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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将辛当抬到别处营帐去歇息,顾长辰见辛当走了,道:“萧将军,此处距离徐州,还有一百里路,步卒恐怕跟不上,不如派骑兵先行,去探探叛贼虚实,待到后日一早,步卒尽可赶到,叛军虽有十万之众,我军虽一时不能取胜,却也可以分散部分叛军的围城之势。这时再让辛大人送粮入城,徐州也不至于困顿荒芜。”
萧胜哈哈大笑两声,拍了拍顾长辰的肩膀,道:“顾将军,本将说过了,要杀光所有叛军,十万人,一个都不会放跑!徐州城眼看就要完蛋了,等叛军入城,我二十万大军也到了,一齐围攻徐州,拿下徐州后,少说也能有个十万俘虏!”
顾长辰皱眉:“叛军入城,城中无粮,定然以人肉为食。徐州城的百姓恐怕就会全部死光了!”
萧胜眉毛一扬:“死光就死光!死的人越多越好!不然怎么让皇上知道,我神策军平定了大乱,立了大功呢?”
顾长辰听见萧胜这句话,又见到他放光发红的双眼,心中暗自摇头,不由得便想起赵肃临行前对自己说的话——萧胜残忍好杀,朕恐怕他这一去,东南地界,变成修罗道场!
顾长辰心中暗叹:赵肃啊赵肃,你既然看人这么准,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又为什么要派萧胜出征呢?
顾长辰还欲争辩,萧胜大手一挥,显然是不想再多说了,结束了这次商议。
待到顾长辰去看过昏迷中的辛当出来的时候,已经看见神策军中的士兵,在营地周围挖壕沟了。
行军路上的扎营,因为十分临时,一般只用长枪互相架着做栅栏,根本不用在栅栏外再挖壕沟,看着架势,萧胜非但没有准备前去解救徐州,反而准备在此常驻,要等着徐州城破,叛军入城,自己再花大力气攻城邀功了。
59、援手
顾长辰眼见萧胜根本没有半点救援徐州的意思,心中叹了口气,他行军一天,也是十分疲惫,当下和着铁甲,睡于帐中。
却不料天尚未亮,便被帐外的争吵声闹醒,顾长辰走出营外,正看见辛当和萧胜站在营中空地上,辛当依旧是昨日那副装束,甚至连血污都未曾洗过,萧胜则是怒目相对,按着剑柄的手上青筋直跳。
原来是辛当一觉睡醒,便冲出帐外,自然看到了搭建壕沟,修筑瞭望台的士卒,心中登时犹如雷击一般,知道萧胜不欲发兵救援,直闯入萧胜主帅帐中,却被侍卫拦在外面。
辛当心中焦急,看见萧胜不慌不忙的从内走出时,便上前质问,萧胜因为辛当是朝廷命官,且众目睽睽之下,对他礼让三分,是以才有了争执,若是换了第二个人,第二个地点,萧胜此刻定然是一剑下去,砍了辛当的脑袋。
顾长辰疾步走过去,眼看着围着的人越拉越多,而萧胜眼中杀戾之气越来越重,他担心辛当吃亏,便横在辛当面前,面对着萧胜,道:“辛大人,有事情慢慢说!”
此刻太阳已经升起,军中听见争执,皆前来观看,将三人围成了一个圈,辛当年已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不曾梳洗,更是凌乱。
他与同萧胜陈述过厉害,却见萧胜执意不肯发兵,只得退而求其次,朝萧胜行了大礼,恳求道:“萧将军,既然军中事务,您自有安排,下官也不便干预,那还请借下官十日之粮,求得城中之人,多守几日城池!”
萧胜哼了一声,冷笑道:“我神策军的粮食,自己都不够吃,哪里还能给你?辛大人,你识相的赶快走,不要耽误本帅处理正事!别以为你年纪大,本帅就真的不敢把你怎么样!”
辛当听了这话,没想到萧胜竟是连粮食都不肯借出半点,他出城的时候,徐州太守挥泪相送,此刻无功而返,哪里有脸回去,更兼萧胜十分无礼,借粮根本不可能,他当即把剑出鞘,瞠目怒视,喝道:“叛军百道攻城,危在旦夕。萧将军你受诏救援而逗留不进,岂不是上负国恩?且叛军一旦攻破徐州陈,淮南一带遂为寇场,萧将军就算有大军二十万之众,又岂能轻易便剿灭叛军?你上负国恩,下背百姓,早晚是个死,不如老朽现在就杀了你!”
辛当话音刚落,竟真的执剑超萧胜砍去。
顾长辰吓了一跳,他还真没想到,这个五十多岁,手脚浮肿,面目生疮的辛大人脾气这么火爆,辛当的剑朝着萧胜砍去的那一刹那,萧胜再也忍耐不住,终于拔出了腰间的剑,大喝一声,亦朝着辛当砍去。
辛当剑快,萧胜的剑更快,眼看着好好的借兵借粮要演变成血溅当场,众人眼前一花,只听得嘭的兵器撞击之声,银光闪过,一柄长枪将两柄剑生生压下。
萧胜见顾长辰出手,大怒:“姓顾的,你什么意思!”
辛当见顾长辰拦自己,亦怒:“顾将军,你闪一边去!”
顾长辰看也不看两人,只运气传声,将自己的声音远远的传开去:“你们先打赢了我,再斗不迟!”
萧胜早就看顾长辰不顺眼了,只因他是皇上指派的,且又不曾有过半点过错,一直找不到把柄,此刻见顾长辰居然主动挑衅,即刻转头,朝着顾长辰大吼:“顾长辰,你不尊军令,忤逆主帅,论罪当斩,本将就拿你祭旗,先杀了你,再解决姓辛的!”
他一面大吼,一面举剑横挥,铛的一声,又是兵器相撞之声,萧胜能够统领二十万神策军,武艺本就非凡,而他又常年杀人为乐,此刻更是面目狰狞,他双手持剑,拟定一剑就劈死这个看起来靠脸吃饭的顾长辰!
顾长辰手中的银枪,和萧胜的重剑相撞时,只觉得一股大力横击而来,似是击中胸口,几乎窒息。
面对面交过手的几个高手,除了沙陀国的朱邪执朱邪无用两兄弟,剩下的就是杨复光了。
要说朱邪两兄弟,杨复光和萧胜这四人中,单论武功,杨复光心无旁骛,要更胜几人一筹,萧胜却是和朱邪无用不分上下,朱邪执因带兵打仗杂事繁多,只比顾长辰略高些。
此刻若是顾长辰手中用的是他平常的那杆大枪,恐怕这一剑下来,长枪都要变成两节,好在他手中拿的,是赵肃从兵器库中找到的护国利器,顾长辰用过千次万次,对这支银枪如何化解敌人攻势,如何卸力,如何急发力气,都已经深入灵魂,融入骨髓。
在萧胜的剑气未到之时,顾长辰便已经近乎本能的将枪杆微抖,把萧胜这一砍之势卸去一半,这才能够接住,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胸口闷疼,几乎说不出话来。
萧胜见顾长辰居然能够接得住自己的剑,吃了一惊,就是在这一呆之间,顾长辰已经长枪抖动,枪似银龙一般,将萧胜整个身子,都罩在银光之下。
辛当开始以为顾长辰和萧胜是一伙,不过是黑脸白脸的唱戏罢了,此刻见两人居然在性命相拼,猛然醒悟,便即撤了兵器,立在一旁。
顾长辰的百余名亲兵见自家将军动了手,即刻拔剑出鞘,将萧胜和顾长辰团团围住。
看热闹的神策军一见这架势,亦连忙张弓搭箭,对准顾长辰的亲兵。
直到两人斗了三个回合之后,顾长辰的目光,才看到了萧胜的脸。此刻萧胜对着顾长辰怒目相视,脸上横肉纠结成团,上下抖动。口中也呼喝不停。
然而萧胜,此刻也正好看向顾长辰的脸,只是一个刹那,让他猛的产生一种错觉。
好似这个顾长辰,和平时自己认识的,不是一个人一般,那个看起来温和好说话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似从地狱出来的修罗一般,眼中闪着的,都是冷血的杀戮。
顾长辰在这一刻,是真正的动了杀机。他心中恨透了萧胜这种残忍好杀又任意妄为,不顾他人的人。恨不得即刻就将他斩首于长枪之下。
然而这个恨字,也只是在他心头停留了一刹,随即,他强行把萧胜当场杀死的冲动压下。
且不说自己能不能杀死萧胜,就算是萧胜真的这么死了,二十万神策军即刻就要发生兵乱。这只能是给叛贼更加有利的形势。
自己是来平叛的,不是来夺权的,顾长辰清清楚楚的记得,赵肃临走时的吩咐。
若是萧胜有所不妥,密奏来朝。可没让自己取而代之。
连过十个回合,两人兵器再次相撞,双方猛的加力,将自己的武器压向对方。
两人的兵器相接,都在暗暗较劲,谁也不肯让一分一毫。
在外表上看起来,竟成了胶镉状态。
两人内力一交,顾长辰便知自己不是对手,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自己输给萧胜,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他和萧胜双眼相触,猛的从萧胜的瞳孔中,看到了站在自己背后辛当的影子,当然更看到了,周围内三重,外三重手持弓箭的神策军。
顾长辰心念微动,大吼一声,将兵器撤开,对抗的双方一方忽然收力,另一方必然收势不及,萧胜一个踉跄,顾长辰的银枪便又再次缠到,躲开了内力之拼,凭借技艺相斗。
顾长辰此刻方能腾出力气来说话,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能够送入一旁辛当的耳朵。
辛当看着两人相斗,背后不觉已经冷汗淋漓,若和萧胜交手的人不是这个顾将军而是自己的话,恐怕此刻,自己已经人头落地且于事无补了。
想到此处,辛当不免对顾长辰颇为感激,却正听见顾长辰的声音正好传来:“辛大人,你将徐州城的状况,给诸位前来平叛保国的将士,讲述讲述!”
辛当只一愣,就明白了顾长辰的意思,他是要自己鼓动军士,前去救援徐州。虽然一时半会儿拿不准对普通士兵讲这些有什么用,却也是不及细想,提高声音,对着众人讲起了徐州城内将士如何辛苦守城,太守如何激励众人,为国捐躯的士兵何等感人,他在徐州两月有余,叛军围攻之下,何等艰苦,生离死别,何等凄楚,交战之际,又是何等慷慨,根本不需要任何渲染,便是最最真实的感情,宣泄而出。
他讲到自己出城之时,徐州百姓如何洒泪相送,这一城人,无数生灵的希望,就寄托于他的身上,更觉得责任重大,而萧胜不肯发兵借粮,心中焦急,不由得便涕泪横流,感人肺腑。
众人耳中所听,尽是徐州惨状,叛贼残暴横行,眼中所见,却是顾长辰和萧胜相斗的英姿。
神策军中士卒往日从未见过顾长辰出手,军中所流传的,也不过是当日马球上场,顾长辰暗夜之中,一战定乾坤,取得傅恒首级。
虽然当人跟随顾长辰的那些神策军如陆飞等人,对顾长辰赞不绝口,视为天人,然而其它人却不以为然,至多在行军过程中听说顾长辰爱惜兵力,劝阻鞭笞之刑,对他的印象也就是个好好先生而已。
然而直到此刻,见到顾长辰与萧胜动手,众人才重新审视起这位军中副将,定远将军顾长辰来。
辛当的慷慨陈词中,是刀光剑影性命相搏的顾萧两位将军,顾长辰枪法出自大家,气度恢廓,卓尔不凡,他脸上满是凛然之色,肃杀之意;相比之下,萧胜凶残暴戾,更有数次出手,都是阴狠无比,不给人半点后路。交战的两人兀自不觉,但是看在众军眼中,又配合着辛当讲述贼军如何残暴,我军如何正义。众人竟在心中,不自觉的便将平日凶残暴戾,动不动就要杀人的萧胜带入了贼军的角色,而把顾长辰带入了我军解救百姓的角色。竟是十个人中,有八个人都盼着顾长辰能够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