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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花三郎的记忆里,他从没有这么急过,从没有这样失去镇定过。
情急而不死心,他不信没有机关枢纽,石板会自动降下。
毕竟,刘瑾跟玲珑就是登上降下的石板升上去的。
他不相信,绝不相信,那块石板是凭刘瑾的“感应”自动降下来的。
因为,刘瑾真要有那个能耐,大明朝的江山早就是他的了。
又何必再安装什么枢纽。
而事实上,亭子里有枢纽,石门外也有枢纽,足证,刘瑾没有那个通神的能耐。
既然没有那种能耐,他就必得靠机关枢纽。
那么,让石板降下来的机关枢纽,究竟在哪里呢?
花三郎步出石室,抬眼望顶上,在琢磨它的道理。
他没有踩枢纽,让石门关上。
目前,是用不着了。
没能琢磨出道理来,一双目光由上而下,再望地上,然后,又一步步的走过去。
踩的明是刘瑾踩过的每一个地方。
只有刘瑾踩过的地方,才有可能是机关枢纽的所在。
而,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他走完了,也走到了地头。
顶上那块石板,却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花三郎的心凉了。
看样子事已成定局,不等别人来,他是绝没办法出去了。
更可悲的是,他不知道是不是能支持到别人来。
他走进石室,又走出石室。
进进出出,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趟。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数,没心情数。
进出多少趟,于事何补?
只有—次,他走进石室的时候,无意中又踩着石门外地上的那颗枢纽。
石门已经开了,当然踩了也是白踩。
可是等他往里走到头,转身要往外走的时候,他猛然一怔停住。
他看见了一件奇事,不可能发生的奇事。
但是,毕竟发生在了他眼前。
那块圆形的石板,已经降下来了,而且上头并没有人。
这是怎么回事?
定了定神,他忙赶过去再踩石门外枢纽,石板开始上升。
忙再踩一下,石板却又降下。
猛然一阵惊喜,他霎时想通了,全明白了。
敢情,石板、石门,是同一个机关枢纽控制,乘石板下降,踩开石门,进入密室,石板即升了上去,恢复原状。出密室以后,踩枢纽关上石门,石板即降下接人,等从石门走到地头,石板也恰好落在眼前。是这么回事。
没错,是这么回事。
花三郎渐渐收敛了脸上惊喜的神色,望着那块圆形石板发了怔。
他不能不慨叹,不能不佩服设计人之匠心独具,不能不慨叹,不能不佩服设计奥妙神奇。
这是世间哪位巧匠的杰作?
花三郎没工夫,没心情去想。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定了定神,飞一般地又扑进了石室。
金冠顶上的那颗珠子,镶好了。
由于没能看出密室的开启方法,玲珑怏怏地捧着那顶镶好明珠的金冠回到了房里。
侍婢们恭候多时。
此刻的玲珑,见人就烦,不待侍候,立即把两名侍婢打发了出去。
侍婢们出去带上了门。
玲珑坐在灯下发了愁,深皱黛眉,望着眼前桌上的金冠发怔。
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香肩。
玲珑吓了一大跳,忙扭着头看,竟是花三郎,她又吃了一惊,慌忙站起:“您怎么出来了?”
花三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玲珑,跟我走吧,回到你爹身边去。”
玲珑一怔:“走?”
花三郎点头道:“不错,走。”
玲珑站了起来:“可是我还没有——”
“不要紧,你不用再费心了。”
玲珑讶然道:“不用再——为什么,难道不要证据了?”
“怎么能不要?刘瑾一天不除,就永远需要证据。”
玲珑看了看花三郎,忽然脸上变色,道:“我明白了,是我不中用,还是您不再相信我了,所以——”
花三郎微笑道:“别瞎猜,都不是,是我把所要的证据,已经都拿到了手。”
玲珑一怔,瞪大了美目:“您——我不信,您怎么进得去?您不可能进去。”
花三郎笑笑道:“那么你听我说,刘瑾的那间密室,在花园小亭的地下,对不对?”
玲珑一怔。
“小亭里有块圆形石板,能升降自如,到了底下,经过一扇石门,就算进入了密室,对不对?”
玲珑瞪大了眼。
“密室里有重重的帷幕,整排整排的柜子,有不少夜明珠照明,衣橱里,凡是皇上的衣着,应用之物一应俱全,还有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另一排小抽屉里,放的都是帐册,对不对?”
玲珑惊愕欲绝,几乎要叫出声:“您,您真进去过了!”
“这么重大的事,我不会拿它来开玩笑吧。”
“您是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晚上,刚才。”
“刚才?”玲珑叫道:“您,您是怎样进去的?”
“跟在你跟刘瑾之后进去的。”
“不可能,那些机关枢纽,到现在我都没有——”
“我看出来了,找到了,而且知道它的妙用,我跟你不同,跟他在一起,你不便细看细找,我能。”
玲珑失神地坐了下去:“天,您果然是—一”
花三郎轻抚玲珑香肩:“玲珑,我知道你对他的感情,也知道你是他唯一真心爱护的人。但是为了更大更重要的理由,我不能不竭尽所能除掉他。”
玲珑的脸色变了变:“我承认,我是真不忍,我不是草木,也没有铁石心肠,他是对我好,我实在不忍加害他,但是,我也能为更大更重要的理由。”
“那就好。”
“为什么您不相信我,要自己去做。”
“我不能否认,我曾经不信任你,而你刚才也承认,你确实不忍,你能为更大、更重的理由,可是我并不知道,所以你也不能忍心怪我。”
玲珑脸色连变,默然片刻:“我怎么敢怪您,我只怪自己心肠不够硬。”
花三郎道:“人总是人嘛,幸亏他没有对我好过,否则我也会不忍。”
玲珑突然一凝目光道:“您拿出来的东西呢?”
“我没拿,一样也没有拿,那间密室里,不会少一点东西。”
玲珑讶然道:“你没有拿?”
“东西太多了,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也不知道该拿哪一样好,真要带着那些个累赘,我恐怕出不了内行厂。”
“可是您不是要证据吗?”
“让它还留在那间密室里,怎见得它就不是证据了?”
玲珑够聪明,这句话她听懂了,为之悚然动容,也站了起来:“那么您现在—一”
“带你走,把你交给你爹,跟你爹尽速离京,以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尽速离京?”
“不尽速离京,你还等什么?”
玲珑沉默了一下:“以后,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您?”
花三郎明白她的意思,她还是有点放不下,但是这时候不是多说“道理”的时候,他道:“我总是会回家的。”
“那——内行厂的禁卫您是知道的,您能来去自如,我能吗。”
“我负责平平安安的带你出去,你还不放心吗?”
玲珑又沉默了一下,旋即点了头:“好,我走,我跟您走。”
“走,紧跟着我,万一惊动了他们,你走你的,我来断后。”
玲珑点了点头。
花三郎穿窗掠了出去。
玲珑看了桌上那顶金冠一跟,她不再留恋什么,吹熄了灯,跟着从窗户跳了出去。
真要说起来,花三郎、玲珑,两个人对内行厂的径路都不算熟,但花三郎有花三郎的办法,他带着玲珑一前一后,藉着暗影疾行。
身后有玲珑,花三郎的行动当然不能再象一缕轻烟,来无影,去无踪。
现在不但有踪,而且有影。
而,内行厂的禁卫,也的确是够森严的。
走没多远,一声沉喝传了过来:“什么人,站住。”
玲珑急道:“您躲起来,我来应付。”
这她准行。
花三郎一闪身,人已经不见了。
间不容发的,一道奇亮的灯光照射过来,立即罩住了玲珑,紧接着,两名二档头疾如飘风掠到,立即躬下身去:“原来是公主。”
玲珑道:“你们干什么呀,吓我一跳。”
一名二档头道:“卑职等不知道是公主在此。”
另一名二挡头道:“夜已深,公主还没有安歇。”
“问得好,要是已经安歇了,我还会在这儿吗。”
“这个——”
玲珑微一笑道:“你是问我,夜已深了,不安歇要上哪儿去吧?”
那名二档头躬身道:“卑职斗胆。”
“我告诉你们,不知道你们信不信。”
两名二档头望着玲珑,静等后话,谁也没敢问。
玲珑笑笑又道:“我想趁夜逃出内行厂去,你们清楚了吗?”
两名二档头怔了一怔,一名忙道:“公主说笑了。”
另一名自作聪明,只当现在盘问已引起玲珑的不快。要是玲珑一状告到九千岁那儿,祸福可卜,准是吃不完兜着走,当即忙道:“公主请到处走走吧,卑职等公务在身,不敢擅离职守,告退。”
一躬身,两人飞掠而去,同时,灯光也灭了。
这一刻,玲珑站立的地方最暗,连玲珑自己都未必看得见身周。
花三郎的话声在身旁响起:“姑娘,你真行,居然说实话。”
玲珑道:“奈何人最不相信的,就是实话。”
花三郎笑了:“走。”
两个人又继续向前疾行。
没再被发现,两个人从“内行厂”后门出了“内行厂”,直奔天桥。
到了韩奎的住处,韩奎还没睡,父女见面,高兴自是在所难免,但玲珑在高兴之中还有些愧疚不安。
花三郎不愿打扰人家父女欢叙别后,道:“韩大哥,我走了,我已经跟玲珑说过了,你们父女最好马上离京。”
“三少,这时候?”
“这时候城门虽然早关闭,还难得了你们父女吗?”
“那么您——”
“以后的事,韩大哥你就不用管了,暂时离开一段时期,等到,刘瑾伏诛以后,再回来定居也行。”
“好,我听您的。”
“那我走了。”
花三郎要走。
“三少,”玲珑忽然叫了一声。
停步回身,花三郎从玲珑的一双美目里,看见很多东西,他有些不忍,但是他不能不咬牙:“玲珑,好好孝顺你爹,将来让你爹带你上关外玩玩去。”
他没再多说,也没容玲珑说话,转身走了。
玲珑没说话,但是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已经代表了她要说的话,只是姑娘她就是不让它掉下来。
看在韩奎眼里,心里不免一阵难受,女儿是自己的,怪归怪,还能真拿她怎么样,忍着心疼,道:“玲珑。”
玲珑回过身,嘴角竟噙着轻微的笑意:“我来收拾,咱们赶紧走吧。”
韩奎心里又一阵难受,比刚才还难受。
连夜,花三郎去见他该见的人,总算不负所托,详详细细地交代了他应该交代的,然后交出一张草图,包括那座小亭,地下密室,以及密室里藏物的明细表。
最重要的,当然是图上重要部份,标示出的机关枢纽所在。
那位,要他留下来等候酬功。
花三郎拒不受,走了,临走交代,速速进宫面圣。
那位,轻车简从,连夜驰向禁宫。
夜是寂静的。
在京城的这一角,夜更宁静,尤其是这个四合院。
而,就在这宁静当中,一条矫捷黑影出现在上房屋脊上,颀长的身影,迎夜风挺立,清朗的话声,划破了这片宁静:“烦请哪位代为通报,花三郎求见。”
几条黑影,从各处黑中射起,直扑屋脊。
这时,上房灯亮,光亮透窗,一个甜美而隐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