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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洞州糖厂”的字样投射到封闭的车窗上之前,桂阳雨便看到了它。桂阳雨刚想说些什么,听到桂阳河的一声低声清嗓。
“这事我知道。”桂阳河说。“你们是几点到的?”
“十点多吧。”
“那这儿八点多就开始有不少人了。”
“当时工人正在闹事吧?”桂阳雨说。
桂阳雨的问话是给他哥哥的,可是没等桂阳河回答,吉晖就插了话。
“还好,警察和工人们没有闹起来。”吉晖说。“看你挤到人群里,我想喊警察来帮忙的。可是我想,那个时候,警察对我的事肯定没有兴趣。”
“只有一辆警车,也奈何不了人多势众的工人。”
“我提个醒,”索依依突然开腔,桂阳雨和吉晖的对话骤然停止。“这些么个工人的做法啊,是你哥哥最抓心的事。搞不好,我想都会搅黄你哥哥的政治前途。”
索依依的话让桂阳雨和吉晖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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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至于呢。”桂阳河说。他发音带有轻蔑的调子。“蚍蜉撼大树。不过依依,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你为什么不早提醒我?”
此时莎拉布莱曼正在兴头上,也是曲子的高潮部。
“我们到了。”桂阳河让车子放慢速度,并打了个大弯。“车子开得我很紧张。这不是好东西。”
索依依在莎拉布莱曼不再引吭高歌而背景音乐依旧如火如荼时,吹出悦耳的口哨。
“我们是欣赏完你的口哨还是……?”桂阳河停好车,转过身,对着索依依。
索依依还没等她的话说完,已经推开车门。
桂阳河和索依依走在前面,桂阳雨和吉晖走在后面。后面的两个年轻人手拉着手,边走边观察着酒家的外表。酒家的外表和望进去的大厅装修采用都是冷色建材,谈不上什么风格,给人的感觉是它想往最时髦最不易落伍的建筑式样上靠,但何为最时髦最不易落伍,在理解力上又出现了障碍。在某些边角处,它是有意想突出地域特色来的,可是对此它遮遮掩掩,怕闪失过多落下笑柄。
坐定之后,索依依看了桂阳雨和吉晖一眼。这是她第一次正眼正式看他们。也许她患近视眼,站在楼梯上时看得不真切,也就不必认真。桂阳雨知道,这是某种信号,预示着嫂嫂实际上也想与别人交流。他对嫂嫂的印象一直珍藏,对获得她的善意款待信心未退。
“这是我弟弟开的酒店。阳雨,你知道这要感谢谁。”索依依说。
她说话的时候,先是扫了桂阳雨一眼,也扫了吉晖一眼,吉晖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眼神重又投注在桂阳雨的身上。对此,桂阳河看到了索依依的眼神指向,他的第一反应是看吉晖,他想看看吉晖对此的反应,并在与吉晖眼神的交流中略表歉意。
索依依的话在桂阳雨的心中激起了反响。他明白,嫂嫂是一个性情中的人,看上去直率得像个小孩子。听她的口气,好像哥哥帮自己的内弟的这个忙,她并不感激。她的心思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捉摸不准。如果她想拆哥哥的台,从某种意义上说,还可以理解,那么她拆她自己弟弟的台又是为了什么?换成另外一个人,以另外一种说话的姿势,桂阳雨会毫不迟疑地判定此人无根基无修养,粗浅松豁,可是索依依说话时流畅而有节奏的语调与略带表演却也优雅的举态,让他不敢轻易下这个结论。
吉晖指着一面装饰用的屏风问桂阳雨那是什么风格,桂阳雨答不上来。不过桂阳雨心里清楚,吉晖此举是要将他的注章力从嫂嫂那里分散开。
“潮汕地区的金粉漆雕。”桂阳河说。
“梅州的好不好?”索依依说。
“其实这就像洞州与厦门之间,怎么分得清?”桂阳河说着,把服务员端上来的菜着重放在桂阳雨与吉晖的跟前。“依依,要不要请道军一块来?道军是你嫂嫂的弟弟。”
“你主持,你决定。我是不想看到他。”
“好吧,下次碰见他,我再向他解释。本来嘛,政务上的宴席我也不会想到他,阳雨和吉晖就不同了,都是一家人。”
“我没有这种感觉。”索依依淡淡地说。
“好了,不说了。”桂阳河打断了索依依想补充要说的话。“这是山涧里的青蛙,没有污染,清补。我们一人一只的。来。趁热吃下,凉了就有腥味了。阳雨,社会的发展想求得人人都满意,是空想社会主义。”
“哥哥怎么说起这个?”桂阳雨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是想起刚才你提到的洞州糖厂的事。为了空想社会主义,我们为此付出的代价太高了。我说得没错吧?味道的确鲜美。在上海是尝不到这么好的味道的。在上海,动不动就是大闸蟹,那也叫美食?怎么样,不错吧?阳雨,在中国南方,糖厂大都要倒闭,社会已经无力再为它们输血了。当然,存活也许有,但也是勉强维持着。古巴糖、走私糖源源不断地涌进来,管理和经营都十分僵化的体制如何应对得了?今天,你在现场,一定体会到了工人的情绪。工人的情绪谁不能体会?可是,这是历史的必然进程。你可曾看过哪一个历史进程是真正叫人满意的?我是说叫每个人都满意的?有,当然有,那是在孔夫子所向往的三皇五帝时代。但你知道,那是一种假想。阳雨,你说,我们可以走到工人当中,直言不讳地向工人宣讲历史进程的无情、残酷?有这个必要吗?他们能够理解吗?只有了解历史,了解历史哲学的人,才能平心静气地读懂这隐藏在历史深处的玄机。我们了解玄机,但玄机不可公开,不可解释,更不可公示,但是,我们要让那些辛辛苦苦的工人们了解到付出必要的小代价还是需要的,这比之于几十年前用几千万人的鲜血和肉体来获得取社会的进步,更是微不足道。重要的是,社会的前进要获得必要的动力,动力来自于燃料,这燃料就是小部人的短期内的自我牺牲或被迫牺牲,否则社会就会因为没有动力而止步不前。”
“动力?”桂阳雨想说出自己的观点,可是形成话语的竟然只有两个字,这让自己很是沮丧。
“对不起,让你误解了。就你所看到的而言,应该用另外一个字更恰当,就是优化。”桂阳河把节奏放缓,他发觉自己的语速过快了,这有失他的风范。
桂阳河心里清楚,他的近似于演说似的语调,不只是说给桂阳雨听的,也是说给吉晖听的。吉晖其实对此并不感兴趣,不过,她也没有反感的表情。她从小对高谈阔论就避而远之。她也最瞧不起班上那些对争论总自以为是的同学,从中学到大学一直如此。好在桂阳雨似乎没有这种嗜好。
“社会总是处在不停地优化之中,就像生命总是不停地运动。在我看来,优化不仅是生命的最高运动形式,也应当是社会形态运动的最高形式。不,我的观点绝不是什么社会达尔文主义,但你可以说是效率决胜主义。”这时服务员端上另一盘食物,桂阳河将玻璃转桌一推,他就坐在那些夹过、舀过的盘碟的正中,而新端上来的食物基本上就转到了桂阳雨和吉晖的面前。“三五分钟前,这些墨鱼还是活的。来。这下子是一人两条。这个里面是满满的墨,啊,墨不要挤掉,咬的时候要特别当心,否则脸上会溅上黑墨。据说这些墨补肾益脑、和胃健脾。依依,这是你最喜欢吃的。但愿你们二位也能喜欢。”
吉晖咬得太猛了点,脸上涂上了一片的墨迹,桂阳河与桂阳雨忍不住笑逐颜开。只有索依依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没有太多的表情。桂阳雨注意到,索依依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她的心思似乎有所转移,但有时却也能回到桌子上来。
吉晖脸一红,起身去洗手间。
“阳雨,”桂阳河见弟弟的目光没有离开吉晖的背影,便招呼一声,以便让自己的观点有个下文。“当然,工人的生活保障市里正在设法解决。可是最重要的是工人们要自找出路,而不是一心只巴望着依靠政府。这个思维的改变,老实说,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吃完了,口还是漱一下的好,要不然牙齿都是黑的。”
吉晖洗净了嘴角上的黑墨,清水尚未在她的脸上风干,因此她的脸蛋显得水灵,煞是捉人。桂阳河的眼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
“哥哥,我站在你的对立面。”桂阳雨抬起头,直视着桂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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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阳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自以为自己的演讲如高屋建瓴,没有料到会杀出桂阳雨的轻轻一语。他回想起自己整个演讲的内容一番之后,安定了下来。他认为自己的看法自圆其实,没有漏洞。
“说说看。”索依依说。
索依依提示把桂阳雨和吉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索依依的神情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回过神来,愿意关注到眼前的风景人物。
桂阳雨的目光与索依依的目光相遇。桂阳雨的目光是热烈的。那倒不是因索依依而发,索依依自己也明白这个,那热烈的目光完全是因为桂阳河的言论而激起。桂阳雨意识到了自己目光的走向,他回避了,转向了桂阳河。桂阳河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但是他没有任何见外的表情。他只想听听桂阳雨会说些什么。
“阳雨,多吃点好东西吧。”吉晖说。
“哥,并不是这样……不过,哥,太多的针锋相对会让这些海鲜变了滋味。”桂阳雨对着吉晖狡黠一笑。
桂阳河从桂阳雨的眼睛里看到某种倔强的东西。
“你真叫人扫兴,阳雨。”索依依旁白。“你不知道这个小城有多么沉闷。一个市长,再加上一个市委书记的声音,就是全市的声音。不论是大会、小会,不论是广播还是电视,还有那份下三烂的《洞州日报》,发出的哪像是人的声音?我以为你会替我说出点人的声音来呢。”
“依依。”桂阳河声音虽小,但很坚定。
“你也会是一个叫人沉闷的人吗,阳雨弟弟?”
桂阳雨没有回答。他当然不能只为了博得嫂嫂的欢心而举止不当,再说,他实在也把不准嫂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态。
“这汤很好喝。它怎么叫,哥哥?”吉晖说。
“鲍鱼汤。今天师傅煮得不如往常。它会使你的眼睛更加明亮。”
“那我可要多喝一点喽。”
“全国最好的鲍鱼之一就在洞州市的一个半岛上。那地方很不错,我想有时间带你们去走,还有个天然的抽象画廊也在那儿。”
“抽象画廊?”吉晖很是惊奇。
“你去了自会知道。”桂阳河轻轻一笑。这一笑很自足。它让他想起了白茹宁。“都那么叫,多少可以搭上点界吧。”
“电影上不少凄风苦雨的镜头也在那里拍的。”索依依说。
“确实如此。”桂阳河点头赞同。那是你的凄风苦雨啊,索依依,而不是我的。“阳雨,吉晖,我会安排接待科、办公室或者宣传部的人带你们看看这个城市和周边地区。我是一个外来的人,可以说见证了这个城市的发展历程。二十年前,我刚来这里,最高的楼是六层……”
索依依打断了桂阳河的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