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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最初来此的目的和发下的誓愿?是不是彻彻底底背叛了扶苏?背叛了哥哥与父亲?背叛了爱情与操守?她此时,到底是陌芅,还是,可笑的,虞姬?
她已经混乱了。
帐外侍宴的诸人之中,有个长着大胡子的男人,面相甚是凶神恶煞,却两眼忠贞和坚定,陌芅瞄了一眼,赞叹似的点了点头,她想起了赵高和李斯那种相似的透露着阴损和油滑的眼色,一阵恶心,秦亡得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人从未见过,大概属于刘邦那一边,有这样的猛士跟着,汉营也确实不算无人。
项庄的脸上泛着青白,豆大的汗珠纷纷从额前下坠。陌芅从侧边窜出来,低声问他:“项将军,你,是紧张,还是不舒服?”
项庄有些诧异地盯了她两眼,低声j□j着蹲了下去,勉强道:“参见,参见夫人。属下,属下的肚子疼得厉害!”
而此时帐内范增高声说了起来:“主上与沛公饮酒,军中没有歌姬舞姬,当真无趣,要是有人舞剑助兴,倒也略可遣怀。”
那大胡子神色一凛,这里项庄早挣扎着要进去,到底力有不济,复又蹲下了。陌芅于是掀开帘幕走进去,四下抱了抱拳,梗着嗓子道:“属下祝项王千岁,祝沛公安乐,项庄愿献剑舞一支,为君王助兴!”说着拔剑起舞…
却说她虽然底子差,但习剑日子匪浅,也快有一年了,因资质聪慧,一点即通,早把一套项羽常用的右手剑练得颇有了些样子。今日杀刘邦,正好练练手,等来日杀项羽,更添几分把握!只见她短装轻便,舞了会儿,大概认明白了谁是谁,剑锋凌然便往北向而坐的那个陌生男子刺去。
随侍他身旁的人都吓得面如土色,不知如何是好。刘邦怔怔眼见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小生持剑就往自己挺刺,姿态清俊妩媚中带着些行云流水的飘逸,自来也算见过些美人,却未曾有这般美者,自来也算见过些剑客,却未曾有把剑舞得这般好看的,好像死在他剑下都是种风流韵事似的。刘邦只顾沉醉地看她容貌,并不知闪避,被她一个剑花挑掉了发簪,削去几缕发丝,方才回过神来,左右躲着,心下一着慌,内急起来。
只消容她再刺两次,刘邦必是陌芅剑下亡魂,她便报了小半儿的仇。可惜,此时,项伯突然说道:“舞得妙啊,但贤侄独自起舞,稍嫌单调,待我来助你!”说着亦且拔剑来舞,处处维护着那刘邦,将陌芅的剑挡得严实。他身边一人见情势稍缓,却躬身退出帐去了。那正是刘邦的谋士,留候张良。
张良出门,叫住陌芅眼中凶神恶煞的大胡子:“情况危急,有人要刺杀沛公!”大胡子名曰樊哙。樊哙此人,此生只爱过两件事两个人,两件事分别是杀猪和打架,两个人一个是他的高堂老母,老母已死,剩下那个便是他的哥哥刘邦。听得有人要杀他哥哥,樊哙登时气得横眉倒竖,龇牙咧嘴就冲了进去,鼻子里凶狠地发出怪声,铜铃似的豹环眼,瞪过“项庄”,又瞪项羽。
项羽起先甚惊异于自己的女人竟如此大胆,但转瞬就接受了眼前的局面,此时正欣赏着男装的虞姬,摸着下巴想这倒是别有风致,以后春宵苦短,该让她多多这般穿着侍奉……不期然突然闯进来个凶狠的大个头,怕虞姬吃亏,遂按着自己腰间的佩剑问:“来者何人?”
张良跟进来,恭谨道:“启禀项王,此乃沛公之参乘樊哙。”
项羽“哦”了一声,咳嗽两声吩咐道:“项庄,你过来,给本王斟酒。”
陌芅闻言只得收了剑,施施然去了项羽座畔,侧身坐下,默然无言。项羽看她一眼,只见脸若桃花,安了心,方去应付那樊哙,赐了酒,又赐生猪腿。陌芅留意看那樊哙吃喝,他拿着剑就着盾牌,将那生猪肉切下来大口嚼食,生猪血挂在胡子上,她看得直犯恶心,便也喝了一杯酒,忽然头上一晕,竟是不胜酒力的样子,扶额就倒在了项羽怀中。
待得她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大帐中几个火把照得亮如白昼,项羽正笑盈盈地坐在床前盯着她看,神情带些孩童气,手舞足蹈的。陌芅见了这个样儿,心下好笑,试着爬起来时,他赶忙驱上前来扶她,口里连着说了几句“小心”。
陌芅莫名其妙:“小心什么,我几时有如此娇贵了?!”
项羽满面喜色,乐道:“娘子,你不娇贵,你肚子里的小项羽娇贵呀。”
大秦的公主殿下怔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心里五味杂陈,愣愣地摸着自己的小腹。她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于是换了个话题,道:“刘邦是杀掉了,还是给他逃掉了?”
项羽冷笑道:“那个刘邦,怕我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他借着出恭就抄小路逃掉了,还说什么不胜酒力!纵他走了,亚父很生气,连我赐给他的玉珏都砸碎了。我这是不屑杀他,待下次捉了他时,看我先挖了他那双狗眼,再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陌芅叹息一回,觉得奇怪,便又正色问:“为何要挖他的眼睛?识人不明的可是你,你放他走掉了,没有看破他的狼子野心呀。”
项羽愣住,这个女人,总是有办法叫他哑口无言,这话与范增的口气何其相似。他哼了一声:“我挖他眼睛,是因为…”站起来暴躁地踱了几步,恨声道:“他那双狗眼竟胆敢一直在你身上乱溜!”
陌芅斜斜瞅了瞅他,如葱白的素手掩住嘴,微微打个哈欠,又躺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CP总是相爱相杀
☆、麟儿初诞
她怀胎后,项羽经常不在营帐,她只是浑浑噩噩地被他由鸿门带到了彭城。项羽的前妻和侍妾没有为他留下骨血,或许本是有的,战乱之中失去了也未可知。如果陌芅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那么就是他的长子或是长女。陌芅很犹豫,她在想,到底,在见到孩子之前就失去它,和抱在怀里拥有过一阵子再失去它,哪个更能让项羽悲痛欲绝?
三分秦地之后,项羽自封西楚霸王,这日霸王兴高采烈地带着个中年妇人回营,战甲未卸,径直就去了虞姬房内。将那仆妇只往前一推,笑向陌芅道:“你终日只嫌人烦,侍女稍微说几句话你就打发她们出去,今儿我可给你找了个好人回来,虞姬,你怎么谢我?”
床上靠着枕头半坐的陌芅脸黄黄的,勉强道:“什么好人?我不要她,你让她走!我,不用别人服侍!”
项羽有些得意:“这个妇人大家都喊她南枝,她是个哑巴,不会发出声音来烦你,而且她是方圆十里有名的产婆和奶娘,对照顾孕妇这类事情也很在行。”
陌芅望了望那仆妇,风尘仆仆,灰灰的衣裳衬着愁苦的面容,是典型的农妇。她便没做声,向里躺下了。
自打有了胎孕,她虽惘然,倒总算有了冠冕的借口拒绝与项羽同房,是以现在她一个人睡。
一个人不曾真实拥有,待到失去的时候,是不会有切肤之痛的。譬如她的父皇,她的扶苏,譬如她大秦公主的身份,都叫她心碎。可是她的母亲,在她记得她之前就匆匆逝去的那个女人,在陌芅的心里,就只是一抹模糊的影子,她一点也没有为这个影子感到伤痛,除了在别的兄弟姐妹都有娘可叫,有娘可抱时,她会有点惆怅。
百转千回,她的结论是,等孩子生下来,给项羽抱一抱,她再掐死它,这样,项羽才会痛得彻骨。
陌芅决定安心养胎。
有时候,她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她尚且是个孩子,怎么就能有了自己的孩子呢?有时候,她真的很恨它,它让她再次深刻意识到那可耻的背叛。也有的时候,她想看看它,她抚着肚子对南枝说:“你猜,这孩子,它到底是一个爱打仗的武将,爱抚琴的文士,还是个爱跳舞的姑娘?你说,它会不会有扶苏的眉眼?会不会有我的鼻子?还有…会不会,会不会也有点像他呢?”
南枝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陌芅便笑了:“我忘了,你怎么能够回答我呢。”她也知道这是庸人自扰,等把它生下来,她这些疑问便能得到解答。
她孕吐得厉害,整日躺在床上歇息,面色枯黄。腹部渐渐膨大,像只蝈蝈,行动不便,舞也是久不跳了,倒是爱上了观书简。只是来往的公文,多数绝密,范增吩咐了是决不让她看的,因而她能得到的可看的书简,也就很有限。项羽每次回营,又都带着怜惜看着她,说她瘦了,说她气色差,说自己没照顾好她。他发明了新的活动:将耳朵贴在她隆起的腹部,与那孩子说话。
陌芅觉得什么也听不见,但是项羽兴味盎然地说:“虞姬,你听,他在叫我爹爹呢。”她就有些懵然,看来怀孕能让人耳聋,他能听见的,她听不见。
起先,她觉得终将要亲手杀了这个孽种,与它的缘分不会太深太长久,所以一直拒绝去感受已怀孕这件事。可,随着腹部一些轻微的震动,似乎有小脚丫踢在她的肚皮上,有小爪子挠她痒痒,她觉得与这孩子的干系越来越大,心中不舍而柔软的情绪每多一日就增加一分,盘根错节,那种天分之中的母性蠢蠢欲动时,她感到了格外的恐慌。
怀胎到七个月的时候,陌芅开始绝食,而且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她觉得这简直是个笑话。她是来杀他的,怎么反倒给他生儿育女起来了?她害怕,当那孩子生下来时,她下不了手去害它,那么,不如现在与它同归于尽吧?自己早就该死了!
与她一起陷入情绪上的绝境的,是楚营中的众医官。他们因为看不好虞姬的绝食和失眠,无能制止她的虚弱和枯萎,被项羽下令杀了一批:“好好的夫人交在你们手里,被你们‘照顾’成这样!?”杀剩下的零星几个医官,都跪在陌芅帐外,求夫人开恩,哀嚎遍野。陌芅心有不忍,便勉强进些饮食。
“项王,该出征了!”谋士们在帐外喊。
而项羽握着陌芅的手,将它放在唇边,把手指一根一根地亲吻过去,喃喃道:“我只想和你再多呆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终于被催着出发了。这夜,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扶苏。
他还是那样的白衣翩翩,进来她房中,安静地望着她,脸上带着温和的能消融冰雪的笑。陌芅发现自己大着肚子站在他面前,虽恍然明白是梦中,亦羞愧得无地自容,想即刻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让他看见,踉踉跄跄发足狂奔起来。
可毕竟是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碰面机会啊。她已跑至门口,终是扶住门框勉强站住,回头,流着泪问:“你好吗?你在哪里?是否还活着?为何现在才来入梦?你知不知道,这么久以来,我一个人有多害怕?”
扶苏便走过来,拥抱她。他的怀抱还是那样的温暖,像是冬日里金色的阳光,和煦地将她笼罩、包围、浸润。
扶苏拍着她的脊背,温和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你太傻了,陌芅。像你这样的女孩儿家,天性就是为爱而生的,竟然莽撞地跑来复什么仇,你高估了自己的仇恨而低估了自己的软弱和善良,所以你天真的打算是注定要落空的。”
陌芅推开他,哭道:“我讨厌你!你三百年不出现,好容易来了就是为了骂我吗?”
她的哥哥皱眉,仍是少女时代她所熟悉的疼惜宠溺的表情,他叹道:“我怎么会骂你呢,我怎么舍得。我只是怕你太孤单,所以来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