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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他们身后,高高的草原哼着歌。
“你们觉得怎么样?”罗兰问。“还好吗?”
他们点点头。
“我觉得一场枪击战在等着我们。”
“我们会记得父亲的脸。”库斯伯特说。
“是啊,”罗兰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记得很清楚。”他坐在马鞍上舒展了一下身子。“风有利于我们,而不是他们——这是件好事。我们能听到他们来的动静。我们必须判断出队伍的大小。明白吗?”
他们双双点头。
“如果乔纳斯仍然充满自信,他很快就会来,带一小批人——一群匆忙召集来的粗人——还会带着玻璃球。如果那样的话,我们打一场伏击战,把他们统统歼灭,取走巫师的彩虹。”
阿兰和库斯伯特静静地骑在马上,专心致志地听着。这时突然刮起一阵风,罗兰迅速把手压到帽子上,以免它被风吹走。“如果他对我们有所顾忌,我认为他会延迟行动,带上一大队人。假使这样,我们就按兵不动,让他们过去……接着,如果风向有利,我们就跟在他们后面。”库斯伯特咧开嘴笑了。“噢,罗兰,”他说。“你父亲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年仅十四岁,就已经像魔鬼一样狡猾了!”
“下一次月出的时候就十五岁了,”罗兰认真地说。“要这样的话,就需要杀掉队伍尾巴上的几个人。留意我的信号,好吗?”
“就是说我们要混进他们的队伍去悬岩?”阿兰问。他想问题总是比库斯伯特慢两三拍,但罗兰并不介意;有时候可靠比迅速更有好处。“是这样吗?”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我们就得这么做。”
“但如果他们带着玻璃球的话,那我们就得祈祷不要被它看穿了。”阿兰说。
库斯伯特吃了一惊。罗兰咬着嘴唇,心想有时阿兰的脑子转得比别人都快。显然他比伯特先想到这个令人不快的情况……也比他自己要早。
“这个早晨需要祈祷的东西很多,但亮牌之后,我们要尽力打好手里的牌。”
他们在草原边缘下马,在马旁坐下,几乎不怎么讲话。罗兰注视着银白色的尘雾在沙漠上相互追赶,脑子里又浮现出苏珊。他想象着他们俩结了婚,在蓟犁南部拥有自己的一片地。到那个时候,法僧已经被彻底击败,世界古怪的衰败局面将会得到扭转(他稚嫩地认为除掉约翰·法僧就能实现那个目标),他的枪侠生涯也就此结束。他赢得佩在身上的六发式左轮手枪还不到一年——也赢得了继承父亲斯蒂文·德鄯的大枪的资格——但他已经觉得厌倦了。苏珊的吻让他的心变得柔软,也加速了他的成长;他开始憧憬另一种生活。也许是一种更理想的生活,有房子,孩子,还有——“他们来了。”阿兰这句话把罗兰从冥想中唤了回来。
枪侠站起身,一手抓住拉什尔的缰绳。库斯伯特身体绷紧,站在他旁边。“大部队还是小批人马?你知道吗?”
阿兰面朝东南方站着,手掌朝上伸出手臂。越过他的肩膀,罗兰看到古恒星正往地平线滑落。离破晓不到一个小时了。
“我还判断不出来。”阿兰说。
“至少,你能不能判断出玻璃球是不是——”
“闭嘴,罗兰。让我仔细听!”
罗兰和库斯伯特焦虑地盯着阿兰,同时竖起耳朵专注地辨认风中马蹄的声音,吱呀的车轮声,人的低语声。随着古恒星陨落,黎明到来,风不但没有变小,反而吹得更猛了。罗兰看了一眼库斯伯特,他拿着弹弓,紧张不安地把玩着弹弓的拉绳。伯特耸了耸一个肩膀。
“是小批人马,”阿兰突然说。“你们俩能感觉到吗?”
他俩都摇摇头。
“不到十个,可能只有六个。”
“诸神啊!”罗兰说了一句,伸出一只拳头朝天空打了一下。“玻璃球在他们身边吗?”
“我感应不出来,”阿兰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在睡梦中似的。“但我认为球和他们在一起,你们怎么想?”
罗兰的想法和他的不谋而合。一个六到八人的小纵队,很可能带着玻璃球。太好了。
“伙计们,做好准备,”他说。“我们要拿下他们了。”
9
乔纳斯的队伍顺利地从鲛坡下来,进入恶草原。引路的星辰在秋天的苍穹中愈显灿烂,伦弗鲁叫得出每颗星的名字,他把其中两颗称为双子星。他有一种方法来测量这两颗星之间的距离,每隔二十来分钟他就让队伍停留片刻,观察星相。乔纳斯一点也不怀疑这个老牛仔肯定能把他们带出又高又密的草原,直达悬岩。
他们在恶草原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奎恩特突然骑上来,对乔纳斯说:“那老女人想见你,先生。她说有要事。”
“噢,现在?”乔纳斯问。
“是的。”奎恩特压低了嗓子。“她腿上的球正闪闪发光呢。”
“果真如此?奎恩特,听着——我去看个究竟,你带着队伍。”说罢他掉转头,往回走,来到黑拖车旁。蕤的脸被粉红色的光笼罩着,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乔纳斯觉得那是一张少女的脸庞。
“嗨,”她说。“小伙子,你来啦。我就知道你会迫不及待地过来。”她得意地笑个不停,脸一下子被碍眼的纹路割得支离破碎,她的真实嘴脸又浮现在乔纳斯面前——她都快被腿上的东西吸干了。随后,他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转向玻璃球……着了魔似的忘了一切。他能清晰地感到,粉色光辉射进了他大脑中的每一根血管、每一个角落,令他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点。即使克拉尔使出她最下流的十八般武艺,也不可能使他产生如此强烈的感受。
“你喜欢上它了吧?”她边笑边哼哼道。“啊,看来你是迷上它了。那么迷人的宝贝儿,任何人看到都会被它迷住的!乔纳斯先生,你看到什么了?”
乔纳斯一手扶着马鞍角俯下身去,长发顺势垂了下来;他仔细看着那玻璃球。起先他只看到诱人的唇红色,接着那颜色像幕布一样揭开了。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在高高的草丛环抱中的小屋,只有隐士才会心仪的那种小屋。门——被上了红色油漆,虽然多处斑驳,但颜色仍然鲜亮——敞开着。一个女孩坐在石阶上,弯着腰,手埋在大腿里,盖毯放在脚边,头发散落肩头,她是……
“他娘的!”乔纳斯喃喃自语。他都快把整个身子挂到马鞍外面了,活像个马戏团的滑稽马术表演者;他的眼睛好像消失了似的,两个眼孔里只见粉色的光。
蕤得意地哈哈大笑。“是啊,托林无福消受的小情人!迪尔伯恩的小相好!”她的笑声像急刹车般戛然而止。“那臭小子杀了我的爱莫特。他要为此付出代价,是的,他要付出代价!再看仔细些,乔纳斯先生!凑近些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球。一切都再明白不过了,他心想,如果早点看到就好了。那女孩姑妈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蕤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可她为什么没有把这个女孩和内世界男孩间的韵事抖出来呢?乔纳斯不明白。苏珊不仅和威尔·迪尔伯恩有染,还协助他和他的同伙越狱,很可能两个执法官员也是她杀的。
球里的人浮得更近了,乔纳斯看得发晕,不过那是一种愉快的眩晕。女孩后面的小屋点着一盏灯,灯光微弱得只有豆一般大。乔纳斯的第一个念头是有人在角落里睡觉,但又看了一眼后,他认为那只是看起来有点像人样的一堆毛皮罢了。
“你发现那几个小子了吗?”蕤问,声音仿佛是从远处飘来的。“你发现他们了吗,乔纳斯阁下?”
“没有,”他答道,声音同样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他的眼睛死死地盯在玻璃球上。他感到光芒越来越深地烙进脑袋。但感觉很不错,如同寒夜中的一团热火。“她一个人,好像在等什么。”
“嗯。”蕤在球上比划了一下——手不经意擦灰的动作——粉红的光消失了。乔纳斯发出低沉不满的叫声,但没有用,玻璃球变暗了。他想伸手示意她把光召回来——迫不得已的话,祈求她——但意志的力量把他的冲动克制住了。不过,值得欣慰的是,他的神志已渐渐清醒。他意识到蕤的手势就像品奇和吉利滑稽剧里的木偶一样都是幌子。玻璃球有它自己的意识,蕤控制不了它。
与此同时,那丑陋的老女人凝视着他,眼睛里闪着精明而诡异的光。“你认为她在等什么?”她问。
只有一种可能,乔纳斯想,愈发警惕起来。她在等那几个小子,三个内世界来的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如果他们没有和她在一起,就肯定是在前方,也在等待。
等着他,甚至可能在等着——
“听我说,”他说。“我只说一遍,你最好老实回答我。他们知道那玩意吗?那三个小子知道彩虹球吗?”
蕤的眼睛避开他的视线。这个举动看似回答,但又好像不是。那老女人在山上横行太久了;现在必须让她明白下了山之后谁才是主人。乔纳斯弯下腰去,抓住她的肩膀。真可怕——仿佛抓住的是一把会动的骨头——但他说服自己坚持抓着,并用力捏了一下。她哇哇直叫,扭动着想要挣脱,但他就是紧抓着不放。
“告诉我,你这个臭婊子!张开你的破嘴!”
“他们或许知道,”她哀叫道。“那女孩来找我的晚上可能看到了什么——啊噢,放手,你想把我弄死不成!”
“如果我想杀你,你早就下九泉了。”他又充满渴望地朝玻璃球看了一眼,然后重新坐直,手在嘴巴边合成一个喇叭,大声喊道:“克莱!停下!”雷诺兹和伦弗鲁拽住缰绳后,乔纳斯举起手示意后面的牧人停住步子。
风飒飒吹过草地,长长的青草曲下腰,涟漪四起,飘来阵阵馨香的气味。乔纳斯注视着前方的暗处,尽管他也知道想找到他们的踪迹是徒劳的。他们有可能埋伏在任何地方,而乔纳斯却不希望碰到伏击战,绝对不希望。
他骑到克莱和伦弗鲁身边。伦弗鲁表现得很不耐烦。“怎么回事?天快要大亮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
“你知道恶草原中的小屋吗?”
“啊,知道,绝大多数。怎么——”
“你知不知道有一个红门的小屋?”
伦弗鲁点点头,往北面一指。“老苏尼住的地方。他改变了宗教信仰——因为一个梦境或幻影什么的。他就是在那时把门漆成红色的。五年前他到曼尼人那里去了。”他没有再追问为什么问起这事;乔纳斯脸上的表情让他把问题咽了回去。
乔纳斯举起手,凝视了一会儿手上的蓝色灵柩文身,然后转身对奎恩特喊道:“你带队。”
奎恩特浓密的眉毛往上一耸。“我?”
“对。但不是向前——计划变动了。”
“什么——”
“闭上你的嘴巴听我说,除非你有不明白的地方。把那辆该死的黑拖车转过头去。让你的手下向后转,迅速原路返回。和伦吉尔的队伍会合。告诉他们,乔纳斯说了,让他们在会合的地方等着,在乔纳斯、雷诺兹和伦弗鲁赶来之前不要行动。清楚了吗?”
奎恩特点头表示明白。他疑惑不解,可是什么也没问。
“很好。行动吧。还有,叫女巫把那玩意儿放回袋子里。”乔纳斯用手捋了捋眉毛,一向稳健的手指突然颤了一下。“那玩意让人分神。”
奎恩特转身正要离开,乔纳斯又把他叫住。
“奎恩特,我觉得内世界来的那几个小子就在这一带,可能在我们前面。但如果他们跟在后面,你们就有可能受到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