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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阳河畔-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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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工宣队进驻学校以来,学校中出身于工人家庭的师生,身份倍高,施以重用。前天主持宣判大会的石棱是初中三年级学生。父亲早逝,母亲在国营农场基建队当泥工。因母亲对他过于溺爱,从小养成了放浪的习性。在学校里抽烟、纵酒,还爱耍弄女同学。初二时,一怀孕的女老师上数学课,上课预备钟响了,他就故意将讲台上的黑板擦丢在地上,讲课时,女老师要擦黑板,只得挺着肚子十分困难地弯着腰去捡黑板擦。看到这一情景,他高兴得哈哈大笑。引来了全教室的笑声。
下课了,同学们都涌进小便所去小解。女小便所的蹲位不够,好些女同学就只得面对树丛蹲下方便。石棱发现这一新景点后,为了看得清楚,他回农场去弄到一个望远镜,藏在腰间。下课钟一响,他就迅速溜出教室,钻进树丛,调好镜头,对准女同学小便时经常蹲下的蹲位,当女同学急急忙忙直奔这里就位时,庐山面目就全落在石棱早已瞄好的镜头里……爱逞能的石棱还常常将他看到的山山水水向他的好友有声有色地描绘……后来学校知道了这件事,对他作出记过处分。工宣队进校后,就是这个石棱,一跃而成为校中的红人、学生中的明星。吴春失马之后,他马上升为学校革委会的副主任。县三代会的常委。
    
工宣队突然又撤走了,接着军宣队又进驻了学校。工作组、工宣队、军宣队走马灯似地一晃撤了组,来了队,一晃撤了这个队,一晃又来了那个队。这究竟是为什么?工作组来时,说是执行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撤走了,却说他们是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工宣队来了,说是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军宣队来了,说是“三支”“两军”压倒一切。时而这个正确,时而那个正确;时而这个领导一切,时而那个压倒一切。朝三暮四,朝令夕改。究竟谁对谁错?城上旗号变换不停,报上口号声音常变,平民百姓,无所适从。
由于工宣队的撤走,新来的军宣队又有新的计划,新的路数,对陶天赐、吴春和江秀峰的判刑这件事,没人查管了。不久,被批判斗争的牛鬼蛇神又送往干校。于此,陶、吴、江三人像扫地出门般的被从中学撵到干校去。
干校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新生的一种特殊“学校”。这种学校不分年级高低,课本一律用“语录”,教员有正面教员和反面教员。正面教员授课,不管中听不中听,学员必须洗耳恭听;反面教员讲课,学员可以中间插话责问,对照检查,检举批判。在这学校里,学员没有统一结业期限。有些学员几天几月就可结业出去,有些学员头发变白了,胡子长了,仍然待在这里。
来到干校以后,陶天赐和江秀峰两人同住一间茅草房。在干校里,陶天赐和江秀峰两人享受的政治待遇和一般学员不一样。听说他们俩来这里是“监督”劳动的。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的是,同是判有10年徒刑的陶天赐和吴春,吴春享有“三八”制待遇,天赐却没份。江秀峰的刑期比吴春短,江秀峰却是“监督劳动”而吴春并不受监督。“三八制”即一天24小时8小时劳动,8小时休息,8小时睡觉。而对监督劳动者却不讲“三八制”。有时他们可以参加学习,有时却不准参加。跟大伙一起劳动回来,吃过饭,大家休息去了,他们不能休息。厕所水池里的水干了,他们必须马上去挑水;猪栏脏了,必须马上挑水冲洗;快下雨了,必须马上跟伙房收拾柴禾;出纳的儿子病死了,必须拿孩尸去掩埋;场长夫人出差去了,垃圾桶里混有月经纸的垃圾,也由他们拿去倒掉……
在干校虽然不像在学校那样天天被批判斗争,天天写检讨交代。但是,在这里,却天天在干着重体力劳动,这对一个从家门到校门,又从校门到校门的知识分子来说,是够难受的了。陶天赐像只瘦牛,驮着重担,天天都在崎岖的山路上趔趄。
夕阳西下,众鸟归巢。陶天赐挑着按规定每担必须120斤重的绿肥,沿着羊肠小道从山上下来,向农场走去,当汗水流干之后,他想:当年爹娘生他,养他,那是多么的爱他疼他呀!小时候他听娘亲说,当爹爹站在门外,知道房里娘生了个男孩,他高兴得在厅里不断地说“我有了,我有了!”就是说他生了六个女孩之后,现在终于生一个能传宗接代的男孩来了。后来,由于兄弟的反目、势利的纷争,引发到了枪刀相见。这使爹爹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但是,爹爹并不气馁。他相信生下的男孩一定不会像他那样艰苦,他相信儿子一定会为他争气……然而,现在的他,却落到这个地步。爹娘他们泉下要是有灵,知道他们的儿子漂泊天涯,天天在深山密林之中苦命挥汗。他们一定十分伤心失望的……
他又想:人啊,都是人,而有些人却随便拿别人来耍弄,侮辱、摧残。都是娘生肉长的啊,为什么这些人不被当人来看待?
 
   第二十七章(3) '本章字数:2136 最新更新时间:2011…11…22 10:10:05。0'
 
 走着,走着,他口渴得十分难受,这时,他见山脚边蹲着一间茅草房,屋顶上正冒着袅袅炊烟。他就来到茅草房边,放下肩上沉重的担子,敲茅草房的竹门。
开门出来的是个身体高大、满腮胡子、年纪约有50开外的男人。此人说话口齿清晰、姿态文静。从口音中,可以断定他不是本地人氏。但为什么一个外来汉子却如野僧般的住在这荒山的山腰间呢?
正当陶天赐心里嘀咕的时候,这大胡子大伯端出一碗番薯汤让他喝。又饥又渴的天赐几口喝下了番薯汤,跟这位大伯聊了起来。
这位大伯原是国家地质探测队的工程师、曾跟随著名地质学家李四光走南闯北,对祖国的名山、大川、荒原、沼泽进行探测。57年底被划为右派。58年从河南流放到这里劳动改造。这大胡子右派,劳动改造的地点不是在农场,也不是在厂矿,而是在苗寨的农村。他自己砍来木条,割来茅草,在山腰间盖间小茅草房。劳动回来,自己就在这里煮饭充饥,过着原始人那样的生活。
这大胡子工程师,不仅能探测地层里面的矿藏,也能探察人的思想状况。他见这位蓬头垢面,
坦胸露乳挑重担的青年相貌清秀,举止文静,彬彬有礼。他想一定是跟他命运一样的天涯沦落人。
于是,就随便的跟陶天赐谈了起来。命运一样,同病相怜,天赐也将自己的境况简单地向他述说。这两个右派就在这次巧遇中交上了朋友。
在这一穷二白的国度里,却让着受过高等教育有专业技术的人才,在这荒山僻野中挥汗干粗活。难道这些人不明白什么叫“浪费”?封建年代的苏东坡被流放到边远的海南荒岛上的儋耳。在那里他仍然能开馆教书、育才,他仍能写诗作赋。而正干着极其伟大事业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工程师??地质探测工程师和人类灵魂工程却无辜地负着枷锁,他们才干被掩埋在这偏僻的山沟里。
陶天赐在干校里所在的那个班,是个机动班。机动班的工种多样、常变,不像专业班那样工种单一。如种田班的学员,他们光管插秧收割;木工班、光管锯木、刨板。别的不管。这样可以逐渐适应劳动环境,掌握生产方法,少受监督者的指斥和喝骂。而机动班的学员今天干这,明天做那;今天修水沟,明天挖鱼塘;上午摘山兰,下午种橡胶。样样都干,样样都使班长不满意。这个班的每一个学员,没有一个没被班长骂过、整过。
班长是个老知青。年纪已过不惑,但仍是孑然一身。他曾跟干校里的炊事员寡妇谈过恋爱。双方同意过春节后就结婚。想不到年底的一次狩猎中,班长使用猎枪走了火,被火药烧伤了右眼,结果,右眼瞎了,婚姻也吹了。
这位独眼班长,一身蛮劲,干起活来,不惜力气。他旗帜鲜明,立场坚定,对黑帮、五类的斗争毫不手软,因此,他常常得到领导的表扬。他是汕头人,他说的普通话汕头口音很重。声音又大得吓人,好像在跟人家吵架。
一天,独眼班长安排陶天赐上山砍树叶做绿肥。回来后切碎撒到干校的试验田里。天赐接受任务后马上上山去。砍了一担树叶后,下山来到山腰的地质工程师的茅草房边休息。当然,这两位同病相怜的知识分子凑在一起,免不了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通。
想不到,这一次陶天赐又遭殃了。
晚上,干校召开大会,斗争右派黑帮陶天赐。说他阶级本性不改,利用劳动时间进行反革命串连,不服从劳动管制。
说“进行反革命串连”,就是说他到大胡子右派那里去讨水喝、聊天……说“不服从劳动管制”,是说他砍的绿肥,重量不够,叶质不嫩,撒肥时站在田埂上向田里撒,而不是下到田里去,边撒边用脚踩……
斗争后接着宣布两点:一、令陶天赐将跟大胡子右派串连谈话的内容用书面作出交代。二、从开会的第二天起,陶天赐专管饲养牛群。放牛时,不能让牛糟蹋庄稼,牛的头数只能增加不能减少。
叫陶天赐交代所谓串连的事,这对天赐来说,并不陌生,但叫他当牛司令,这简直是叫他上刀山下火海。干校的牛群50多头,有水牛、黄牛,有公牛、母牛、仔牛。品种不同,性格各异。在这荒山旷野之中,要是它们放肆任性起来,天赐这个从来不曾放过牛的书生,怎么驾驭,如何指挥?
然而,陶天赐还是当起牛司令来了。
天蒙蒙亮,陶司令就起床了。他到食堂去领回一碗稀饭,在饭里撒了一撮盐巴,胡乱地喝下肚子。戴上斗笠,披上塑料风衣,蹬着一双海陆空胶鞋,手执一支竹鞭,向牛棚走去。
棚里的公牛母牛见来的不是原来的主人,而是个新角色。它们不断地给他投来蓝色的眼光。那个背上有一个凸峰的公牛,不停地甩着尾巴,鼻孔里频频呛气,好像向他下了驱逐令。那头肥臀**的母牛,圆眼老是不停地转着,好像对这个新主人的厌恶,又似对这位新主人的不信任……
看到这些情况,陶天赐心中一缩,他想:“我当右派,我当黑帮,常常粉墨登台表演,这里的人们都厌恶我,歧视我,难道这里的牛们也知道我是右派、黑帮,也歧视我、憎恨我?他又想:他们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忘恩负义、卖友求荣。赐我右派,谥我黑帮,对我极尽诬蔑打击之能事,又煸动世人歧视我、孤立我……这些牛畜牲,难道对我也要这样?我站讲台十余年来,面对求知欲很强的年轻学子们,诉说着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他们哪一个不诚心聆听我的教化?现在,你们这些畜牲对我却这么瞪眼怒眉的,我不狠狠地揍你们才怪……他扬竹鞭,狠狠地向那个瞪眼丢尾巴的驼蜂公牛打去。公牛挨了竹鞭,低着头,钻到后面去。其他的母牛、仔牛也像变得老实起来。陶天赐走到牛栏门前,拨开关闩,打开牛栏大门。这时,公牛、母牛、仔牛像决了口的洪水,一下倾栏向外奔腾,使得陶司令一下傻了眼。
 
   第二十七章(4) '本章字数:1397 最新更新时间:2011…11…23 15:23:17。0'
 
 那头驼背凸峰的公牛,撒腿就往林子里钻。在它的带动下,一些母牛、仔牛也跟着蛮动。陶天赐扬起竹鞭赶了过去,那只公牛尝过竹鞭的滋味。一见鞭影,步子马上停了下来。接着,竖起脖子,窥看田野。就在这时,它背上又挨了一鞭。它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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