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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将她从尸堆里抱出来,用帕子擦她脸上血迹,问她道:“已经没事了。身上哪里疼?”
初七疑惑地看着这张面孔,觉得似乎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是谁。她仍觉得恐惧,拼命地挣扎。那人很快便松开了手,没再勉强。
初七一下地才发觉腿上刚被咬下了几个血口子,一动便疼得厉害,即便想逃也没有用。她用双手撑着往后爬了一会儿,不久便使完了所有力气。地上画下了一道长长血痕,让她仿佛成了一只落难困兽,无论如何挣扎都难逃陷阱。
那人便不紧不慢地看着她,直到她停下动作才蹲下身问道:“我不会伤害你,只想带你去安全些地方,治好你伤口,不让你感到痛苦。你愿意吗?”
初七警戒了一阵,感觉不到对方恶意,伤口又实在疼得难受,便象征式地点了点头。她随即被他抱了起来带走了,身上血沾染在他白色袍子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他究竟是怎么让那么多人瞬间倒地,成了不能动死尸?初七回望身后尸堆,渐渐意识到自己遇上了一个不同寻常人物。
那人没将她抱出多远便找到了一户民宅。宅子里面一人也无,一张桌子上却还摆着冒着热气茶杯,灶台上火也未熄灭。
初七被放置在床上,身上血将被褥都染上一片猩红。她想舔一舔手上伤,却被制止住道:“不可以舔!”
这声音虽很温和,却意外地令人不敢违抗。初七愣了愣,放弃刚刚念头,任那人舀来灶台上热汤清洗自己血迹。他脱下她身上血衣,没有遭到反抗。身体上接触仍带有记忆。初七隐约感觉到眼前人曾经跟自己十分亲密。
倘若初七神智清醒,她便会知道眼前人是她十四岁便嫁与丈夫,一同厮守了八载,为之生儿育女男人。孟清给了她毒针防身,却在那晚史怀安突然袭击她时,反让势单力薄却想要反抗她被扎入手心。孟清看着如今妻子,断然不是一个伤心可以言说。
这样失神了一阵,初七被他弄得疼了,连忙缩了回去。孟清再想要碰她,便遭到了反抗。
“心儿……”他唤了一声,却只得到一双恐惧眼神。自相遇之初,初七便是如此模样。但真正相识之时,她已学会了如何与人相处。孟清没有经历过她非人状态,因而不能像康摩伽那般游刃有余。
无奈之下,一支迷香便燃了起来,袅袅青烟很快让初七失去了意识,进入了梦乡。
她仿佛觉得有人在抚摸自己脸庞,只是想要去驱赶却是再也没有气力了。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初七惊醒时忽而想起康摩伽还等着自己回去,忙不迭爬起来往外跑。可这一跑,她才发觉自己早已不是身处睡去时那间房子里面,而是一处极为富丽所在。雕花窗棂和摇曳床帐,熏着草香被褥和名贵家具。这究竟是哪里?
不久,一个小人偶突然粘了上来,初七仔细一看才发觉是半点大孩子。他眨巴着眼睛,叫了一声“娘亲”。初七甚是好奇,将他抱起来嗅了嗅,却只嗅到一股奶香。
小孩就此粘了她不放,甚是缠人。初七动弹不得,伸手去捏他脸蛋,那孩子便呜了一声,道:“娘,疼。”
初七听了便缩回了手,只有任凭那孩子粘在身上。本以为如此算是消停了,哪里想到他甚是调皮,一会儿就不安分地蹦蹦跳跳,连带还要她一起玩耍。
初七被牵动了伤口,顿时抽痛起来,刚包扎好地方渗出丝丝血迹。孩子慌了,忙喊:“江蓠,江蓠,快来!”
这一喊,便有一个女人迅速冲入房中,将这捣蛋小祖宗拉开,让别侍女暂先抱他离开,自己则重新替初七处理撕裂伤口。
“夫人千万忍着些。这些流民咬伤若不好好治,会留下病根。”
初七被突然闯入女人弄得手足无措,想咬她几口却又有些下不了手。江蓠顺利替她处理好伤势,又道:“夫人放心,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郎君已去寻找名医,不日便可将夫人治好。到那时,夫人自然就会认得江蓠,也会认得少爷了。”
初七听不懂她话,只吐出一句:“康、摩、伽!”
“夫人,切莫再提这名字了,不然真会给他带来灾难。夫人不想看康摩伽有事吧?”
初七愣了愣,轻轻点了点头。
“好。夫人千万要记得答应江蓠话。”
江蓠又将要紧事宜仔仔细细交代了一遍,直到初七懂得了所有意思才稍稍放心。她快不知道如何再与一个七岁初七相处。当初,初七也是这般懵懂,被颜征逼着连劈腿拗腰,又或是吊在高高竿子。她能为她担待些不紧要小事,可那些苦还要她自己受。
“夫人,你夫君叫做孟清,就是救你回来那个人。切要记得,夫君二字。记住了,可免去诸多苦楚,懂吗?”
“夫……君?”
“对。切莫忘了呀!”
流汗
73
初七终究没能回去康摩伽身边,每每想走便被各式各样人和理由挽留,最后只能在孟清一方私宅中养伤。这私宅因地下存有地热,宅内便挖了一方温泉,使之四季如春,温暖宜人。初七伤口结痂之后每日被要求泡在泉水中半个时辰,以求逼出体内毒素,不留疤痕。
这半个时辰着实难熬了些。初七总也觉得折磨,次次都被一众侍女拦住不能脱身。后来,江蓠想了个法子,让安儿一起来泡。母子二人凑在一起便似两个混世魔王,玩闹动静足够将让四周震上一震。
江蓠一人对着两个顽童十分头疼,每每要规劝他们安分些,却是全然无用。一次侍女突然端了几杯果酒给两个正泡着温泉人饮用。江蓠不免觉得奇怪,自己没有吩咐,孩子也不宜饮酒,怎地无缘无故地端了上来。
还待要问,安儿已经把小酒盅里酒一口闷了。初七也学着抬头干了一杯,顿觉甜腻滑口,便又要了一杯。
江蓠急忙夺了酒壶,道:“酒不可多饮。少爷年幼,夫人伤势未愈,更不能饮!”
安儿被那果酒吊得有些馋,连忙撒娇着哀求。初七也是有些喜欢那滋味,于是学着儿子样子讨些酒来吃。
江蓠没了办法,只准两人再饮两杯。不想安儿再吃了一杯,已面色通红,一睡不醒。初七抱他起来摇了摇,不见一点动静,便有些慌。
江蓠立马为办事不利请罪,继而捞起吃醉了少主人告退奔去解酒。初七还想跟去看个究竟,刚迈了一步便觉头重脚轻,身子被水拖着颠颠簸簸,眼前那喷着温水泉眼都变成了五六个。
温热水汽加之酒意,熏得人不停地流汗。她支持不住,差点往水里沉去,却在最后时刻被人揽了起来。有人在她耳边轻声道:“你醉了,不能再泡了。”
初七觉得耳朵痒得厉害,想推开那揽住自己腰身人,手却反被握住。她被惹得有些恼了,张开嘴便咬了下去。因为使不出力气,眼神也不太灵光,初七一时不知自己咬到是什么,至多啃了啃便也没了兴致。
忽而,她又听见喘息声,有双手在身上游走不停,即便如何挣脱都是越缚越紧。这样事她记得从前有过,有个男人常常这样对她。她在脑海里竭力地回想,想着那个男人容貌,却总是一片模糊。
“夫……君……”她似乎是想起了这个被嘱托一定要记住称呼便脱口而出。身上渐渐更难受了,她觉得异常痛苦,连酒也醒了,拼命喊:“康摩伽,康摩伽……”
孟清总以为听错了。天下哪里还有他这样小心翼翼为人夫?为了亲近妻子,还要用这样迂回手段。将初七带来此地,全为了温泉治疗之效。他每日暗中观察,期盼初七可以多少治愈些病情。如今看来,他妻子不肯回来。而他每日只能暗暗对着温泉中氤氲倩影,不过只是徒增相思,自我折磨。
今次忍耐不住做了这样鲁莽试探,他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底线,再不能退让了,直愤怒地擒住初七脸,问她道:“你想叫是谁?我是谁?”
初七惊恐地看着孟清,感觉他双目中喷吐而出怒气快要将在自己焚毁。这个男人是要杀了她还是折磨她?脑海中被恐惧占满,她随即高声尖叫起来。
江蓠远远听见那叫声,知是初七在求救,却是无能为力。她将安儿抱走时才知道,那果酒是孟清吩咐送来,目也许只是想借此亲近初七。如今一看这样局面,肯定是事情搞砸了。她一个外人,又是一个下人,如何去管人家夫妻间事。
正费劲想着理由按耐下自己,江蓠却听初七叫声更响了,整个宅子里怕没人听不见。这时,她也不知哪里来勇气,冲去温泉跪下大声道:“郎君手下留情。夫人中毒太深,早已神智不清,勉强不得啊!”
江蓠下了手势,让所有家丁尽皆跪下求情,至少败了男人兴致也好。这样齐唰唰一大帮子人齐声求情。果然,初七叫声渐渐小了。江蓠试探着撩起帐幕,进去打探,却见偌大池子里,只有初七一人气息奄奄地趴在池边喘着气。
“夫人!”江蓠叫了一声,随即跳进温泉中扶起初七,道,“江蓠这就为你找大夫!”
“难……受……”
“夫人是哪里不适?”
“这儿……”初七指着自己心口,道,“真疼……”
此事一过,江蓠便急忙联系夜华,想让他来劝住孟清,至少不能让初七再受惊吓。可惜夜华在蜀中被绊住了,只回了信说尽快赶来。江蓠仍旧独木难支,再要去蹚人家夫妻浑水却是不能了。
江蓠还不曾想到,其实自己还有一个坚实同盟。此人便是许久找不见初七康摩伽。康摩伽自不见了初七,差点便要发疯。他听说有一群流民围攻一个弱质女流最后无一幸免,便立马猜到是孟清所为。
自救得初七回来,孟清眼线便缠着他们不放。几次甩开过前来打探探子,却有另一批缠了上来。本来康摩伽有自信只要自己这方不露出破绽,便根本无须担心行踪暴露。可初七偏偏那样跑了出去,再要追她回来,怕不是什么容易事了。
另一方面,康摩伽也不太确定,初七回到孟清身边是否比在自己身边更好。身边人不停地在劝他就此放手。纵然是信念坚定人也会因为周遭环境中诸多阻碍而有了动摇。
就这个时候,江蓠开始与他取得了联系。他们都是被训练过老手,在锦城三年偶有交往便也定了些暗号规矩以备不时之用。于是,初七讯息便很快传到了康摩伽手中。意外是,江蓠并不是要康摩伽前来将初七带走,而是为了她以后生活作出些牺牲。这牺牲也许十分残酷,却是让初七如常人一般生活在世俗之中唯一办法。
虽然这相当自私,但江蓠站在自己立场上,唯有这样做。在天罡伦常上,江蓠以为这也是正路。如若康摩伽真认为自己对初七是爱,那便能做到这个地步。只是,这样实在太苦。让一个男人去做如此艰难选择,她感到了负罪和羞耻。
期待
74
就在初七伤口差不多愈合时候,她体内潜藏毒素也因为温泉连续催蒸而陆续排出体外。她渐渐有了短暂清醒,分辨得出熟悉人,也说些正常话语。
这样好现象令孟清生了些希望。但他又因为上次挫折而不敢贸然尝试失望滋味。更多时候,他只是隐藏住自己,远远地看着,偶尔看见初七天真地微笑,自己便也不自觉地嘴角扬起。
北方和蜀中不时传来消息,让他快些回去主持局面。冗杂事务堆积着,孟清因为无暇分(身),只能处理那些最为紧要,再要去管琐碎却是不能了。
他亦睡得不甚安稳,每晚都是初七恢复神智美梦。正因为梦太美了,清醒时刻越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