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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北斗眼望着三人两骑逝去处,缓缓说道:“错不了的,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地方有这种腰牌。”
瞎子道:“这么说,那个妞儿真不是沈在宽的女儿了。”
谭北斗道:“沈在宽的女儿不可能跟‘鹰王府’搭上关连,我弄错了。”
瞎子道:“那她当初为什么不说?”
谭北斗道:“她存心整我,也存心暗助沈在宽的女儿,其实就是她当初说了,我也未必相信。”
瞎子道:“她存心整您,有心暗助沈在宽的女儿?为什么您招她惹她了,她既是鹰王未来的福晋,又怎么会暗助吕留良叛党余孽?”
谭北斗道:“这个我就不明白了……”
瞎子突然冷哼一声道:“总座,要是沈在宽的女儿真落在这趟车队里的话,我知道她是谁,车队刚才走的时候,女客没几个了是不是?”
谭北斗道:“我也想到了,可是现在要追已经来不及了。”
忽听他身后那名黑衣汉子,轻咦一声,道:“这是什么?”只见他伸手往囚车里面抓了一把,当他的手收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只精钢打造的红燕子。
谭北斗脸色猛然一变,劈手一把把那只红燕子夺了过去,两眼直愣愣地望着那红燕子,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却“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正喷在那只红燕子之上。
那只红燕子本就是红的,如今经鲜血一喷,它更红了。
四残一步跨到,伸手扶住了谭北斗。
谭北斗挣脱了四人的扶持,摇摇头,这才说出话来,道:“我不要紧,董鑫。”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肚子现在想必已经不疼了,答应一声走了过来。
谭北斗道:“我把这些人交给你了,你带他们回大名去,回去之后先找老大,让他替我写了个辞呈递上……”
董鑫一怔,道:“辞呈?总座,您是要……”
谭北斗摇头说道:“我姓谭的无论是在江湖也好,在官家也好,从设栽过这么大的跟头,我还有脸再干下去?”
董鑫道:“总座,有道是‘胜败乃兵家常事’……”
谭北斗摇头说道:“你不必再说什么了,照我的话去做,告诉老大,辞呈递上去后,不管制军大人准不准,叫他带着老二老三马上赶到‘宛平’赵六指那儿找我去,我在那儿等他,你带着他们走吧!”
董鑫道:“总座,您跟着制军多少年了,他不会放您的。”
谭北斗道:“那是他的事,我去意已决,谁也留不住我,我本来想来个不辞而别的,可是我想想不合适………”董鑫张嘴还要再说。
谭北斗一摆手儿,道:“不要再说了,你们赶快去吧!”董鑫迟疑了一下,转身招呼上了大伙儿。
两辆车丢在了那儿,董鑫带着一干人骑着骆驼走了,谭北斗目光又落在那只红燕子上。
口 口 口
出南口,便看到一片塞外风光,特别是“张家口”,这种印象最为强烈。
“察哈尔”是一个蒙汉的接壤之区,“张家口”是“察哈尔”的省会之所在,为控制万里长城的要隘,无论古今,对溯漠之区用兵,都以“张家口”根基据地。
“张家口”一词,原指出入长城之关门而言,属“万全县”,简称“张垣”,是个标准的塞北荒城。
“张家口”的马市最为着名,距“大境门”外半里许有马桥者,每年由六月六日到九月初十为集合之期,外马,来自洮南青新一带,不止数千里外,马市之盛为漠北之冠。
京畿一带吃的羊肉,大部份都来自“张家口”,所谓口外羊嫩而肥。
骆三爷的这趟车队正赶上马市之期。
骆三爷的车队向来不进“张垣城”,车队停车的地方就是“马桥”。
客栈是早就包好了的,人吃住,加上牲口吃住,一块儿算帐。
车队只在张家口停顿五天歇息,在这五天,招揽生意也在这五天,所以车队一停下,江大成就带着了几个弟兄进城去。
十样生意九样得靠吆喝,这一行也不例外,江大成带着弟兄们大街小胡同一吆喝“车队到了”,要往西南、西北去的,五天之后自会赶到“马桥”去上车。
骆三爷一个人歇在客栈里,沏上一壶好茶,洗上一个澡,辛苦了多少日子,现在才算松口气,舒服舒服。
干这一行跟保镖一样,没到地头儿一步出了事,骆三爷负全责,只一到地头儿,车一停稳,这时就是有谁让人把命拿了去,那也不关骆三爷他什么事儿了。
骆三爷无责一身轻,洗个舒服澡就跟脱下-—层皮似的,多少日子积的泥污汗垢全在这一洗。
洗过澡往椅上一靠,找张板凳把两条腿一架,左手蒲扇右手茶,人生能有几回?
可偏有那不懂享受的,护车的弟兄们,年轻精力足呆不住,洗个澡换件衣裳,逛马市的逛马市去,找乐子的找乐子去了,有的弟兄甚至连澡都没洗,就挪开腿跑了。
骆三爷从不过问,只要别给车队惹事儿,你就是窝在温柔乡里他也不管。
骆三爷是过来人了,还不懂这个?不过三天后说什么也得赶回客栈来,谁也不许再出去一步,这是规矩,玩儿完了,乐过了,就老实几天,谁也没一句话说,本来也是,不歇几天养养精神上路之后怎么干活儿?
任先生没去逛马市,他住了客栈,这家客栈跟骆三爷住的不同一家,这家客栈不小,前后两进院子,任先生住在头一进院子,是正北一间上房里,燕姑娘就住在他隔壁。巧得很,在车队里是前后车,在客栈里只隔着一堵墙。
那年头儿女客出门不方便,任何一个地方似乎都是为男人准备的,也许那年头儿女人很少出门,要为女人准备什么,不出三天就得关门大吉,要不然,就连老本都赔光。
打个譬喻来说吧!男人家可以找个地方洗个澡舒服舒服,女人家就不行,充其量只能闩上门,关窗户拧把手中擦擦。
所以燕姑娘她只有忍,只有委屈自己了。
坐下刚喝口茶歇没一会儿,房门口来了两个人,都是挺年轻的汉子,白白净净的长得也都不赖。
客栈里人头儿杂,什么人都有,这两个年轻汉子的打扮,丝质裤褂,扎腿裤,卷袖口,近领少扣了几个扣子,一副混字号人物模样。
二人一到燕姑娘门口就歪着脑袋往里瞧,也不说句话,瞧得燕姑娘心里老大不是味儿。
燕姑娘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也明白客栈中里人头儿极杂,自己出门在外,不能招惹人、得罪人,尽管她心里再不是味儿,脸上可没带出来。
她站起来,往前走了两三步,柔声问道:“二位找人么?”
两个年轻汉子对望了一眼,左边一个长得挺清秀的点了头道:“不错,你是跟这趟车队来的?”
燕姑娘刚应了一声:“是啊!”
那清秀年轻汉子跟着又是一句问:“姓燕?”
燕姑娘微微怔了一怔,道:“是的,二位是……”
那清秀年轻汉子咧嘴,道:“那么爷儿们就是来找你的!”
话落,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燕姑娘认识不认识他,迈步就闯了进去。
燕姑娘沉不住气了,心里想拦他俩,偏偏一双手连个缚鸡的力量都没有,只有惊叫着道:
“你们,你们这是干么,彼此素不相识,你们怎么好往一个单身女子房里闯……”
另一个年轻漠子随手掩上了门儿。
那清秀年轻漠子上前一步嘿嘿笑道:“干什么,这还用问,干你这一行的,还得非拣熟人儿不可么,这种事儿一日生,二回熟,爷们儿是要乐子,你要的是银子,熟不熟,认识不认识有什么关系,行了,姑娘别反穿皮袄装老羊了,干你这—行的也冒充不了正经人家的黄花大闺女,来吧!”
伸手抓住了燕姑娘那欺雪赛霜,柔若无骨的皓腕,猛一拉硬把燕姑娘拉进了怀里,扭过头去笑道:“小三儿,你一边儿先凉快凉快,给我看住门儿,别让人打断了我的兴头儿。”
一只手拦腰搂住燕姑娘,另一只手就要往燕姑娘胸口伸。
燕姑娘手脚冰凉,人都吓软子,想叫叫不出来,想挣扎又使不上一点力气。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站在门边儿的另一个年轻汉子突然往前个跄跟,差点没没撞到清秀年轻汉子身上,那是因为不知道是谁抽冷子推开了门,撞了他一下。
门开处进来个人,一见这个人,燕姑娘不知道那儿来的一股力气,突然叫了出来:“任先生。”进来这个人可不正是任先生。
任先生扬着一双眉梢儿,脸上挂着一丝栗人的寒意,望着那清秀年轻汉子冷冷说道:
“放手!”
眼看就要到嘴的一块美食,让他舍了,对这么两个人物来说,似乎是不可能。可是任先生眉宇间那冷肃之气,跟那份威仪逼人,那清秀年轻汉子不由自主也放了手,燕姑娘一下子退到炕边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那清秀年轻汉子望着任先生,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任先生道:“我是跟这位姑娘一趟车来的,就住在隔壁。”
那清秀年轻汉子“哦”地一声,一咧嘴笑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还当你是她的老相好,其实老相好又怎么样,干她这一行的,有钱的就能玩儿……”
任先生道:“有钱你换个地儿,另找别人去吧!她现在是我姓任的人。”
清秀年轻汉子笑了,笑得好邪:“她是你的人,抬举你,叫你一声朋友,爷们儿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少在爷们儿面前来这一套,你那双认字儿的眼不认得人,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打听爷儿们是什么人,管闲事管到爷儿们的头上来了,要不是我现在正在兴头儿上就有你好瞧的……”
抬手往外一扬,道:“自己怎么进来,怎么出去,别等爷儿们把你扔出去。”
这就不对了,过的桥比人走的路都多,应该看得出任先生是怎么样个人。
任先生忽笑了笑道:“我正想说这句话,不想却让你抢了先。”
清秀年轻汉子一怔,旋即斜着眼瞅着任先生笑道:“好啊!瞧不出你这人挺有意思的,行了,今儿个爷儿们,就暂时搁下兴头儿,陪你玩玩儿,看看咱们是谁留在屋里,谁出去,小三儿,请请这位朋友。”那年纪略轻的年轻汉子举步逼向任先生。
“你们别……”燕姑娘惊叫了一声,抢步到任先生跟前,惊急地道:“任先生,你别管了,快走吧!他们都是……”
任先生含笑说道:“谢谢燕姑娘,我不要紧。”
说话间那年纪略轻的年轻汉子已到跟前,冷冷一笑道:“看看你要紧不要紧。”
抬手一抖,五指拂向任先生左乳。这是一式“拂穴手”,不鞍。
任先生伸手把燕姑娘拉到一旁,道:“燕姑娘往一旁站站,别让血溅一身。”
他左手把燕姑娘拉到一边,右手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落在了那年轻汉子的手腕上,他往后一扯,年轻汉子“哎哟!”一声冲了出去,一下到了院子里,摔了个狗吃屎。
任先生望着那清秀年轻汉子道:“谁出去了?”
燕姑娘一旁瞪大了美目,一只玉手掩在檀口上。
清秀年轻汉子一双眼瞪得天大,旋即他脸色一变道:“好啊!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我可真看走了眼了,朋友,你是那条线儿上的。”
任先生微一摇头道:“用不着谈这个,只问是你出去还是我出去。”
清秀年轻汉子冷笑一声道:“怎么?既敢管爷儿们的闲事,连个万儿也不敢报一声么?”
任先生道:“可以这么说,我有管闲事的胆,却没有报万儿的勇气,若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