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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二挠头憨憨一笑,不作回答。
落嫣自讨没趣地笑了笑,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山贼们也有几分了解。他们不像宫里的侍卫,对主子恭恭敬敬,也不像点头哈腰的内侍,对主子唯唯诺诺。他们性格直率,会在有意见时当面指出,但一旦寨主发令,便严格遵照执行。
单独面对她这位压寨夫人,大家还知道收敛些,若是戎玄在场,就变得嘻嘻哈哈拿他们夫妻俩开玩笑,说些荤段子,时常窘得落嫣气恼。时日长了,她倒也习惯了,脸皮也厚了不少。
至此,落嫣终于悟出,山贼的脸皮是如何修炼成的。
戎玄忙着安排他走后山寨的事务,又挑选了三十来个机灵好身手的喽啰跟随进京,胡利作为二当家的被留下镇寨。
本来每日过得也不轻松,但偏戎玄还有闲心到落嫣住的地方晃一晃,调戏几句,惹一顿骂后又无赖地笑着离开。
六日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东方微白,苍茫大山披上浅青霞光,悬上山寨被笼罩在一片弥漫雾气之中,公鸡打鸣之声此起彼伏。
门外传来极有耐心的敲门声,落嫣嘟囔着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心里将山贼全家狠狠问候了一遍。死山贼,刚来的时候也没这么多只鸡,前几日下山抢丝绸,居然抢了这么多公鸡回来,摆明了是不想给人睡好觉!鸡鸣就作罢,居然还敲门。
“娘子再不起来,我们可要走了!”
落嫣猛然惊醒,想起今日就是上京的日子,跳起来:“啊,别!我起来了,你等一会儿不行吗?”跳着脚去拿衣柜里的新衣服。
门外传来戎玄极力忍住的低笑。
说是等一会儿,可公主的打扮速度向来是……惊人的。
这些天来,落嫣都在山寨里窝着,偶然如那天下山买首饰,也不用打扮得多花枝招展,况且她也不会梳样式复杂的头型,就每天随便挽个髻。
但今日是正儿八经出门,怎么也得好好打扮,所以这一打扮,时间就不觉长了些。
“娘子慢慢收拾……为夫吃个午饭再来。”戎玄倚在门口有气无力道。
落嫣瞟了眼窗外,日头确实已升老,便手忙脚乱把胭脂首饰等一并扫进包袱,拉开门,瞅见站在门口的戎玄。
两人匍一对视,都瞪大眼睛,上下互相打量一番后都大笑起来。
落嫣捂肚子指着戎玄,笑得泪花四溢:“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好像……好像我二……二叔爷爷……”
“娘子,你头上梳的冲天髻莫非就是失传已久的猛龙出海?”戎玄笑得嘴角直抽抽。
落嫣脸一黑:“没见识别乱说!本公主这是飞天髻,宫里最流行的发式,父皇常说我是宫里梳这个发式最好看的女子!”说着她昂起头一脸自豪。
戎玄摇了摇头:“但是公主殿下,你没有自己梳过这个发式吧?”
落嫣被戳中软肋,恼道:“有本事你帮我梳!”
她没想到的是,戎玄真的会梳头,半刻钟之后,一个滑溜漂亮的双髻就梳成了。落嫣瞅了瞅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比刚才好看,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瞟眼瞅了瞅戎玄的表情,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她。
本来这无赖的狡黠笑容,落嫣已经习惯,但往下一看,配上戎玄现在这身衣裳,宽大天青竹纹锦袍,腰缠玉带悬有玉佩香囊……落嫣又忍不住笑出来。
“哎呀,笑死我了……你……确实像我二叔爷爷……”
“你二叔爷爷?什么人?我哪里像?想你相公我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你倒是不担心这次出去被哪户千金抛绣球砸中,招作女婿。”戎玄一拂衣摆,扬扬眉。
“就你这模样?还抛绣球?哈哈……我二叔爷爷是我父皇的叔父,他呀,自小爱财,许是皇爷爷也清楚,就封了个最富的郡给他。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每次进京都穿金戴银,喜欢富丽堂皇的金丝绸缎,腰系翡翠玳瑁腰带,头上还常年戴个八宝琉璃珠冠。你不知道他一大把年纪,花白头发戴那个有多好笑!他还喜欢……”
落嫣将戎玄的手抓住凑到眼前,“还喜欢和你一样,每只手上带两三个扳指!哈哈……”
戎玄将手撤回,不屑一笑:“娘子不一直说自己是公主么?为夫现在也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了,此次进京要是太寒酸,岂不丢了公主的脸面?进了京,娘子可要领我去拜见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领你去见他们?领你去丢脑袋还差不多!”落嫣歪嘴一笑,这山贼真不知他说了句多可怕的话。
这么一耽搁,原定清晨出发的队伍,便改到了吃过午饭再下山。
☆、13上京(下)
抢来的布匹被山贼们藏在了山脚一处隐蔽的地方,有专人看守,负责通风除湿。约定好今日出发,那些布匹早早就被装上了马车,等寨主一来就即刻上路。
大屏山离京城不过一百多里,但装了那十车货物,一行人没有办法走快,过了五六日仍在路上颠簸。
落嫣也由初时的兴奋变为此刻靠在车壁上的恹恹无聊,山贼倒是很有闲情地拿着本兵法在看。他虽穿着锦缎宽袍,却依旧习惯将腿随意支起,一副吊儿郎当的不羁模样,端端浪费了一身好衣料。
落嫣白了他一记,这两日,她一直在同他怄气,只因这山贼实在太损人利己。
前几日在一家客栈,掌柜见进来的人衣饰华丽,好酒好菜招待了还上来搭讪:“客官这是要进京做买卖?一看客官就是有福之人,面相大富大贵哇,更有红艳运,娶得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真是好福气!连上京做买卖都带着。”
落嫣和戎玄坐一桌,闻得此言厌嫌地白了眼这掌柜:人家带不带娘子的关你什么屁事?
戎玄瞥见落嫣眼中的小情绪,抿口小酒,笑得狡黠,压低声音对掌柜道:“掌柜说的是,我是有福之人啊,走到哪儿,都有人惦记。这次进京,夫人放心不下,死活要跟着来照顾,亲自搭理我的起居,实在没有办法。唉!”
那掌柜小眼一亮,半是惊诧半是羡慕:“哎呀,客官这福气不小哇,我这儿南来北往的客人多了,像客官这么富贵福气的可真不多……”
落嫣恨恨盯着这两人,将碗筷磕得崩响,戎玄却愈发得意。
落嫣本以为这样的事情碰一次算了,没想到还能有第二次。
这不,今天中午歇脚的时候,又碰到了个好事的。实在不知是这年头经商带着娘子奇怪得很,还是说那些人本就好打探人家私事。
这第二次碰见的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在驿站附近独自经营着一家小酒楼,见戎玄一伙人进来,便扭动水蛇腰过来了。
戎玄不愧是好色成性,没半刻钟,两人就熟络得跟认识百十年似的,眉来眼去没个正经。
女掌柜瞟了眼落嫣,妩媚眨了眨眼:“我说,那是你娘子啊?”
戎玄挑眉会心一笑:“你说呢?”
女掌柜轻嗤一声:“莫非是新娶的妾室,这么宠爱。你们男人哪~都一个样!”
戎玄哈哈一笑,低声道:“你们女人不也是。实不相瞒,实在是她缠着非要跟来,嘿嘿……女人嘛~离开不了男人,你知道的……”
“你个好色鬼!”女掌柜捂嘴轻笑,用手绢轻扫戎玄几下。
落嫣在旁将牙磨得咯吱直响,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掀桌而起:“掌柜的,你们这到底卖饭食还是卖风情?!姓戎的,不如你把她娶回去算了!”
于是,这顿饭钱里还包含了砸坏的桌子和碗碟。不过既然赔了钱,掌柜自然不多计较,相反走的时候还一直送到门口,含情脉脉、依依不舍地望着戎玄:“客官,回来的时候,记得还到我这里呀~奴家等你!”
落嫣现在想想还觉得一口恶气憋在心底,尤其此刻戎玄倒跟个没事人似的轻松惬意,更是火大,便恶声恶气道:“山贼!本公主正式通告你,你惹本公主不高兴了,我要和你冷战!从今晚开始,你我分房而睡!”
戎玄正看兵法看得津津有味,伸手抹了口唾沫准备翻页,忽而听得这话,愣了愣:“娘子,为夫订的都是大客房,这几夜你睡卧室,我睡外头客厅,不就是分房而居了?还要怎么分?”
“怎样能让我看不见你这张脸,就怎么分!”落嫣又给了他一记白眼。
戎玄委屈道:“别呀~娘子,你看为夫都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半步,你怎么还忍心把我赶出去?娘子你不知道,这些荒郊客栈最容易有黑店,为夫我走南闯北多年,这些人也怕着几分。若是让你单独睡,我怎么放心得下?”
落嫣不屑一哼,背过身去望向车外。
戎玄阴恻恻一笑:“那些黑店最惯用此等手段,见到独宿的女子或是瘦弱书生,就待夜半人睡过,从窗户纸里给捅点迷香进去,等人昏迷了,就捂了口鼻进去。然后,你猜怎么着?”
落嫣虽是背对着看不见戎玄的表情,但听他用那沉缓的语调讲述,不禁汗毛倒竖,幽幽问:“怎么了?难不成劫色?!”说完回身惊恐地望向戎玄。
戎玄继续阴恻恻笑道:“劫色?那是路匪!黑店一般是——先劫色后夺命!若是碰见娘子这般细皮嫩肉的,就得趁新鲜赶紧收拾了,做成包子馅,给路人吃完了毁尸灭迹。”
“啊!”落嫣牙齿直打颤,听戎玄说到最后两句更是吓得面色惨白,一声尖叫就扑戎玄怀里,死死抓着他衣襟不住哆嗦。
戎玄没料到收效如此之大,温香软玉在怀,就顺势搂了怀里的人儿,安慰道:“别怕别怕,不是还有相公我在嘛。娘子放心,有我在,没有人敢动你半根毫毛。”
半晌,落嫣才从他怀里直起头,傻傻瞪着戎玄:“你是骗我的对吗?臣子们都说大梁被我父皇治理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怎么会有这等恶事?”
戎玄无语,这女子怎地如此执着于公主的身份,三句话不离本公主、父皇……歪嘴一笑:“公主啊公主,你难道不知,这世上的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那些进逆耳忠言的才是实情。若真是如那群狗官所言,我这山贼又怎么还过得如此舒坦?”
落嫣见戎玄虽在不知耻地嬉笑,可说的却也是实情,天下哪里到了那么太平富足的地步,这一路上更是看到不少艰难过活的百姓。落嫣低头暗叹了口气,等回了宫,一定要劝父皇出来走走,多体察看看民情才是。
戎玄见落嫣忽而沉默了,便调笑道:“娘子怎么了,真是被为夫吓坏了?”
半晌,落嫣才抬起头,半撅着嘴,脸颊红红:“如果是今天中午那女的,你也会这么护着她?”
戎玄一愣,不觉失笑,这姑娘真是傻紧!他本就是假装走南闯北的商贾,顺势与店家调笑几句而已,可偏偏她挂心上了!而且挂记得很牢。
“她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为她守在门外?你是我娘子,我才会如此。若是半路遇着匪徒,我会出手救她。可这半夜守房门的事,就劳她相公去做了!”戎玄满不在乎道,说完意味深长地眯眼笑了笑。
落嫣急忙背过身去,真是奇了怪了,方才她这嘴巴跟不受控制似的,冲口就问了这么句话,闹不好会让山贼误会的。
因了戎玄黑店传说和人肉包子故事,落嫣再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