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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亚男陪着秦婉贞出了门,秦婉贞含笑说道:“亚男,你上哪儿去?”
诸亚男道:“我想到‘什刹海’走走去,送我一程好不?”
秦婉贞道:“好啊!那还有什么不好的?”
两个人上了车,赶车的是个老头,秦婉贞吩咐他直驰“什刹海”。
马车不徐不疾地往前驰进,诸亚男跟秦婉贞在车里低声谈笑着,相当融洽。
马车经“北海”后门到了“什刹海”,北海是禁地,“什刹海”
则是一般平民游乐之地,马车到了“什刹海”的前海,前海比后海小,可是前诲的风景却比后海美。
诸亚男让马车停在一片老柳荫下,她含笑望着秦婉贞道:“这儿常来么?”
秦婉贞摇摇头道:“一天到晚忙着应酬,哪有你这么好福气。”
诸亚男道:“那么你难得来,这儿的风景很美,何不下来看看再走?”
秦婉贞微一摇头,一声“不了”还没有出口,诸亚男一只玉手已握着她的皓腕,道:
“下来吧!很难得,算陪我,行么?”
诸亚男人美,这当儿更动人,尽管秦婉贞是个女儿身,也深为之爱怜,不忍推拒,只好跟着诸亚男下了车。
两个人下了车,诸亚男吩咐老车把式在这儿等等,她们到处走走,一会儿就回来,然后她拉着秦婉贞往柳林云去。
柳枝干条,风来拂面,这一带清静而幽美,当真是令人尘念俱消,心旷神怡,忍不住想把吸自市区里的污浊空气一口呼将出来。
秦婉贞忍不住道:“真美……”
诸亚男随手折了一段柳枝,一边挥动着,一边说道:“他伤势怎么样?能下床了吧?”
秦婉贞一怔道:“谁?你说……”
诸亚男挥动柳枝道:“人是血肉之躯,不是钢筋铁骨,怎么能跟火器碰?想不到像他这么个人物,竟会受这种灾难。”
秦婉贞脸色变了,但旋即就恢复了平静,皱眉笑道:“亚男,你在说什么啊?谁……”
诸亚男道:“今儿早上,小玲到菜市买菜,顺便拐到‘保安堂’买了一包‘止溃生肌散’,却让小驹看见了,更巧的是又让我碰见了小驹……”
秦婉贞道:“小玲买‘止溃生肌散’?嗯,对了,前些日子她的腿让开水烫了一下……”
诸亚男道:“小驹可不这么想,小驹认为可疑,他要密报老爷子,让老爷子派人到你那儿查查看。”
秦婉贞道:“亚男,不知道你听说没有,小驹让人害了。”
诸亚男道:“我知道。”
秦婉贞倏然笑道:“亚男,你怀疑小玲杀了小驹?”
诸亚男摇头说道:“不,我不怀疑任何人,小驹是谁杀的,我最清楚。”
秦婉贞道:“是谁?”
诸亚男道:“我。”
秦婉贞—怔道:“你?亚男,你可别……”
诸亚男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我先点了他的死穴,然后把他丢进了‘陶然亭’下那一片水塘。”
秦婉贞惊异地道:“亚男,真是你,你,你怎么会杀小驹,你为什么……”
诸亚男道:“我到你那去过了,小玲让我逼得差一点没撞死,后来他出来了,足证小驹怀疑没有错,所以我杀了他,我不得不杀他。”
秦婉贞惊得瞪圆了一双美目,道:“亚男,你,你,难道你……”
诸亚男道:“我没瞒你什么,我杀了自己人,这是江湖上最忌讳的吃里扒外,要是让我爹知道了,你知道他会怎么对付我?所以,我希望你别瞒我什么。”
秦婉贞胆识过人,因为她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就在诸亚男这一番话说完之后,已恢复了平静,她道:“谢谢你,亚男,对我,你既然能掏心,我还有什么好瞒你的?我也不该瞒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
“那就好。”诸亚男微一点头,眼望着别处,道:“你告诉我,他在你那儿住了几天了”
秦婉贞道:“打从他受伤的那天夜里起,—直到如今。”
诸亚男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他?”
秦婉贞道:“他是个英雄侠义,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我应该救他,是不是?当时要是你碰见了他,你也会救他,你不是为他杀了小驹么?”
诸亚男道:“你所以救他,只因为他是个英雄侠义,顶天立地的奇男子么?”
秦婉贞道:“是啊!难道……”
诸亚男道:“没有别的原因么?”
秦婉贞道:“别的原因,你是说……”
诸亚男霍地转眼凝目,道:“还要我说么,你是个聪明人,难道还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秦婉贞突然笑了,点点头道:“亚男,我明白你何所指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他杀了小驹?”
诸亚男道:“我不只是为他杀了小驹,我爹跟赵六指儿为官家效力,派出人手会合‘五城巡捕营’满城搜索他的时候,我也曾派出几个人去找他示警,可惜我派出去的人没能找着他,不瞒你说,我早就不满我爹的作为了,所以我一向很少在家,眼不见为净,没办法管总可以躲,可是做出背叛我爹的事,这却是头一回。”
秦婉贞道:“我知道,我就是问你为什么?”
诸亚男一双眉梢儿微扬,道:“我不怕你知道,也不愿意忸怩作态,我这人一向敢做敢为,而且敢当,我就是这么个性子,我对他动了情,你满意了么?”
秦婉贞笑了,道:“亚男,我一直打心里喜欢你,喜欢你这种脾气,这种性子,直率可爱,恕我直说一句,诸家也只你这么一个善良人……”
诸亚男道:“你用不着说这个,我好恶随心,并不在乎别人对我是个怎么样的看法,告诉我吧!救了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秦婉贞娇靥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异样神色,道:“亚男,你不顾意忸怩作态,是个敢做敢当的人,我跟你一样,我可以告诉你,我也对他动了情……”
诸亚男脸色为之一变,她要说话。
秦婉贞已接着说道:“只是,我对他的情跟你对他的情不一样。”
诸亚男冷冷说道:“有什么不一样,你对他是真,我对他是假,你的情成熟,我只是一时的冲动?”
秦婉贞摇头说道:“不,亚男,都不是,你能为他杀了小驹,谁敢说你对他的情不真,你已是这么大个姑娘了,比我小不了几岁,你的情又怎么会不成熟?”
诸亚男道:“那你对他跟我对他有什么不同?”
秦婉贞道:“我对他的情藏在我心里,我不打算让他知道,而且我也不打算让这份情有什么结果。”
诸亚男怔了一怔道:“你是说不打算跟他……”
秦婉贞道:“甚至连知道都不让他知道。”
诸亚男眨动了一下美目,道:“这是为什么?”
秦婉贞淡然一笑道:“不为什么,要是你一定要问,我只好这么告诉你,对一件事,各人有各人看法,各人也有各人的做法。”
诸亚男诧异地望着她道:“我不懂。”
秦婉贞笑笑说道:“你不是我,你要是我,你就会懂了。”
诸亚男直直地望着她,没说话。
秦婉贞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说道:“亚男,我一向喜欢你,也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妹妹,我不希望你我之间为这件事发生什么芥蒂,我所以这么告诉你,也是为让你放心,他现在在我那儿只是养伤,只等他伤一好,他马上就会走,我不会多留他一天,只怕我也留不住他,亚男,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能么?”
诸亚男低下了头,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秦婉贞笑了,一双美目之中泛起了一丝泪光,道:“谢谢你,亚男。”
“不,姐姐。”诸亚男道:“我该谢谢你,我羞煞愧煞……”
秦婉贞泪光一涌,道:“我早就盼你叫我一声姐姐,想不到今天才盼到,我该谢谢他,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要到哪一天才能听见这一声呢!好心也自有好报,要不是我救了他,我又怎么能得这么一个妹妹?这一趟没白跑,我太高兴了……”顿了顿道:“亚男,别说什么羞煞愧煞,人贵率真,这年头难得的也就是这两字率真,你敢做敢为敢当,对情之一事,应该这样。”
诸亚男抬起了头,娇靥上红红的,那娇羞之态爱煞人,女儿家毕竟是女儿家,这两字娇羞,再刚强的女儿家也难免,她道:“姐姐,能告诉我么,你为什么不……”
秦婉贞道:“刚才我不是告诉你了么?”
诸亚男微一抬头道:“我不认为姐姐说的是实话,任何一个女儿家,只要她对某人动了情,她希望跟他厮守终生,伴他一辈子……”
秦婉贞笑笑说道:“也许我是唯一的例外。”
诸亚男还待再说。
“别再说什么了,妹妹。”秦婉贞道:“刚才你还怕我抢呢!现在……”
渚亚男道:“刚才我怕姐姐抢,现在我倒希望姐姐能跟我……”
秦婉贞美目中泪光一涌,笑道:“谢谢你,妹妹,你的好意我心领。”
诸亚男道:“姐姐,我说的是实话。”
秦婉贞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我感激……”
诸亚男道:“姐姐……”
秦婉贞截口说道:“别再说什么了,妹妹,我这辈子跟婚姻无缘,我也打算要做一辈子老姑娘,刚才不说了么,对一件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各人有各人的做法,我过惯了这种天天应酬的日子,怎样也静不下来。”
诸亚男还想再说,秦婉贞已然说道:“妹妹,什么都别再说了,让我为你尽份心力,好不?”
诸亚男忍不住突然低下头去哭了。
秦婉贞紧了紧抓在诸亚男玉手的那只柔荑,道:“别这样,妹妹,这儿虽然很幽静,可是还有人从这儿过的,要让人瞧见了,那多不好。”
诸亚男哭着说道:“姐姐,我羞煞愧煞,更感激无涯。”
“行了,妹妹。”秦婉贞道:“什么都别说了,我出来好些时候了,你到我那儿去一趟,小玲一定也很着急,我该回去了,要不要跟我一块儿看看他?”
亚男忙摇头说道:“不,姐姐,我还有事儿,他在没受伤之前是跟一位沈姑娘在一起的,他一个人在城里受了伤,沈姑娘没跟他在一起,以我看,他一定是把沈姑娘藏在什么地方了,万一沉姑娘知道他受了伤,心里一急跑出来找他,那可就糟了,我得赶快找找沈姑娘,反正我已经把心交给他了,无论什么事儿都应该替他做做。”
秦婉贞微一点头道:“这一点我倒没想到,妹妹说得对,那妹妹何不跟我一块儿去看看他,当面可问问他,他把沈姑娘藏在哪儿了,不就省事儿多了么?”
诸亚男又露了娇羞态,迟疑了一下道:“姐姐说得是,那我只有跟姐姐去一趟了。”
秦婉贞含笑说道:“那咱们就走吧!”
拉着诸亚男往柳林外行去。
口 口 口
何长顺气急败坏,飞—般地跑进了院子里,何老爹从屋里迎了出来,脚绊在门槛上,差点儿摔一个跟头。
他迎着何长顺便道:“怎么样了?长顺儿,有消息么?”
何长顺满头的汗,顾不得擦,喘着道:“坏了,爹,听说傅大哥让那班狗腿子拿火器打伤了……”
人影儿一闪,凤妞儿已到了跟前,急急问道:“他人呢?落在他们手里了?”
何长顺道:“那倒没有,听说傅大哥跑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何老爹直跺脚,道:“这班狗腿子怎么会这么坏,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老天爷怎么不保佑好人?老天爷怎么不保佑好人……”
凤妞儿怔了一会儿神,转身要往屋里走,屋门口站着沈书玉,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