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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惊魂
当辛烁再一次踏入宸兴宫的时候，竟有一瞬间的恍惚！距离上一次过来这里，已经有五个多月了！从荷叶飘香的盛夏七月，到寒风瑟瑟的十二月隆冬，他竟然已经有这么久没有见过梦回了！
辛烁特意嘱咐，不要让人通报，只自己一步一步向着洛神殿走去。天已经很冷了，宫内都生起了火炉。当辛烁迈入洛神殿时，就看见紫叶正蹲在地上，往一尊青铜的火炉里添加煤炭。漆黑的碳被扔进了火炉中，瞬间便燃起了浓烈的黑烟。紫叶顺势掩住了口鼻，然而辛烁却毫无防备地被碳烟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辛烁咳嗽着，眼睛里面都被熏出了泪水！
紫叶闻声回头，发现身后站着的人竟然是辛烁！她大吃一惊，急忙跪拜：“皇上……”
辛烁一边咳嗽着，一边挥手示意紫叶起身。他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燃着的劣质黑碳，问道紫叶：“为何宸兴宫里烧的是黑碳呢？银碳呢？为何不用银碳？还有，怎么殿内没有烧起地龙呢？难道这么冷的天气就让你们主子靠着这么个炉子取暖吗？”
紫叶闻言，无比委屈！她用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好半天才道：“回皇上，因为宸主子近来根本不得皇上的待见，内务府就对娘娘十分地怠慢！别说银碳，如今能有这些黑碳取暖，已经是不错的了！奴婢同紫衣姐姐几次去内务府要他们送些银碳来，但内务府的人却说今年冬天的银碳不多，要先供皇上和其他几宫娘娘使用！最后，他们只分给我们一部分黑碳。黑碳燃烧有浓烟不说，燃不了多久就会灭了，火也远不及银碳！就算这样，内务府送来的黑碳也有限，根本不够烧地龙用的！之前德妃、纪妃和贤妃娘娘都送来过些银碳，但终究是不够用。娘娘见状也没说什么，只说让我们省着些用。每次烧火炉的时候，就让奴婢们拿黑碳和银碳混着烧，让奴婢们都一同来取暖……”
“内务府这些个倚高踩低的狗奴才！”辛烁听了紫叶的话，气得咬牙切齿，“他们竟敢这般怠慢贵妃！来人啊，给朕将内务府总管来顺给撤了，交给暴室好好管教！内务府上下所有管事的奴才，统统罚奉一年，然后安排到辛者库劳作！”
崔喜见辛烁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也不敢求情，立刻按着他的吩咐去做了。辛烁又问道紫叶：“那你家主子现在何处？”
“娘娘正在暖阁里作画。”紫叶急忙回道。
辛烁朝着暖阁走去，到了门外，却又踯躅不前。屋内的女子穿着一件银灰色貂鼠皮夹袄，内里着一套月白色的丝绸衣裙，一头青丝在脑后随意地挽着，却比之那些浓妆艳抹、华衣美服的女子更加明丽动人！梦回正在旁若无人地作画，她手里握着画笔，在一张宣纸上细细地勾勒着。辛烁平复了一下再次见到她的激动的心情，蹑手蹑脚地绕到梦回身后，只见她画的正是一树腊梅。白色的梅花、红色的花蕊、蜿蜒的虬枝，都在她的笔下栩栩如生！辛烁终于按捺不住，在梦回的耳边轻声唤道：“梦回……”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梦回吓了一跳！她猛地转身，却意外地跌入一个宽广温暖的怀抱中。熟悉又许久不曾闻过的龙涎香飘来，竟生生带出了梦回的泪水。她无言地缩在那个怀抱里，深深地、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辛烁紧紧地搂住梦回，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温柔又地低沉地一遍一遍地说道：“梦回，对不起！梦回，我好想你！”
一场大雪悄无声息地在夜里落下，将偌大的皇宫重新装扮，掩盖了那些浮华、肮脏已经勾心斗角。
穆紫娇近来是喜忧掺半。喜得是皇上和梦回终于解开了心结，和好如初，两个人又都恢复了笑模样；忧的却是她的心头肉余儿，因为孩子已经快两岁了，会跑会跳，小小的永昌宫东配殿已经不再能满足他渴望玩乐的天性。余儿整日嚷着想要出去玩耍，可是穆紫娇又害怕他被其他人发现，终日提心吊胆。
然而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也哄不住余儿了！因为外面下了大雪，小小的人儿还从未见过雪，所以格外好奇。余儿嚷嚷着一定要出去玩雪，但穆紫娇不依。从来温顺乖巧的孩子这一次终于不再听话，嚎啕大哭起来，怎么都止不住！穆紫娇心疼余儿，也怕他的哭声引起别人的注意。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妥协，同意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让玉楼她们带着余儿出去玩雪。
胖乎乎的小人儿被裹成了一个肉粽子。穆紫娇生怕余儿冻着，于是夹袄、棉裤、斗篷、帽子统统都给他往身上套，最后就只留了个白胖的小脸在外面。余儿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拉着玉楼的手不停地催促她快点走。穆紫娇嘱咐着玉楼，道：“就带他从后门出去，到玉液池那边玩玩就好！那边晚上少有人去，如今下了雪，应该更加不会有人了，不过千万要小心，别玩得太久！”
玉楼点点头：“奴婢省得！娘娘放心好了！”说罢，她牵起余儿的小手，笑嘻嘻地道，“走吧，小祖宗，玉楼姐姐带你出去放放风啊！”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顺利离开了永昌宫，穆紫娇暗中松了一口气。但是莫名其妙的，心头就是有一股东西笼罩着，让她隐隐觉得不安，却又说不上原因。
世事难料。穆紫娇以为在这样积雪的深夜，根本不会有人去玉液池边，但是老天就是喜欢捉弄人，偏偏安排了殷采薇过去！
殷采薇呆呆地坐在落满了雪的湖边，出神地望着一池的湖水。今夜她又做恶梦了，梦见的依旧是那个被她遗弃的孩子。孩子的小脸因为窒息而变得青紫吓人，他睁着一双凸出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问道：“母妃，你为什么不要我？母妃，你为什么要杀我？”
殷采薇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她真的很后悔听了上官淑妃的话，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原本她可以有一双儿子承欢膝下，但如今一个儿子被她自己的决定害死了，另一个被淑妃霸占着，自己很少能见到！这就是报应吧？这就是老天对她贪恋权势和富贵而泯灭人性的惩罚！
听说她那个可怜早夭的孩子就是在玉液池边被掐死的。所以殷采薇从噩梦中惊醒后，就独自来到湖边，想要祭奠那个孩子。她怔怔地望着结了一层薄冰的水面，喃喃：“孩子，母妃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过得好吗？母妃很想你，母妃对不起你……”
“哗哗、哗哗——”
殷采薇身后的树丛中，突然发出了一阵声音，像是有什么人走过来了！殷采薇浑身一哆嗦，警觉地回头。只见枯死的灌木丛里，一个小小的孩子正与她面对面站着，一动不动。两个人隔了虽然有一丈远的距离，但殷采薇却吓得面无血色！那个孩子，竟然有着和映儿一模一样的面容！难道是那个孩子的鬼魂一直在这里徘徊着，不肯离去吗？
殷采薇吓得丝毫不敢动弹！那个刚出生就惨死的孩子，是因为带着强大的怨念，所以才阴魂不散的吗？他是来向自己寻仇的吗？不然为何她总能在深夜里被他纠缠，陷入深深的梦魇之中？
“啊！”殷采薇惊得大声叫喊起来！她疯了一样地拔腿就跑，她害怕那个孩子会来报复她！殷采薇一路跑回了鸣佩宫，在冲进自己的宫殿之后重重地倒下！从那天起，因为惊吓和寒冷，她竟大病一场，昏迷了三日之久，醒来之后性子越来越阴沉。
第二十二章 珠胎（1）
半年之后，梦回再一次有了身孕。
辛烁为此开心不已，甚至大赦天下，以祝贺他与梦回的孩子再一次到来！梦回也十分欣喜，因为幻影大祭司和风易经过了半年的努力，已经基本可以保住她剩下的魂魄不被吸走。只要在怀孕到生产的过程中好生注意，就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为了保住梦回和她的这一胎，风易受了白川的嘱托，特意从鬼国来到昭阳看护梦回。当然，此事辛烁一直不知，所以对外只道是风易前来探望师妹白皖，在昭阳小住几个月。而在白皖的和乐宫中，则是秘密地摆起了祭坛，将海皇泪供奉在其中，每日通过白皖与风易的联合作法与祈祷，来增大海皇泪的法力，保护梦回母子。
然而在另一边，朦皎也从云晴快马寄来的书信中得知了梦回有孕的消息。她已经私藏了宗归半年，如今终于到了用得上他的地方了！朦皎立即命令宗归开坛作法，用邪术来暗中破坏海皇泪的力量。
两方力量相互制衡着，一时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然而在梦回四个月身孕时，风易惊觉海皇泪内部竟然出现了一团不明的暗流！这一团诡异无比又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暗流，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海皇泪的力量！风易大惊，立即找来白皖商议对策。然而，因为对方隐匿地实在太好，使得他们之前一直没有察觉，如今竟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二人竭尽全力，却无可奈何，终于于一日黄昏，海皇泪不堪风易、暗流以及另一边吸引力这三方力量的对抗，从内部开始，碎裂成一堆齑粉！
当梦回知道这个消息时，却显得比任何人都平静。她慈爱又温柔地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似乎看破了一切：“多谢风先生和皖妹妹这段日子如此尽心尽力地帮我！如今事与愿违，恐怕都是天意。我本就不属于这里，只是偷来了这一段浮生，如今也该还回去了。原本作为兰茱时，我的生活淡然如水、平平无奇。好在有这些年的时光，让我看尽人生百态，也终于找到了一个白首不相离的一心人！梦回此生，死而无憾了！更何况，如今我还有这个孩子。我只求二位一定要保我到生产之时，让我能将这个孩子顺利地生下来！这样有了这个孩子，皇上才能有所依托，而我的生命也得到了延续！等我走后，至少这个孩子还能代替我，陪在皇上身边！”
她说得那么平淡，却让一旁捧着海皇泪碎片的白皖泪如雨下！老天何苦捉弄这一对真心相爱的鸳侣呢？既然能让他们跨越了时空相知相许，为何不能让他们相守到老？难道这就是有缘无分吗？还有她的王兄，她怎会不知道王兄对梦回的心意呢？王兄一心期望着梦回幸福，甚至从未把自己的心思说出口。难道老天真的要将梦回从那么深爱她的两个男人身边带走吗？
辛烁忙完了一天的事务，正准备去宸兴宫陪梦回用晚膳。他刚踏出宣室殿的殿门，却看见白皖蹲坐在外面的阶梯上，掩面哭泣。辛烁心中突然就没来由地“咯噔”一下！他阔步走过去扶起白皖，关切地问道：“贤妃，何事如此伤心，要在此哭泣？”
一向清冷持重的白皖，如今却哭得像一个泪人一样！她抬着哭红了的眼睛，望着辛烁，无助地哭喊着：“皇上，苏姐姐她……苏姐姐就快要离开了！”
“离开？”辛烁心里一慌，急忙追问，“为何要离开？梦回她要去哪里？”
“苏姐姐就快要死了！”白皖歇斯底里地将这一句话喊出来，终于泣不成声！
当白皖把梦回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辛烁之后，辛烁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瘫坐在椅子上。白皖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也抱着膝蜷缩在一边，二人静默无语。
过了好久，辛烁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要朝门外走去。白皖一惊，也紧跟着起身，问道：“皇上，你要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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