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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湾大堤反复修固,确保万无一失,因为一旦堤坝决口,不可计量的河水便会向脱缰的野马一般涌入通向里约堡水门的支流,造成不堪想像的灭顶之灾,而首当其冲的,除了水门码头居民区以外,将莫过于引活水灌溉花园的王宫。
所以,巍恩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桩人间惨剧的发生。
忽然,巍恩心中一动,睁开了闭合的双目。黑暗的车厢里,一双晶莹闪亮的眸子正定定地盯视着他,这双眸子里,绝大部分是冰一般的寒冷,还有着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感情。
沉默了一会儿,巍恩终于开口说道:“加布林?”
“嗯,巍恩,你决定了?”
巍恩迟疑了一会儿,不答反问道:“你看出来了?”
“当然。巍恩,那最终诅咒可是神赐予你的无比荣耀,它可以让你轻松地成为人类世界中的佼佼者,甚至能实现你的一切梦想,难道你就轻易把它这么浪费了?”
“加布林,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上次咱们见面,我的有些话实在是过于尖锐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请你原谅。”
加布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干嘛,在留遗言吗?你这个刻薄的家伙。”
巍恩挠了挠头,他听得出加布林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的气恼,嘻嘻一笑:“你不生气就好。”
“要是生你的气,早就被你气死了。”加布林有些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
朦胧的黑暗中,巍恩看不清楚加布林那绝世倾城的面容,但听着这有些女人味道的回答,气氛中似乎更有些暧昧,他不禁心中一荡,立时有点儿发呆。
加布林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居然也学会了这种人类尝试摆脱尴尬的习惯:“你既然决定了,我这次可不会又傻傻地劝你,免得又被你义正言词的教训一番。”
巍恩笑了笑:“加布林,虽然你是异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把你当成一个真心的朋友,说话时也少了许多虚伪的客气。不过,在我的心里,我一直感激的你的救命之恩。”说到这,巍恩的语气变得极为诚恳。
加布林听完,默然许久,风一般轻盈的声音响起:“巍恩,我也把你当作朋友。其实,我也想谢谢你,因为有你的存在,我才对人间的感情和事物多了点兴趣,这让我的生命少了一些死水一样的寂寞。”
巍恩张开大嘴笑了,能和天使成为朋友,这,也算是辛苦的一种回报吧。
到了此时,两人都再无心说话,只是静静品味着彼此之间从认识起到现在,极为难得的和谐与安宁。终于,加布林说道:“巍恩,最终诅咒威力巨大,等一会,你要慎重使用,或许那时的情形和你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巍恩点头答应。
“我走了,你一切小心。”随着加布林的声音慢慢消散,车厢再次陷入了寂静,唯一剩下的,就是马蹄翻飞,车厢颠簸的嘈杂声音。
巍恩凝思考虑着加布林的话,忽然间,他问道了车厢里犹存的一丝气味,心中不禁一笑:“这个冷冰冰的天使,看来还真是对人间有了一些兴趣,要不,她今天怎么会抹了香水?”
第三十一章 逝去的流星
巍恩出了马车,冷风袭过,吹乱了他的黑发。他抬头望去,一泓冷月挂在天际,湛蓝的天穹没有一丝浮云。不远处,一座山冈后,隆隆的流水声不断传来,势如奔马惊雷,荡气回肠。
尾随在马车后面的骑士们纷纷下马,站立在巍恩身后,众人寂静无言,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一名骑士上前道:“先生,我们已经到了。”
“这里就是碎石湾大堤?”巍恩问道。
“那个山冈后面就是。殿下亲自吩咐了,要我等保护您的安全,这里地势较高,真有什么意外的话,也不怕被水冲了。”
巍恩一笑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打量着四面的环境。那名骑士见巍恩面善和蔼,便继续道:“先生,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巍恩微微沉吟了一下,道:“等。”
“等?”骑士双眉一振,惊奇道:“咱们半夜跑了几个小时,难道就在这等着?”
巍恩皱眉看了他一眼,不再回答。骑士看见巍恩双眸里的眼光,突然想起了此人的身份和他最近的事迹,忽然间有了抽自己一嘴巴的心思奇 ^书*~网!&*收*集。整@理,讪讪的笑了笑,退了下去。
好在等待的时间不长,没一会儿,一个黑衣人从山脚下的树林子里钻了出来,快步跑到巍恩等人的近前,低声道:“巍恩先生?”
“我是。”
“我的主人想请你单独一会。”
巍恩拍了拍衣服,道:“好,你带路。”
黑衣人见巍恩身后的骑士们也要跟着他迈步前行,忙道:“主人吩咐了,只请巍恩先生一人。”
方才和巍恩说话的骑士顿时冷笑道:“可笑,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吗?”
黑衣人没有回答,却顿住了脚步,再也不肯挪动分毫。
巍恩微微一笑,回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会吧。”
骑士惊道:“先生,这怎么行?你要有个万一,我们全都性命不保。”
巍恩摇了摇头:“他要想杀我,你们去了也没用。”
骑士还想说什么,巍恩道:“别说那么多了,再耽误时间,那就是成千上万条人命的大灾祸,你若是个有良知的军人,就应服从我的命令。”
骑士嘴唇翕动了几下,脸上复杂的表情流露出了他此时内心中的挣扎与反复,过了许久,他终于叹了一口气,躬身施礼:“明白了,我等服从您的命令。”
巍恩快步走上山冈,停步于枯黄的草根之中。他的前方,一位老人伫立在山丘之顶,夜空之下,目光肃穆地凝视着山脚下玉带一般蜿蜒延绵的密苏尔河。月光的照耀下,湍急的河流散发着晶莹的色彩,正是美丽而略带神秘的风景。
领路的黑衣人已经悄然退下,老人没有转身,月华如水,风声似剑,不知为何,他佝偻的后背此刻却淡淡地隐藏着一丝奇怪的庄严。
“图尔大叔。”巍恩开口,打破了寂静。他的语气依旧向当初一样礼貌,无论彼此是什么样的立场,但图尔为王族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的用心却依旧值得他尊敬。
“你来了,巍恩。”图尔缓缓转身,苍白的面容与黯淡的双眸出现在了巍恩的眼前。看来范德亲王预料不错,那日图尔在爱丽舍行宫施展邪术强行脱围,果然令他精神大损。
在强横的高手也有老去的一天,这是自然界千古不移的铁律。
“我来了,大叔。”巍恩淡淡一笑:“让你久等了。”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派人去找你?”图尔问道。
巍恩答道:“以你的精密算计和安排,倘若真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此刻的里约堡恐怕早已波涛汹涌,变成人间地狱,怎么还会给我时间找到你的用意,然后赶到这里来呢?既然王都现在安然无恙,王室又有了足够的时间转移,就说明你并不打算把灾难转移到无辜的百姓身上,那碎石湾大堤的安全想必是您谈判的一个砝码,而不是一条绝户计。”
图尔双眼紧紧地盯着巍恩,半晌,他长叹一声:“不错,巍恩,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很聪明,实在是太聪明了。”
巍恩笑了笑:“若论经验与智慧,在您的面前,我自愧不如。”
图尔苦笑地摇了摇头:“巍恩,我既已一败涂地,你也不用再安慰我了。好,既然我的用意你已全然明了,那你作何打算?”
“我想先听听您的条件。”
“条件?嗯,也好,我的条件很简单,你答应我一个事情,然后就可以取去我的头颅,作为你日后飞黄腾达,授勋封爵的资本。”
图尔徐徐而谈,平淡的语气让人感觉似乎他谈论的,是他人的生死,与自己毫无关系。
巍恩瞳孔猛然一缩:“什么事情?”
“在你有生之年,想办法替我毁去远古的契约。”
巍恩苦笑说道:“大叔,那可是刺杀王室的谋反之罪,我有什么能力去履行这个条件呢,你的价码开得太高了一些,也未免太瞧得起我了罢。”
“别人不能,你能!”图尔断然道:“以你日后在诅咒上的成就,杀个国王王子还不是轻而易举,弹指之间的事情?”图尔说完,脸色不变,仿佛在他的眼里,一国之主的性命不过是草芥蝼蚁而已。
“您还真看得起我。”巍恩大声地埋怨道。
图尔脸色从容,继续道:“你答应我的条件,无异于拯救了里约堡几十万百姓的性命,这是多大的功德?取走我的生命,王族再无一人会对你不利,你将来又肯定是亲王的女婿,我敢肯定,十年之内,你将成为这个王国最显赫的贵族。巍恩,大丈夫应该当机立断,不可错失一步登天的良机啊。”
巍恩听完脸色古怪,他没想到,老图尔居然也是一个舌灿莲花的说客:“大叔,就算我答应了,你又怎么能确定我将来会遵守彼此之间的约定?”
“我自有办法。”图尔一挥手:“只要你肯答应我,其余的不用你操心。”
巍恩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不能答应。”
图尔脸色一沉:“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个回答,里约堡的无数老人孩子将看不到明天的日出?”
巍恩点了点头,忽然咧嘴一笑:“大叔,你虽然说得好听,但我怎么敢杀你呢,您的头颅?呵呵,我不敢要,我怕日后若拉知道此事,要砍了我的脑袋为你报仇。”
图尔神情一呆,显然没想到巍恩会用这里理由拒绝自己,慢慢地他的脸上也浮出了一丝笑容。两人互相瞪视着,彼此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终于,一老一少放声大笑起来。
刹那间,山冈之上,笑声随风四散,远远飘荡开去。
许久,二人的笑声渐渐敛去,彼此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丝黯然之色,巍恩玩笑似的拒绝,却无疑关上了最后一扇门。至此,双方再无任何回圜的余地。
大地重又陷入了静默之中,唯有苍茫的激流不停拍打着两岸的石坝,留下了浪花粉碎的余沫。巍恩的声音悠悠传来:“大叔,你不顾性命地想完成自己的使命,为何却不替若拉考虑考虑,难道你忍心见到他的父亲在垂暮之年却惨遭横死,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图尔脸色一沉,缓缓说道:“你知道我是一名王族,若拉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当她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巍恩截口道:“不管你是不是他的生身父亲,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舐犊之情,早已将你们彼此的命运融入了血脉之中,若拉以你这个父亲为荣,这是你永远否定不了的事实!”
图尔双眼眼皮急速的跳动了几下,半晌,他方艰难地说道:“巍恩,我心已决,你不必再多费口舌。”
巍恩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图尔大叔,你何不把若拉童年时一些有趣的事情告诉我?这样也许等大家都老了以后,若拉的孙子孙女们还能围绕在她的膝边听她讲以前的故事。”
“孙子孙女”这四个字仿佛有着千钧的重量,一下子击溃了图尔本已千疮百孔的心理防线,图尔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双眸中涌出了一丝罕见的倦色,嘴唇慢慢翕动,竟似有无数的话藏在腹中,想说却又无从说起。
巍恩静静地看着他,唇边挂着一丝和煦的微笑,清冷的月光映在他的眉宇之间,这张普通的凡人面庞上,此刻却带着润洁的色泽,那是一份自信而悲悯的光辉。
终于,图尔露出了一丝苦笑,涩涩地道:“好吧,我就和你说说她的往事,也算对她有个交待。”
当下,二人席地而坐,图尔大叔一边忘情地回忆着,一边时断时续地叙述着曾经那段平淡而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