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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前门竖着一个又像风车又像绞刑架的东西;共有六个喧闹的酒吧,一个比一个肮脏、疯狂和危险。
利茨就像一个丑陋而低垂着的脑袋,安放在巨大高耸的双肩——它两边都是维卡斯迪斯山脉的小山。镇南边是公司安排矿工栖身的破旧小屋;每当微风吹过都带来一阵厕所的臭气。北边就是矿山:那些被开采了无数次的山崖足有五十英尺高,看上去就像一个个手指,攫取着金、银、铜,偶尔还有暗火石。从外面看去,矿山就是裸露的岩层上的一个个洞眼,就像是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每个洞口都有一堆冰碛和碎岩屑。
从前,这里有一些拥有终身开采权的矿场主,但现在已经没有了,维卡斯迪斯公司对矿山的所有权进行了规范化。德佩普对此很清楚,因为大灵柩猎手曾在这一带活动过。就在他搭识乔纳斯和雷诺兹之后不久。他们手上的灵柩刺青就是在距此不到五十英里的风镇刺上的,那是个比利茨还寒伧的小地方。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也说不清楚,尽管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但每每要回忆以前的事情时,德佩普常常觉得很迷惘。他甚至很难记起自己的岁数。因为世界已经转换了,时间也不同了。时间变软了。
但有一件事他很容易就能回忆起来——每次他不小心碰到自己受伤的手指时就会感到一阵剧痛,对那件事的回忆又开始鲜活起来。他对自己发过誓,一定要看到迪尔伯恩、斯托克沃斯和希斯三个人的尸体在地上排成一排,胳膊伸开,手挨着手,就像小姑娘们喜欢的剪纸小人一样。他打算用他身体的那部分,最近三周以来一直徒劳地渴望着尼布斯的那个部位来报复他们。他希望用它来给尸体洗脸。大部分的清洗都要留给来自新伽兰蓟犁的阿瑟·希斯。那个该死的滔滔不绝的小子会得到特殊关照。
德佩普从利茨那条惟一的大街的东端出了镇子,骑马沿着第一座小山上山,然后在山顶上回头看了一眼。昨晚,也就是他在哈廷根后面和那个老混账说话的时候,利茨闹成了一锅粥。而现在,早上七点,小镇看上去阴沉鬼魅,和仍然挂在模糊山间的商月一样。但他仍能听见矿区发出的声音。倒霉的人永不得安宁……他觉得自己也包含在内。他照例粗鲁地猛拽了一下马头,踢了一脚马身,往东飞奔而去,脑子里回想着昨晚那个老混混。他觉得自己对那个老头子还算不错。他答应要给他报酬,他也确实付了相应的信息费。
“嗯,”德佩普说。他的眼镜在初升的太阳里闪着光。(今天早晨他没有宿醉的感觉,这可真是很难得,所以他心情不错),“我想那个老家伙没什么好抱怨的。”
德佩普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些年轻人的足迹;看上去他们是沿着伟大之路,从新伽兰一路向东而来,在他们所停留的每一个镇子上都有人留意到他们。即使仅仅只是路过,他们也足够引人注目。为什么不呢?骑着骏马的年轻人,脸上没有任何疤痕,手上也没有刺青,身上是很不错的衣服,头上是很贵重的帽子。小酒店和沙龙里的人们对他们记忆尤其深刻,他们曾在那些地方吃饭,但从不饮用烈性饮料。也就是说,既没有喝啤酒,也没有喝格拉夫。没错,人们记得他们。路上的男孩,简直可以用耀眼来形容的男孩。就好像他们来自从前某个黄金时代。
往他们脸上撒尿,德佩普边骑马边想。一个接一个。最后是嘻嘻哈哈的阿瑟·希斯先生。除非你已经在小路尽头的空地上送了性命,否则我会留足够的尿给你,足够把你淹死。
他们确实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但这还不够——要是他就这么回到罕布雷,乔纳斯非打烂他的鼻子不可。而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他们可能是富有的男孩子,但绝非那么简单。德佩普自己亲口说过。问题是,他们还有什么别的身份呢?终于,在充满混合着厕所和硫磺臭气的利茨,他找出了真相。也许并未发现全部事实,但也已经足够让他就此打住,不至于一直跑到该死的新伽兰去。
在去哈廷根之前,他已经去了两个酒馆,在每一家都喝了点搀水的啤酒。在哈廷根,他又点了一杯搀水的啤酒,准备和吧台招待聊上几句。但还没等他摇动果树,他想要的苹果就自己掉了下来,真是天遂人愿。
那是个老人的声音(镇上一个游手好闲的老混混),声音非常刺耳,让人听了头疼。他说着以前的日子,老家伙们都这样,说这个世界已经转换了,而在他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切都比现在美好得多。然后,他说了一句话,让德佩普马上竖起了耳朵:说不定以前的好日子会重现呢,不到两个月前,他不是看到了那些年轻的贵族吗?还请他们每人喝了一杯,虽然只是苏打水。
“你根本分不清贵族和乞丐。”一个女人说,虽然年轻漂亮,但她的嘴里好像只剩四颗牙了。
这句话引起了哄堂大笑。那老家伙四下看看,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我当然能分清,”他说。“有些事我忘了告诉你们了。他们其中至少有一个是艾尔德的后裔,因为我看见了他就想起了他的父亲……就好像我能看见你松弛的乳房一样,乔莉娜。”接着那个老家伙做了一件让德佩普都不得不佩服的事——他拉开那酒馆妓女的领口,把剩下的啤酒倒了进去。人们狂笑不止,拼命鼓掌,但这吵闹声也无法平息那女人愤怒的咆哮和那老家伙挨揍时发出的惨叫。妓女扇了他一耳光,然后用拳头打他的头和肩膀。刚开始的喊叫声还只是愤怒而已,但当女人抄起老家伙的啤酒杯照着他的头砸下去时,叫声中就真的带着痛苦了。血——混合着啤酒的泡沫——开始从老家伙的脸上流下来。
“滚出去!”她吼道,把他往门边猛推了一把。矿工们也不失时机地狠狠踢了他几脚(他们就像墙头草,随时会改变立场)。“再也不要回来!我都能闻到你嘴里的鬼草味道,你这个老流氓!滚出去!让你的老故事和小贵族都见鬼去吧!”
老混混就这样被赶出房间,此时,哈廷根的小号手还在为客人们低吟浅唱(那个戴着圆顶礼帽的小伙子趁机往老头满是灰尘的屁股后面又踢了一脚,动作敏捷灵活,没有错过《演奏吧,女士们》中的任何一个音调),然后老家伙被一脚踢出蝙蝠门外,脸朝下栽倒在地上。
跟在后面的德佩普把他扶了起来。就在这时,他闻到老头的呼吸中有一股辛辣的苦味——不是啤酒味——还看见他嘴角灰绿色的污渍。没错,是鬼草。很可能这个老家伙刚开始尝试这玩意儿(理由并不出奇:山上到处都是鬼草,不像镇上的啤酒和威士忌是要花钱买的),但只要一旦开始,末日马上就会来临。
“他们不懂尊重老人,”那个老家伙重重地说了一声。“也不体谅人。”
“对啊。”德佩普说话还没有摆脱滨海区和鲛坡的口音。
老家伙站在那里,浑身颤抖,抬头看着德佩普,一边用手抹着满是皱纹的脸颊上的血,血从破裂的头皮上流下来,怎么都擦不干净。“孩子,你有没有钱给我买杯酒啊?看在你父亲的份上给我这个老朽买杯酒吧!”
“我不是慈善家,老人家,”德佩普说,“但也许你可以自食其力来赚杯酒钱。我们上去,到我的办公室,我们商量一下。”
他要把老头带出大街,回到海滨的木板人行道上,板道在蝙蝠门的左侧,金色的光线从门缝里溢了出来。三个矿工高声唱着歌走过(“我心爱的女人……个子高挑……她扭动着身体……好像炮弹一样……”),等他们走过之后,德佩普搀着老头的手臂,把他带到哈廷根和隔壁殡仪房之间的小巷里。德佩普想,对某些人来说,来到利茨基本上就是一站式购物:喝一杯,中一弹,躺在隔壁了事。
“你的办公室,”老家伙笑着,德佩普带他朝巷子深处的木栅栏和垃圾堆走去。风还在吹,风里带来的硫碳和石碳酸的臭味直冲德佩普的鼻子。右边,醉汉们的吵闹声从哈廷根传出来,一直传到他的耳边。“你的办公室,很不错啊。”
“对,我的办公室。”
老家伙在月光下紧盯着他。“你是不是来自眉脊泗啊?还是来自特帕奇?”
“也许是眉脊泗,也许是特帕奇,也许两者都不是。”
“我认识你么?”老家伙又凑近了一点看着他,同时踮起脚尖,仿佛想要得到一个吻似的。呸!德佩普一把把他推开。“老人家,别靠我那么近。”但他更相信能从此人身上打探到什么了。乔纳斯、雷诺兹和他都来过这里,要是这个老头子还能记得他的脸,那就说明他关于见过那些男孩的话不是瞎说。
“老人家,把那三个年轻贵族的事情给我说说吧。”轻轻拍了拍哈廷根的墙壁。“里面的人没什么兴趣,但我有。”
老头子眯着眼睛,一副精于算计的模样。“我要是说了,是不是能得到点贵金属?”
“没错,”德佩普说。“要是你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会给你贵金属。”
“金子?”
“你先告诉我,然后再谈价钱。”
“不,先讲好价,然后我再说。”
德佩普一把抓住老头子的手臂,把他转过来,捏着老头如枯柴般的手腕就是一拧。“老人家,再跟我废话,我把你的胳膊拧断。”
“放手!”老头儿喘着气叫道。“放开,年轻人,我相信你的慷慨,因为你长着一张慷慨的脸。是的!的确如此!”
德佩普松开手。老头儿很警觉地看了他一眼,揉了揉肩膀。月光下,他脸上干掉的血看上去已经发黑了。
“一共三个人。”他说。“都是家境不错的孩子。”
“孩子还是贵族?老人家?”
老家伙若有所思地想着这个问题。头上挨了一拳,夜晚的空气,加上刚才胳膊被狠狠拧了一下,这一切都让他清醒起来,至少暂时是清醒了起来。
“我想两者都是,”他最后说。“其中一个肯定是贵族,信不信由你。因为我见过他的父亲,他父亲是佩枪的。并不是像你佩的这种寒碜枪——不好意思,我知道你的枪是这个年代能得到的最好的了——而是真正的枪,当我父亲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人们常见的枪。有着檀香木柄的大枪。”
德佩普盯着他,心里一阵激动……还有一点敬畏,虽然他不大愿意承认。他们的动作就像枪侠,乔纳斯说。当雷诺兹反驳道他们太年轻时,乔纳斯说过他们可能是学徒,现在看来,头儿说的是对的。
“檀香木柄?”他问道。“真是檀香木柄么?”
“是啊。”老人看出了他的激动,也看出他相信自己说的话。他对赏钱的渴望也膨胀了起来。
“你是说一个枪侠。这个年轻人的父亲带着大枪。”
“没错,一个枪侠。这是最后的贵族之一。他们的血统快要丢失了,但是我爸爸对他很了解。斯蒂文·德鄯,他来自蓟犁,是亨利的儿子。”
“你不久之前见到过的是——”
“他的儿子,也就是高个亨利的孙子。其他两个人看上去也都出身不错,似乎也有贵族血统,但我说的那个人是阿瑟·艾尔德的直系亲属。就像你是用两条腿走路一样确定。我现在能得到赏钱了吗?”
德佩普本想说可以,但又想到自己并不知道这老家伙说的是三个人中的哪一个。
“三个年轻人,”他想着。“三个出身高贵的人。他们有枪么?”
“在镇上那些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