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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昭,姑姑来了,姑姑来看你了,可是你在哪儿?
很久以后,我抬起头,看向一直无声地站在我身旁的男人。
“他同你一般中了毒,不过他中的毒比你深太多,发现时早已气绝多时。”
他似读懂我的目光,慢慢道来,“御医在你和小昭吃过的点心中发现了剧毒。”
点心里有毒?我不大相信,庆元宫中的所有食物均为本宫中厨人亲制,每晚,我都要厨人作几样小点心,作为我和小昭的夜宵。吃了这许久不见中毒,怎么单单这次就中毒了?是厨人有意投毒吗?不会吧,我与他们无冤无仇,自问平日里待他们不薄,他们没有理由要加害于我,就算要害我,小昭呢,他只是个孩子,他又招谁惹谁了?赵政说小昭是四天前下葬的,这样说来,我最少昏迷四天了,看来,这毒药的毒性还真够毒辣。
是谁?到底是谁要害我和那孩子?我们招惹到了谁?小昭不过是个失了母亲,又不受父亲重视的可怜小孩;我不过是个流离他乡,朝不虑夕的亡国之人。
不过,也许我招惹到了太多的人。
我猛然想起除夕之夜,步云殿上一双双妒恨交织的眼,是因为赵政对我的青睐才招致了这场飞来横祸吗?
是这样吗?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它理由。
赵政长嘘一口气,“所幸你中毒不深,不然……”
不然,我就会象小昭一样,是吗?
我记起那天从赵政之处回来后去看小昭,看到他房间的案上摆着空了半盘的点心。
心猛地一抖。
当日我因为心情不好,加之疲乏无甚胃口,回到自己的寝房后,只匆匆吃了一块点心,而且还只是咬了一小口就没有再吃。
一小口就已让我昏迷四日,何况小昭一个小小孩童,何况他吃了半盘!
我想起毒发之时的百般煎熬,小昭当时又受了多少折磨!心被人大力揉绞般痛不可抑。
我不能,不忍,不敢再想下去,我只觉遍体生寒。
半月之后,除了嗓子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的身体已基本痊愈。
那天,我再次来到小昭的寝房,自毒发醒来后来过一次,半月来我未再踏入这间屋子半步,生怕睹物思人,而今,置身其中,不仅悲从中来。
屋里到处都是那孩子的影子。
窗前的几,他曾伏在那里认真读书;北面的床,他曾在卧于其上安然入眠……
我流恋地扫视着屋里的一切,目光停在墙上挂着的一柄小剑之上,那并非真的宝剑,只是一柄由桃木做成的小孩子的玩具而已,是小昭的宝贝。
我梦游般走过去,静静地摘下那把剑,托在手中,寸寸抚摩。
小昭的脸渐渐从剑上生出来,他先是扑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后来又眯了眼无声地冲我微笑。
我望着那柄剑怔忡出神。
我看见小昭手握这柄“宝剑”煞有介事地指挥着虚空中的“千军万马”的可爱模样,他曾不止一次在我这唯一观众面前表演过,演得有模有样。
彼时的小昭与平日大不相同,平日里他全然是个腼腆的孩子,彼时的他,清俊的脸上除了惯常的腼腆,还带着一丝不可自抑的兴奋之情,以及遮掩不住的英华之气。
彼时的小昭,可爱到令人叹息,每当他为我表演时,我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不知魂归何处的母亲,便会为他的母亲深深叹息,叹息她不能如我一般,看到自己的儿子是这般招人怜爱。
姑姑,姑姑!
我仿佛听见小昭在叫我,四下环顾,只是一室的静寂与悲伤。
那孩子是真的不在了!
脸上似被盐水浸过,微微生疼,我木然抬手,低头看着指尖上泛着清光的水痕。
小昭,姑姑很想你。
夜晚,我来到宫后的快雪亭,在漫天的繁星中,点燃了小昭的剑。
我看着那柄剑被我点燃,看着它散发出越来越亮的猩红色的光,看着它被烈焰完全吞噬,看着它一点点燃烧成灰,被寒凉的夜风吹入幽邈苍穹,消散无踪。
我抬起头,但见星汉漫天,光华灿烂。
小昭,这其中有没有一颗是你?
小昭,你终于可以和自己的母亲团聚了,姑姑有些羡慕你,姑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自己的家人?
小昭,姑姑刚刚把你最心爱的“宝剑”烧给了你,有了它,你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指挥你的千军万马,你的母亲定然会为你感到骄傲自豪。
此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明亮又美丽。
小昭是你吗?是你来向姑姑告别了吗?
好孩子,不要怕,放心地去吧,姑姑会为你祈祷,祈祷你在另一个世界里可以永远平安,快乐。
对了,小昭,如果你见到姑姑的侄儿小荻,请你告诉他,姑姑也很想念他,姑姑希望你和小荻能和睦相处,作一对好朋友。
会吗?
会吧。
一定会的。
第42章 第二十三章:死亡之雪(3)
赵政(嬴政)
我一直不能接受母后已经离去的事实,可是,不管我怎样的心有不甘,母后的丧仪还是在今天如期举行。
我跪在母后的棺前,想起那晚,她在夜风中绽放的璀璨笑容,不觉泫然涕下,我再也料不到那竟是母后留给我最后的记忆。
母后,政儿会记得你,永永远远地记得你。
记得,并且只记得你对政儿的好。
这段日子以来,姬梅一直陪在我身边,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沉默无语,看不出表情,但我依然会在不经意的回眸间看到她凝望我的眼,她的眼中是满满的关切与怜悯,给我的,我确定。
我痛恨被人怜悯,堂堂秦王,执掌天下生杀,何曾需人怜悯!可是她的怜惜,让我珍视,更令我欣喜。
她在怜惜我,她在为我心疼。
在一个令你思之如狂,却始终待你冷若冰霜的女人眼中,突然看到为你而生,名为关心与怜惜的情绪,难道不值得欣喜吗?
夜阑人静,我躺在床上,带着对母后,对姬梅的纷纭思绪,沉沉入睡。
早上,刚起来,就听近侍禀报说庆元宫出事了。
什么?!
那孩子死了!姬梅人事不醒!
我疯了一般向外冲去,脑中一片空白。
你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姬梅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面无人色。
看着她,我有一瞬不能呼吸,胸口的闷痛令我几欲捶穿胸肺,她此时的样子和母后薨逝当日的情形何其相似。
恐惧悄无声息地攫住了我的心。从小到大,除了在赵国躲避赵人追杀时,我曾感到过恐惧外,我已经很久不知恐惧为何物了,自十三岁登基以来,只有别人恐惧我的份儿。
但是现在我感到深深的恐惧,我怕就在下一个交睫,床上的女人就会如母后般离我而去,永远地离我而去。
我不能,也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尤其是她。
我厉声责问跪伏一地御医,她和那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御医回复说,姬梅和那孩子服食了某种毒药,具体是哪种毒药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毒毒性甚为峻烈。
服毒?
怎么可能!
她们有什么理由服毒?
那女人还没完成刺杀我的心愿,她怎会服毒?至于那孩子,更无理由,再说一个小小孩童要去哪里淘换“剧毒”?
他们断不会服毒,定然是有人刻意投毒,刻意加害他们!
是谁?到底是谁要害他们?
无论是谁,我都绝不饶恕!
胸中痛恨交燃!
恰逢此时,有人来报庆元宫里一名做点心的厨人被人发现自尽了。
点心?我的脑中灵光一闪,看向不远的几案,几案上一盘制作精美的各色小点心。
我走过去,端起那盘点心细细观瞧。五颜六色的小点心虽已过夜,却依然香气不减,我托着那盘点心,半侧了脸,命令身后的御医将其带走仔细检验。
回身望向床上面色青白的女人,我想起了另一个受害者。
我的儿子,小昭。
看到那孩子的一刹那,我的心猛地一滞。
那倒卧在血泊中的小东西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我木然地向那一动不动,看上去无比凄凉又无比恐怖的小小躯体走过去。我的腿仿佛已不是我的,我只是机械地迈步,机械地向他走过去,我真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走到近前,床上的惨象实在令人不忍目睹。
那孩子蜷曲着侧卧在床上,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他的侧脸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干涸的血丝一半挂在他的嘴角,一半垂落在床上,他的颈下是一大滩黑色的血渍,不单是颈下,床幔上,地上,到处都是他的血,一口口,一滩滩。
我深深吸气,想藉此纾解心中越发沉重的怨郁之气,不想浓重的血腥之气在呼吸之间不期然地蹿入我的鼻中,瞬间盈满全身,我不由一震。
看着床上死去多时的孩子,我的孩子,心酸伴着心痛瞬间漫顶。
我慢慢走到他床前,缓缓坐下,坐在他身旁,定定地,呆呆地看着那一动不动的小小的人儿,诸多影像自眼前一一闪过。
我想起姬梅初次把他带到我面前时,他的惊惶畏缩;我想起那晚在庆元宫第二次见到他时,他伏在姬梅怀里辛苦忍咳的红胀小脸,以及怯意深深的黑润大眼;我想起他在我面前背诵先贤名篇时的异常流利;我想起他听到我的夸奖后,先是小心地偷瞄我一眼,然后再望着姬梅腼腆地微笑;我想起自己曾问他长大后的志向,他告诉我长大后要竭尽所能地帮我分忧解难;我想起他说出这番话时音容中的无比郑重。
我想我是开始慢慢地喜欢上这个孩子了,可是,就在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的时候,他,却死了。
以这样一种可怜,可怕的方式结束了短暂的生命。
当年,我曾亲赴赵国监斩十万降俘面不改色,而今,这孩子凄惨的死状甚至令我这自恃遍览血腥之人亦觉毛骨悚然。
果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么?
我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彻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击中我心深处某个我尚不自知的柔软。下一刻,眼中有滚热的液体直坠而下,颗颗,串串。
一片朦胧中,我戚戚地望着那孩子,我的孩子。
“小昭,你叫小昭是吗?”尽管在你生前我从不曾叫过你的名字,我漠视你的存在,但是现在,如果你听得到,你要牢牢记住,“父王绝不会让你白白死去,我定会查出到底是谁害死了你,我定要让那些害你之人以痛苦于你千万倍的方式死去。”我摸着他冰凉的小脸,冷冷咬牙,“父王发誓!”
事发第二日,御医向我禀报,我要他们查验的点心,的确有毒且毒性异常霸道,据姬梅的中毒症状及小昭的死状,他们推断此毒乃北狄剧毒——千片雪。
医书上记载:千片雪,状似霰雪,洁白晶莹,无色无味,中毒之人,三个时辰之内,五脏俱腐,吐血不止,四肢抽搐,直至气绝身亡。
小昭可怕的死状在脑中一闪而过。
千片雪?
我冷冷哼笑,很好,寡人记住了。
第43章 第二十三章:死亡之雪(4)
四日了,距事发之日已整整四日,御医们全力以赴,姬梅仍然昏迷不醒。
四日来,除却上朝,我几乎全天待在庆元宫,寸步不离姬梅左右,奏章我也叫人送来这里。
今早,早朝散后,我回到庆元宫,摒退了所有人等,静静地坐在她床边,执起她的手扣在掌中,她的手柔软微凉。
望着她有如安眠般的沉静容颜,我想起自母后去世至举丧礼的这段日子里,她给予我的温暖照拂。
当日,惊闻母后薨逝噩耗的一刹那,整个世界在我面前轰然崩塌,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