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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分宜心中一凛,惨淡一笑,“父皇。你多活几年,可是帮了儿臣和明宪啊。为何轻贱自己的身体如此?”
“朕死了,如你的意思。免得,让你日夜难安。”景帝冷冷道,“你与梁成的事,朕早已知道。只做不觉。你逼死了他,朕也不想再活。朕恨不得杀你。”
景帝的声音冷傲,如刀子滑过顽石般刺耳。
“可惜朕不能杀你。朕为皇帝,自有一番责任。这是身为皇帝的自觉。朕痛恨这样的责任,就如痛恨你一般,却无可奈何。”景帝苦笑道,唇边的皱纹更深,“朕为何会爱一个你爱的人。朕恨自己,亦恨你的清高自傲。皇室的尊严让朕时时刻刻感受到你的蔑视。被自己的女儿蔑视,你知道父皇心中是什么滋味儿吗?朕夺了你的爱人,你恨吧。”景帝冷冷笑着,眸色如子夜一样黑的不见底,看不到一点儿亮光。
“你恨朕,可又不得不倚靠朕。你方才说让朕多活几年,朕偏不如你的意。朕就要荒淫至死,朕做一个昏君,才显得你的英明。然而朕这样一个荒淫无道之君却是你的父亲。这一世,你觉得你身为西宫是否足够了?哈哈。你这样的人却有一个不堪的父亲。你手里握着江山,那又如何?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国家,会毁了你。但是朕看不到了。朕想看看,你结局如何?朕死,亦可享受国礼。而你呢?” 景帝的声音越来越高亢,仿佛拉过了劲儿的琴弦,稍有不慎就会崩断。
“有一天,儿臣死了。魂飞魄散,尸身如何又有什么关系?父皇不必为儿臣担忧。”萧分宜心痛,面上却是淡淡的,仿若没有听清景帝的话,然而哀恸的眼神却泄露了自己的心绪。她的手乃至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父亲说出的话,伤了她。她也以为,权力之外,有何可惧。掌权的人,最怕失去权力。如今,她越发觉得,她还有可惧之事。她的亲人,亦可以成为杀她的利器。
“不过你对自己这样狠,国家交给你。朕也放心了。”景帝忽而疲惫至极的说道,“朕死。明宪继位。于你却是最为尴尬的局面吧。帝王,必然不容卧榻之侧他人酣眠。”
“儿臣知道。”萧分宜面色平静,“但是,明宪须得习惯掣肘,才能成帝业。”
景帝眼眸一亮,他的女儿,果然不凡。一个帝王若有掣肘,要么快速反击,成败却不能保证。要么蛰伏以后谋,才能有必胜的把握。
“明宪年纪太小。朝政与他,负累大于掌权的兴奋。且待几年以后,才能尝到其中的滋味。到时候,我自然放手。”萧分宜叹气慢慢说道。
“到时,你如何想,朕怎么知道。许是到时,你也会觉得西宫做的舒服,而不愿拱手相让?”景帝挑眉,斜睨。眼神中有厉色也有期许。
萧分宜心中一沉,竟是缓缓跪下,垂头。
“儿臣当此立誓,若有违背,天地不容,天下诸人皆可讨伐。”
她说的极为缓慢,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语气不容质疑。
景帝又眨了眨眼,冷笑道,“你虽无意,然你身边之人呢?你敢保证。”
景帝的声音又轻又缓,似是嘲弄。
萧分宜赫然抬头直视景帝,只觉得他距自己越来越远。她跪在父亲的床边,起誓不违背自己的弟弟。然而她的父亲不信。
此刻,萧分宜面无表情,胸腔中热气翻腾,身形颤抖,缓缓开口道,“儿臣必亲杀之。”
景帝观她面色,知她所言必然会做到。心中才安定,开口道,“朕累了,你回去吧。太医的药,朕自当按时服用。你也不必再来探望。梁成已死。朕心也死。”
萧分宜漠然起身,手心间的玉戒硌的她疼痛难忍,但她就是忍不住要握的更紧。
牟平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直到回到御书房。
“殿下,奴才错了。”牟平跪下告罪。
“你错了?”萧分宜挑眉道,“你哪有错?你隐瞒父皇的病情不报,也算是忠君。今日之事,你做的好。父皇已达成目的。如何?你确实办的不错。”
“殿下,奴才……奴才……不敢。奴才……”牟平已带了哭腔。
萧分宜仰头吸了一口气,蓦然,执起书桌上的砚台,狠狠的砸了下去。牟平却是不敢躲,硬生生的受了一下。砚台结实,又滚落到地上,铿然之声入耳。
“如何?痛吗?”萧分宜冷声问道。
“殿下,奴才错了。奴才无法。皇上亦是奴才的主子呀。奴才已受殿下之怒气,心中有痛,不敢言明。”
“你心中有痛?”萧分宜忽然笑了,“你也心中有痛。甚好。下去吧。伺候好父皇。”
牟平不敢多言,亦不敢再多呆片刻,立时退出了御书房。肩膀上传来阵阵剧痛,已让他咬牙流汗不止。
萧分宜累极了,靠在椅背上,一动也不想动。悲痛吗?她感觉不到悲痛。她只感到一股无法抚平的怒意,却不知该怎么发泄。她也渴望能有个人,在最痛时,可以安抚她。然而没有。只有她自己。
悲哀吗?她自问。惨淡一笑,确实悲哀。人生天地间,惟父母,兄弟姐妹,爱人而已。她有什么?萧分宜又不忍自问,她知道自己根本无甚可悲哀之处。
此时的御书房压抑沉闷,如死水一般的让人窒息。这股死气遏制了她昏聩的思绪。她的非分之想,早已断绝。
烛光映动她年轻的脸。白皙的脸颊显得昏黄憔悴,还有那一股神伤,蹙在眉间,郁郁不得。
呆了一会儿。她带了侍从离开御书房,缓步朝观星台而去。侍从抬着銮驾稳稳的跟在她身后。她已坐惯轿子,但步行却能增添路途的愉快,亦能舒缓她烦乱的心。
太子宪凌晨时分醒来,见到冉华靠着床边熟睡。
他想也没有想,赤足下地,在寝宫内走来走去,胡乱的扯那些纱幔,却是没看到他想看的人。心中有些不乐意,便嚷嚷道,“都睡死了,本太子醒了,也不知道伺候。”
众人纷纷惊醒,匆匆跑了进来,见太子真的醒了,而且赤足在地上,又纷纷跪在地上,哀求太子穿鞋袜。
冉华已惊醒。看了看太子,神智才清明。立刻抱了太子到床上坐好,盖好被子。
“冉华,怎地是你在伺候?西宫哩?孤生病,怎地也不见她?”太子宪声音清脆,急切的说道。
“公主原是来过,太子还未醒呢。白日里还得上朝,奴婢好不容易将公主劝走。有奴婢在这儿,也能伺候好太子。”冉华边说边拿出帕子给太子擦了擦手,又接过侍从递来的茶水,喂着太子慢慢喝下。
“孤躺了几日?”太子宪眼睛亮晶晶的问道。
“三日了。”冉华叹了口气,“太子病了,差点急死公主了。太子以后可得注意,这晕厥之症不能轻忽。御医们还担心呢?说是要五日才能苏醒。现下,太子醒了过来,奴婢真是高兴。公主亦高兴。”
“原是躺了三日。今日可是过了冬至日。”太子忙问道。
“冬至日已过。”冉华说道,“昨日,藩王世家们已进宫,也已祭祀。”
“想来是父皇去的。”太子宪撇了撇嘴,“父皇定是不乐意。往年也是孤代劳。今年,却是劳烦了父皇。”
冉华看了太子一眼,笑道,“太子孝心可嘉。奴婢亦感动。”
“呸。”太子宪笑了笑,“少取笑孤。”
冉华不说话,又接过侍从递来的白粥,慢慢喂给太子宪。
“孤已经好了,梁成已死,孤怎敢再犯这晕厥的毛病。”太子宪说的淡然。
然而,冉华听得心惊。
“冉华,你怎的把粥都撒了。”太子宪不满的说道,“梁成的死,总要面对。西宫的用心,孤明白。你放心,孤再不会为此事,与她置气。”
冉华垂头,缓缓说道,“太子所言甚是。人死不能复生,该面对了。”
“是呀。”太子宪笑着说道,仿若新生。
第27章 二十七 潜流
萧堪自回到宜欢宫,便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理会林一的问话。
只漠然坐在书案前摆弄些书画墨迹。
林一不明所以。却也能猜到必然是与萧分宜有关。若是萧堪不愿提起,他也问不出什么。所以干脆转了个话题,慨然道,“王爷离开汝南也有十年了吧。想必许多事情,和原先不一样了。这宫里也是如此,十年前和十年后差别还是很大的。若说起来,十年前的景帝也是位明主,随又能料到如今这形势呢?”
说完,眼眸一转,却见萧堪仍是一副沉思的摸样,只是双眉皱了皱。林一心中有了腹稿,开口又道,“王爷此次冒险进京,应是有了通盘考虑才做了打算。现在已行了大半,难道还能退却吗?”
萧堪眼眸一闪,迸射出一道寒光,忽而又隐了下去,扭开脸,叹道,“孤和太子也是血亲。”
林一听了此话,心中一笑。转念一想,汝南王说这句话,难道真的是打了退堂鼓。他心中不信,面上却有些惶然之色。
“虽是如此。然而古今帝王家最多的便是这血亲相残。这一点孤还是晓得的。倒是,如今。孤有些作难。苏幼平此人,到底要如何用,才能为孤谋取最大的利益。” 萧堪转过脸,看着林一,“萧分宜甚是关心他。孤如果轻举妄动,她必然会不惜一切与孤拼到底。”
“王爷是否高估了苏幼平在她心中的位置。”林一分析道,“毕竟,苏幼平的身份对皇室来说是麻烦。如今,景帝患病卧床,太子年幼,西宫独撑大局。若是再来个储君风波,只怕大厦崩于前,就在倏忽之间。”
萧堪何尝不想拿苏幼平的身份做些文章。上一次放走人,是因为还没有把握能完全钳制住萧分宜。如果皇室根本不予承认苏幼平的身份,那么他便是作茧自缚。如今的形势,还不宜兴兵。倒是明年的河套之战,是个时机。
这样的时机,不只萧堪看得到。世家们也不会放过。萧分宜更是明白。所以还要再等等。
天色微明,寒气尤胜。各宫,都已经有些走动之声。毕竟在人家地盘,今时不同往日,多些谨慎总是好的。况且,这些年来,宫里是越发的冷清了。景帝倒是没有太多的妃子,自从皇后去世,景帝再未纳妃。也不甚宠幸后妃。只有两三位妃嫔的采薇宫,更甚冷宫。
宫里的情形,各地的藩王世家们年年进京,也明白的很。因此,也不敢像在自家一般放肆无礼。
刘辉是云州刘氏的公子,世袭的勋贵,祖上以资产帮助太祖取得江山,功劳甚大。而且刘氏一脉并不喜好弄权,因此甚少参与朝廷之事。只一心一意经营家业。时日长久,竟成了第一皇商。
侍从们也是知道这位公子出生豪富,因此服侍上更是小心。刘辉一行人出手大方,侍从们也欢喜,越发尽心尽力。然而刘辉想要从侍从口里打听些消息,却是无人敢讲真话。他心里着急,再过几日,就要奉旨出京,返回原籍。若无诏书谕旨而私自滞留京都,会以谋反论罪。他当然不会以为有人真要如此做,但也不想平添是非。苦恼了一日,不得不再次托人去石曼卿处,让他替自己引荐。
染墨一身书生打扮,显得不伦不类。扯了扯头上的方巾,甩了甩宽大的袖子,又瞅见自家公子一脸郁闷的表情,心里有些好笑。这位公子自打出生,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无论是看上的人还是物,如果想要,那是什么法子都想的到。现如今,算是碰上了克星。
“染墨,你可是在心里笑话你家公子?”刘辉不乐的问道,四肢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岂敢岂敢。”染墨嘿嘿一乐。
刘辉冷哼一声,“你当真以为本公子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