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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卓大娘能以一个不谙武技的坤道,当上了肖府一人之下,近百人之上的总管。
只听肖铮一声轻笑道:“让他们在那儿等吧,说不定到快晌午的时候,卓大娘能给他们送饭去。”
花三郎笑了,脸上笑,心里想:东西两厂也在明争暗斗,而且斗得很厉害啊!
花三郎没再掀车帘,一任蹄声得得,轮声辘辘,马车东弯西拐。
约莫一盏热茶工夫,马车停了一下,肖铮在腰间摸了一下,然后手从车篷里伸出去,旋又收回来往腰里塞了一下,马车又往前走了。
花三郎没问,他知道是验腰牌。
肖铮也没说什么。
马车又往前走了十来丈,停下来了。
肖铮道:“老弟台,从这儿往里走,咱们要走路了,请下车吧。”
他掀开车帘偕同花三郎下了车。
下车的地方,是个大院子,相当大的大院子,除了车前站着两名二档头之外,别的一个人也看不见。
两名二档头向着肖铮躬了躬身,转身往后行去。
肖铮抬抬手,示意花三郎跟着走。
没人说话,花三郎也闷声不响,但是他心里明白,肖铮在西厂的身份不低,至少要高于二档头。
过一处城门似的门,进了另一个院子,看见人了,全是佩着刀的番子,隔不远就是一个,凝立不动,脸色冷肃,怪懔人的。
走完一条笔直的石板路,进入一座大殿似的建筑,虎皮椅居中高摆,两旁雁翅似的排列着八名二档头。
肖铮拉住花三郎停下。
两名二档头疾步趋前,离虎皮椅十步单膝点地不动。
旋即一阵整齐而缓慢的步履声,划破了大殿的沉寂,两前,一中,八后,十一个人从大殿后转出,进人大殿。
两前,八后十个人,清一色的大档头。
中间那位,穿着跟提督东厂的那位一样,所不同的是,这位身材瘦小,肤色黝黑,圆眼,隆准,薄唇,两腮内凹,颧骨高耸,脸上除了一片懔人的冷肃之气外,别无一点表情。
到了虎皮椅前,黑瘦太监入座,两名大档头侍立左右。八名大档头一字排列身后。
大殿里,又恢复了沉寂。
黑瘦太监微微摆了摆手。
两名二档头站起来躬身后退,一直退到了大殿门口。
黑瘦太监抬眼望肖铮跟花三郎,目光比冰还冷。
肖铮忙低头,急步趋前,躬下身去。
“就是他?”黑瘦太监冰冷问道。
“回督爷,就是他。”
“嗯!”
肖铮忙转身:“上前叩见督爷。”
花三郎从容,泰然,走上前抱拳躬身:“草民见过督爷!”
他没叩见。
座旁两名大档头脸色变了。
黑瘦太监两眼之中闪过冷电,在扶手上的右手微一扬,两名大档头算是没动。
“你就是花三郎?”
“是的!”
“你想投效西厂?”
“是的。”
“你凭哪一点想让西厂要你?”
花三郎微一怔:“督爷,听说凭肖老的推荐,可以不经过考验。”
“肖铮他也只能保证你的忠诚,朝野之中,忠诚的人不在少数,但却不一定个个够格进入西厂。”
花三郎双眉微扬:“既是这样,草民就这么说,草民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文的也许不必表现,武的……”
目光一扫黑瘦太监身后:“您西厂这几位大档头,恐怕没一个是草民的对手。”
这句话还得了。
简直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
黑瘦太监身边的十名大档头,为之勃然色变,十八道冷电怒火般目光直逼花三郎。
身左大档头躬身道:“督爷,您应该给他个表现的机会!”
黑瘦太监目注花三郎,缓缓地说道:“花三郎,西厂中比武竞技,倘有死伤,可是两不偿命的。”
花三郎道:“以草民看,督爷还是下令改为二档头赐教吧。”
“本督说的话,你没听见,倘有死伤,他们固然可以不负责任,你也可以不必偿命。”
“草民听得很清楚,但是草民不愿伤人,若是胜过几位大档头一招半式,叫几位大档头以后还怎么带人。”
十名大档头个个脸色煞白,身上的披风无风自动,扑簌簌作响。
黑瘦太监则仰天哈哈大笑:“花三郎,你也未免太狂妄了,普天之下,能胜本督座下这几个大档头的人还不多,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劳你为他们操心……”
笑声一敛,脸色倏地转阴冷:“古桧!”
身左大档头两眼寒芒暴闪,一躬身,大步而出。
肖铮的神色显得很着急,但是他没办法拦阻这场形同拼命的比试。他不敢,他焦急的看花三郎,花三郎却装没看见。
大档头古桧一直逼到花三郎身前五步:“花三郎,你只有肖家这门朋友。”
“不错!”
“那就让肖家给你收尸吧。”
扬手一掌劈向花三郎。
掌力雄浑,一上手就是重手法。
花三郎道:“只怕未必。”
他一闪身,躲了开去。
他没有还击,古桧却以为他不敢出手,冷哼一声,随影附形追到,探掌疾抓花三郎胸腹。
西厂的大档头,的确不等闲,不但身法迅捷如电,出手也疾快如风,尤其那五指尖端透射丝丝指风,中人如割。
花三郎似乎没来得及躲,眼看古桧的五指就要沾衣。
九名大档头面泛森冷笑意。
肖铮也面现惊容。
独黑瘦太监神色木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忽听花三郎一声轻笑:“古大档头,小心。”
只见他身躯疾转,众人但觉眼前一花,两条人影倏分,再看时,不由神情均震,九名大档头身不由主,往前迈了一步。
古桧白着脸站着,混身上下没一点伤,但是他身上的披风不见了。
披风在花三郎手里,他神定气闲地提着,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古桧忽然向着黑瘦太监躬身:“请督爷恩准,属下愿以兵刃……”
黑瘦太监一摆手:“兵刃让给别人吧。”
古桧何曾受过这个,前后没满三招,尽管气得肺要炸,可是黑瘦太监有了这句话,他连半句话也没敢再多说,一躬身走了过去。
花三郎顺手摺好了披风,双手递出。
古桧从花三郎身前白着脸走过去,没接披风。
只听黑瘦太监道:“接过去!”
古桧停步回身,接过披风去转身就走。
黑瘦太监道:“南宫珮。”
身右大档头一躬身,举步直逼花三郎,停在花三郎身前十步处,一伸手,一名二档头取下佩剑,疾步过来递上。
南宫珮看也没看,一把抓过长剑。
黑瘦太监道:“花三郎,你惯用什么兵刃?”
花三郎道:“草民什么兵刃都用,但总不能找根树枝向南宫大档头讨教,哪位借把剑来用用吧。”
黑瘦太监道:“你能用软剑吗?”
花三郎道:“能。”
黑瘦太监手往腰间一摸,往外一抖,一道冷电似的森寒光芒向着花三郎疾射而至。
花三郎一躬身:“多谢督爷。”
他让过剑锋,探掌一抓,冷电倏敛,再看,花三郎手里多了一把软剑,剑身只有一指多宽。
行了,知道了,这位提督西厂的黑瘦太监,是位内外双修的一流高手,至少,是位一流的剑术高手。
花三郎回过剑锋,顺手一抖,把柄软剑抖得笔直,众人,包括黑瘦太监在内,都为之脸色一变。
花三郎忍不住脱口道:“好剑,督爷这把软剑,恐怕是百年前来自西南的贡品。”
黑瘦太监道:“你的眼力不错。”
软剑仍笔直挺在那儿,花三郎抬眼望南宫珮:“大档头请赐招吧。”
南宫珮象没听见,连剑都没出鞘。
显然,他很自负,不肯先出手。
花三郎一笑道:“有僭。”
一声“有僭”振腕出剑,软剑疾若灵蛇,抖出一朵剑花,飞卷过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花三郎抖出来的剑花虽只一朵,但是其手眼身法步,以及出剑之速捷稳健,绝对是一代大家之风。
黑瘦太监为之微微动容。
南宫珮神情一震,疾退三尺,同时探腕扬臂,龙吟起处,长剑也出了鞘。
他还没来得及出剑,花三郎一声:“南宫大档头留神,这是两朵。”
手随话动,铁腕振处,两朵剑花飘了过去。
黑瘦太监为之一怔,他没想到花三郎抖出两朵剑花。
南宫珮一惊,长剑随手挥出,疾迎花三郎掌中软剑。
他想凭内力磕击花三郎的软剑。
适才黑瘦太监一句“把兵刃留给别人”,又命南宫珮出阵对敌,足证南官珮在剑术上有很深的造诣。
而事实上,南宫珮拔剑出鞘的手法,以及出招的手法、方位,角度,都是一流的、最佳的,在剑术一道上,誉之为当代有数高手,实不为过。
他想凭内力磕击软剑,花三郎胸中雪亮,却不让他如愿。
手腕微斜,软剑走偏,带笑说道:“大档头,这是三朵!”
话落,剑尖上现出剑花三朵,一上二下,飞向南宫珮。
南宫珮吃了一惊,飘身疾退。
黑瘦太监面现惊容,他绝没想到花三郎能抖三朵剑花。
南宫珮一退又进,披风飘扬,长剑挥洒,刷,刷,刷,一连攻击三剑。
这三剑一气呵成,且速捷无比,不带一丝火气。
而,花三郎都躲开了,不但躲开了,且身法、步法,灵妙潇洒兼而有之,漂亮极了。
“四朵。”
花三郎抓住南宫珮招式用老,尚未变招前的一刹那,又抖出了四朵剑花。
似乎,他意不在伤人,也不在求胜,只在表演他的剑术,南宫珮前后出了四剑,没能碰到他一点衣角。
黑瘦太监霍地站起:“够了。”
南宫珮躬身而退。
花三郎沉腕收剑,微躬身躯:“督爷,这一阵,应是秋色平分。”
他只手呈上软剑。
黑瘦太监视若无睹,道:“花三郎,你若是全力施为,能抖出几朵剑花。”
花三郎道:“草民献丑。”
随手一抛,九朵剑花立现剑尖。
黑瘦太监神情猛震,勃然色变,一时没说出话来。
只因为,九朵剑花是剑术造诣中的登峰造极,至今没听说过有谁能抖出十朵剑花,能抖九朵的,似乎除了武当掌教外,就没听说再有别人。
这是苦练的结果,当然也跟天赋有关系。
剑花九朵,就等于九把长剑同时攻出,倘若是花三郎有意伤人,南宫珮早血溅尸横了。
在场无一不是行家,无一不暗自惊叹开了眼界。
肖铮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幸亏花三郎有意投效西厂,幸亏当初他肖家没真正跟这位年轻人为敌。
忽听黑瘦太监惊叹出声:“花三郎,花三郎,你让本督叹为观止,想不到剑术一途的至高造诣今出现在你手上……”
“督爷夸奖,草民只是卖弄些花样而已。”
黑瘦太监道:“花三郎,你多大年纪?”
“回督爷,二十多了。”
“你究竟是什么出身?”
“不怕督爷见笑,江湖浪子。”
“你总有个师承。”
“督爷原谅,他老人家自号无名老人。”
“无名老人,看来你是不愿说。”
“不,督爷明鉴,连草民自己也仅知道四字无名老人。”
黑瘦太监霍地转望南宫珮:“南宫珮,你怎么说?”
南宫珮一脸肃穆,欠身道:“属下只有谢他剑下留情。”
黑瘦太监一点头:“这倒是实话,花三郎,这把剑……”
花三郎再次双手呈上。
“不,本督送给你了。”
花三郎一怔:“督爷……”
“这把剑是贡品,也是名剑,当今世上,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比你用它更为恰当了。”
花三郎欠身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督爷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