得亦不可求。“想必,我这般凡夫俗子,也只能为尘世所困,往事所扰了。多谢白兄几番相救,若他日远之想通了,定也是托了白兄的福。”
侧目,恰巧对上白辞若有所思的眼神。他轻笑,不闪躲,不避让。眼中的平静,让人无法捉摸看清。
良久,白辞低下头,将手中完成分类草药一一装进布包。
“醒也好梦也好,都是你的事。我只是医者,只负责治好我能治的伤病。”
说完,拎起布包转身往门外走。然而,移动的脚步在跨出门槛之前倏然停下,白辞没有转身,静默了良久,才缓缓说道:“之前我便告诉你切忌饮酒,你又何必故意惹得他不快?他毕竟是这北国霸主,为人臣子该谨记之事,聂将军怎会不知。那日在大殿之中的将军,实在令白辞感到可笑可怜。”
言罢,再不停留大步而去。
榻上,聂远之的目光看着那白色背影。久久,垂下的头不禁蹙起双眉。
9、心殇
醒来后的几日,聂远之觉得他仿佛又被打回了冷宫,过着无人问津的逍遥日子。只除了定时来送药的白辞,还有自醒来后便一直对他扳起脸色,依旧照顾他日常起居的小萨子。
他还是住在那个偏僻的院子,还是喜欢在冷风中躺卧闲亭,望看良景。
所谓纷争,便是由得名利而起,应得权势而生。只不知为何像他这般的人,那高高在上的琳琅王偏要跑来招惹。
经那夜宴之后,怕是自己令众人看尽了笑话。他聂远之倒是不觉得有何在意,想必琳琅王也该明白从自己这里得不到什么,又或者他还有其他心思暂且不提?
有些古怪的情绪绕上心来。
罢了罢了,他几次三番想要自己随遇而安。偏偏又因脑中不得安定,累了自己。如今总算那么静静待着,看似无欲无前,实则庸人自扰。
被那自大高傲,强势蛮横的琳琅瑜邪占去点心思,还真是不该。
“这般要叹不叹的模样,远之兄是在想什么?”
这偏僻的院子该是乏人问津的,但若真有人要来,那也绝不是来观花赏月就是了。
“裴相来此,有失远迎,忘见谅。”
从躺变为倚,从倚再站起,这简单几个动作。聂远之却是慢吞吞的拖拉了半天。
“呵呵,其实我一直都很佩服聂兄。客套话就免了,你觉得呢?”
“既然大人那么说,在下自当遵从。”
“你我年岁相差无几,你还小我几岁。这里也不是在朝堂,亦非面对王上,不妨就直呼名讳吧。”裴嗣衣踱步聂远之身边:“这北国的天气,哪里是那么快能适应的。远之大病未愈,还是注意点的好。”说罢,手中的暖炉就塞入了对方之手。
聂远之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暖炉,接着轻笑道:“嗣衣看来也不像北方人,否则又怎么会出门在外常捧着暖炉?怎么说,过去我好歹也是一介武夫,这点冷我还扛得住。”
“若你是想以此借口把暖炉还我,那就不必了。就算做是朋友相识一场的见面礼,之前有所突兀,如今可是顺理成章啊。”裴嗣衣一拍聂远之的肩膀:“都直呼我名讳了,怎么说也算是认可我这个朋友吧。”
北国宫中的朋友?
聂远之低下头,浅笑不语。
“是裴大人来了啊!”此一时,屋里头的小萨子拿了一双棉靴走了出来。本来板着脸的模样,在看见裴嗣衣后瞬间转为了惊讶。
“小萨子看起来挺精
神的。”小萨子本是琳琅身边的侍童,裴嗣衣对他自然是颇为熟悉。看着他手中拿的棉靴,瞥及聂远之被长袍遮掩的双足,不禁微微蹙眉。“这棉靴……”
“啊!”小萨子惊觉自己的任务,脸上又露出气鼓鼓的表情:“大人,你又不穿鞋乱跑出来。”几步小跑来到聂远之身前,伏下身子撩起他长长的下摆。
果然,那衣摆下的双足赤裸=裸的露在外头,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脚趾已经发红,显然被冻伤了。
“让你不穿鞋,晚上这脚又该发疼了。”
嘴里嘀咕着,手头上的动作可没有丝毫马虎。
“小萨子大人,您就别每天嘀咕了,我这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啊!你……你!大人你……”替聂远之穿上靴子的小萨子听闻对方的调侃后,吓得退后了好几步。
他差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就算只是个异国来的伏臣,那也是被王上亲封了官位的大人,是他的主子。
糟糕,平日里对方才不会这般笑眯眯的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如今在裴大人面前,是想借机报复这几日来自己给他的臭脸色吗?
小萨子越想就越紧张,心里也越怕越担心。
“远之就莫要捉弄他了,他还小。”裴嗣衣来到小萨子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头:“下次不能再犯了,以下犯上,对大人不敬,在北国可是要挨鞭子受罚的。知道了吗?”
“是,是。我知道了裴相。”小萨子低下头,后怕得双肩忍不住颤抖。
“好了,下去沏壶茶,准备些点心去吧。”
裴嗣衣的话音刚落,小萨子便二话不说,如蒙大赦般飞快离开。
见此情形,一旁的聂远之忍俊不住,不由轻笑出声来。裴嗣衣无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