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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帐里的灯火已经多日没有熄灭,连她最宠爱的午印都有半个月未被召幸了。父亲失宠,少主利群也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听有些人说,她现在去跟着兀丹将军习武了。
大祭司占卜说这是天神对莫里族的惩罚,需血祭方可平息上神震怒,至于血祭之人,还要看天命……
一时间王庭人心惶惶,低等的奴隶不要说,连普通的牧民都整日提心吊胆!
以往祭祀都是用在他们眼里牲口一般的奴隶是没错,可也不是没发生过从牧民家里抓孩子的事情。
大汗帐里传出兀丹上将军的咆哮,这三个月要不是她手下的军队,莫里根本撑不到今天。平日里趾高气扬用下巴对着人的贵族在逃亡中反而死了大半。
不事生产,厌武忘本,竟然出现了连长弓都拉不开的女人。这种人是莫里的耻辱,贵族,哼,死了活该!
兀才不管自己算不算幸灾乐祸,反正,那些族里的蛀虫死了才是正好。她们的财产牛羊可以救活更多的族民。
可是今天大汗说什么?!
要从族里挑五百个孩子去祭祀!!
个老人知不知道族里总共还剩多少孩子,知不知道有了孩子才有希望!
三个月的逃亡,在严寒的冬天,饥寒交迫,损失无数的牛羊……
族里的健壮女子多半都瘦的皮包骨头,活下来的孩子不过半数,稍微孱弱些的都逃不过神召唤。十岁以上的女孩子都开始学着杀敌……
她这个一直坐在汗帐里,在族人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裹着最好的狐裘,吃着上好的小牛肉的老女人,有什么权利拿别人的性命去祭祀。
要祭祀,也该是她自己去,为莫里惹来今日大祸的不是她的决定么?
凭什么要那些年幼的孩子为她带过?
该死!都该死!
兀丹恨透了昏庸无能的大汗和那个装神弄鬼的祭祀老太婆,既然讲不通,索性摔帐了门自去想对策!
戍卫的士兵战战兢兢看着将军摔了帘子跑出汗帐,好像,将军和大汗闹翻了!
不知道、莫里族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
决战
一望无际的嫩绿色新草中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仿佛上好的织毯一样柔软的触感让人躺下去就不想起来。
生活在草里的小虫子才从冬天藏身的洞穴醒来,平日里叫声都是疏疏落落的,今天、更是一点儿也听不到了。
平日在这块地上觅食的黄羊早跑的没了踪影,几只瘦瘦的旱獭小心翼翼地从洞里探出头来张望一下,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兀丹坐在马上,看着对面天宁军队锃亮的盔甲,慢慢调整呼吸。
成败在此一战!
昨日她从大汗帐里摔了帘子出来时就知道,无论莫里族存亡,除非她造反,都是死路。
若灭族,自是战死;若不灭,一样是个死!
现在用人之际,那个老女人可以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对她宽容些,一旦不需要了,以下犯上的罪名够她死几十次。天宁人狡诈是狡诈,有些话说的还是蛮有道理,尤其那句飞鸟尽、良弓藏什么的。
是以回去跟自己的手下略略一分析,大家决定索性软禁了大汗,跟天宁军队决一死战。莫里女子不畏战死沙场,趁早打了,生死各安天命!
难得是近日开始用功的利群竟然站在自己一边,帮着反了她的母亲。
看她自从王庭迁徙以来的表现,这个少主竟是有救的。可是,若不是她当日孟浪行径,屠城筑京观,也不至于被天宁军队逼到此处。
左右一想,各位将领对她都是又敬又恨。大汗的其他几个女儿早在迁徙途中或因病或受伤故去,如今这仅剩的一个,纵有心把她怎么样,也没法下手。
何况她又一直认罪良好,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
最后一次回头认真打量了一下跟着自己的几万莫里女兵,几乎各个都瘦的皮包骨头,但是各个精神抖擞。
这样就好,对面的天宁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兀丹勾唇一笑,天宁人本来较为羸弱,此次深入敌区,补给线绵延近千里,屡次被自己派兵袭击粮车,也吃了大苦头。她自信熟读兵,手下将士书上下一心,若不是莫里兵力不足,一些草包贵族不中用,哪会狼狈到如此田地。
回头,抽刀,兀丹大喝一声:“姐妹们!给我……”
“兀丹将军,且慢!”天宁长公主月凤君忽然自敌阵中冲出,大喝一声,声音清越如金石,截断了兀丹即将出口的“杀”。
兀丹被她震的心神微乱,她不了解武功内力一说,只道没想到这三个月都坐在马上观战,连剑都没拔过的公主嗓门还能如此大。
两军交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给她这么一打扰,再冲锋就弱了几分,兀丹心中气愤,当下直着嗓子吆喝回去,“要打便打,我莫里今日输了认你天宁处置,绝无二话。还有什么可啰嗦的?”
凤君微微一笑,仍旧提气扬声道:“兀丹将军可想保全莫里族?”
三个月足够她了解蛮族的所有将领,她们都是骁勇善战但是不善于用脑,就算偶尔用计,也是跟狼群打猎学来的简单战术。
兀丹幼习汉语,爱读兵书,平民出身,年纪轻轻就从无数普通士兵中脱颖而出官至将军,可算是她们中间的异类。只不过还是缺了点儿狐狸的狡猾,年纪再大些就好了。
兀丹一愣,都这会儿了还保全莫里?开什么玩笑?眼见那女人已经纵马到己方弓箭射程,心里纠结着要不要放暗箭,吼道:“怎么个保全法儿?”
凤君向后摆摆手示意拼命想冲过来保护自己的魏紫衫少安毋躁,勒马停住,对着几万疲敝莫里女兵,高声道:“莫里族屠我天宁边境宁远城十万百姓,天宁追杀千里,莫里族死伤也算血债血偿!我说的可对?”
莫里族女兵一片窃窃私语,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塞外部族向来互相抢掠砍杀,两方争执,强者为胜。
若败者得脱,总要找机会报仇。原没什么不合理之处,天宁士兵追杀莫里族是为报血仇没错,莫里也记着天宁的仇,只要不被灭族总会还回去!
凤君见那些将领都不耐烦地盯着自己,继续道:“莫里逃亡千里损失惨重,我天宁追杀千里也是伤疲之兵。决以生死不过白白牺牲性命,我说的可对?”
莫里士兵仍旧窃窃私语,没人搭理她 ……
凤君咳一声,接着道:“是以,我有一个提议,希望兀丹将军可以接受?”
“我莫里族宁死不为奴,要想让我们投降就尽早死了那份儿心!”兀丹听她慢悠悠一句一顿,早不耐烦,挥着手中的弯刀大喊,打定主意若是下一句仍旧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便杀。
“宁死不为奴……”莫里族士兵齐齐拔刀,跟着呐喊。
天宁这边士兵心里同时揪紧,弓弦全部拉到极限,长矛横提准备冲锋。魏紫衫被潋琪和白朵拉住,急得直跺脚,自己公主站在人家射程之内气定神闲,真是命都不要了。
一时间似乎风止云住,连草尖儿都没有丝毫晃动。只有不安的战马反复刨着脚下的嫩草,踩的马掌上全是草汁。
凤君唇角上勾,仿佛对空气都凝滞了一般的沉重压力浑然不觉,拔剑摆势,声音甚至微带笑意:“莫里族有没有人敢与我决以生死,无论几人,若我输了,天宁撤兵。若莫里族输了,立誓自此绝不进犯天宁。”
此言一出,莫里族一片哗然,竟然不要求她们俯首称臣,甚至敢说“无论几人”,小瞧莫里族女儿!
兀丹与几个手下对视一眼,纵马而出,弯刀闪电劈下,“不用几人,我一人足以!”
凤君漫不经心回手架住她的刀,“将军说话可算数?”利群在后方高喊:“兀丹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莫里族生死托付与你,无论胜负,所有人都要心服口服!”
兀丹是莫里族第一勇士,一人可敌数十人,若她赢不了,其他人就更不用说。利群眯起细细的眼睛,看两军中央二人刀光剑影女来我往,心里打小算盘,似乎、无论输赢,情况都不会比现在更惨了。
她猜想,天宁国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需要军队赶回去,否则、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放过莫里族……兀丹琢磨这女人身形单薄,手臂细弱,看起来没几两力气,打仗又是一直指挥未杀一人,应该不会厉害到哪里去。
至于敢一人出来应战,哼,又是那些贵族一样的习气。练了三天武,练习时候把不敢还手的侍从打的哭爹喊娘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于是也不用巧力,只一刀一刀重劈而下,恨恨想要她几刀就被震到吐血,没想到越劈越心惊!
无论从哪个角度下手,一触到对方的剑锋立时就会生出有力难使的感觉,刀锋侧滑而出,仿佛砍进空气和流水,根本没有接触实物!
叮叮当当来回了半个时辰,兀丹已经有些气喘,那女人却勾着唇,在两马错身的瞬间低声道:“如果只有这些本事,即便我继续放水,女也撑不过一刻了……”
兀丹听了大怒,“放水”?你当我莫里族的勇士是什么人?猛吸一口气,出刀速度登时快了一倍。
凤君一笑,猛然大喝一声,踢掉马镫腾身而起,站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压下去。
兀丹仰身以脚控马,堪堪躲过横削的一剑。没想到那剑到了眼前忽然回转下沉,斜刺马腹,迅捷无伦的一点。没听见马儿的嘶鸣,原来凤君只是切断了马鞍的带子,如此一来,兀丹只能与她马下周旋,又落在下方几分。
兀丹翻身落马,打个滚蹲身横削,眼前穿着黑色重靴的两只脚忽然不见!
头顶风声呼啸,森寒剑气压下来,躲闪都来不及!
天宁一方爆出震天的喝彩声,莫里全军愣在原地。每个人都看的清楚,他宁公主忽然拔身而起,没有任何借力跃到空中俯刺下来,兀丹将军仰头时,对方的剑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
凤君收了剑随便拎着,扬声道:“还有谁?”
初春微冷的风绕着她游走,扬起微乱的发丝,长眉入鬓,明眸皓齿,一身白袍,没有铠甲!
一时间两边士兵都有些恍惚,她不是身处战场,牧马长歌、春日踏青,闲看流水清风,不过如此。
“没有人了吗?”
利群等了半天,己方败了,他宁的士兵并没有乘胜追击过来,于是越众而出,下马鞠躬道:“我以莫里族下任族长名义起誓,除非天宁犯我,莫里族再不会对天宁举起手中的刀!”
“好!”凤君淡淡一笑,转身就走。
天宁军队前后军呼唤,在这个时辰内撤离。
莫里族的士兵却在原地默立良久,这仗、结束的也太过、太过轻易?
吃了这么多苦,死伤这么多人,竟然就这么结束了?
真是……
史书记载:天宁隆瑞二十年正月,蛮族十万士兵进犯,一日攻占北方重镇宁远。初还朝的长公主月凤君自请带兵剿寇,以一己之力震慑敌军,五日即收复宁远,斩首万余。此后三月间连续带兵追剿,逼得蛮族王庭后撤千里。
此后五十余年,莫里族臣服天宁,视长公主为战神,言其在世之年绝不敢有丝毫异心……
长公主文韬武略,天纵奇才……
还朝
“捷报~~捷报~~捷报……” 风尘仆仆的传令兵拉长嗓子喊着捷报一路飞奔进来,直到大殿门口才被士兵拦下。坐在凤椅右侧的睿瑶自打听见“捷报”远远传过来就没停住笑,当下朗声道:“让她进来!”一殿大臣的目光都被进来的女兵吸引。
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可能还是头一次到这种大场合,紧张的走路都有些顺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