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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弟钟亮对我微笑,捏我鼻子,说:乖,戴上,这样我就放心了,这个东西很有福气。
我心中一阵剧痛。
钻心的剧痛。他送我到楼下,我说我自己上去就好了,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同意了,他说那么你好好睡觉,明天我再来找你,我知道有一家店在开玩具展,一个赛一个可爱,我们去看,你喜欢什么我都买给你。可好?
我强忍着心脏异样的跳动,微笑,说:好。
他也笑,伸手,似乎想摸我脸颊,但终于没有,转身,走了。师姐再见,你不要太想我了哦。然后,终于,不忘耍宝,学施瓦辛格,在大堂中,当着保安面,摆Pose装酷,念I'llbeback。我几乎呕吐,只恨手中没凶器把他砸死。看见我作呕的表情,他满意地离开了。
我忘记上电梯,一时看着他发呆,他的背影,的确,带着陌生的忧郁,高而且瘦,头发很短,双手放在裤兜中,恍惚中真的会认为是我师。
我再次鬼上身,张口,叫他:钟亮……声音非常小,他当然没有听到,还好。
转身上楼,那块兽骨,挂在脖子上,从冰凉的,渐渐变得温暖了,但还不习惯,不时刺痛我的皮肤,电梯中,我的脸,如此陌生,那是只为了我母亲存在的脸,对于他而言,就是和他爱过的那个姑娘一样的脸,而不是,我的脸。
那不是我的脸。
我再次,失声痛哭。
那一夜我睡得很晚,反复把玩着那骨,脑中嗡嗡作响,心中暗叹:我师就是我师,即使他已死,也留给我无数谜语,不让我安生。
去网上搜索舍利骨的消息,一片空白。果然是世上独一,除了他,恐怕没人知道了。
再比较记忆中那张资料图,和眼前的骨,每个齿轮都一一合上,我知道就是它,但为什么是他。我师不给我的骨,怎么知道,最后,还是到我手上。我笑。
折腾到一点半,终于睡去,把骨挂在胸前,似回到从前,一夜无梦。
我张开眼睛,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三秒钟以后,我挣扎着爬向电话,一边爬,一边骂:死钟亮,催魂,这么早打电话来,要不要我活啊。
那电话声很响,一声声,让我想到我师以前骂我笨蛋的情形,出了千分之一的差错,他电子眼一扫便知,骂我你小时候吃错了什么药!
他一骂我,排山倒海,脸红脖子粗,什么风流才子,什么一世惆侥,毁于一旦。到后来,我懂得自动犯错误惹他生气,看他骂我,一边喝茶一边吃小吃,当下午茶娱乐,骂完,赏他一杯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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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笑,我想我今日一定要把这事告诉钟亮,问他有没有这样被虐待过,还有,要讹诈他一个巨大的玩具娃娃才好,一边想,一边接电话,问怎么这么早?
但,不是钟亮。
我市名人,黑白两道都闻风丧胆的钟奎先生,打电话给我MorningCall,问我:钟亮在你那里吗?
不在啊。我说。
不在,他昨天什么时候走的?再追问。
晚上啊。我继续迷糊。
几点,钟奎难得好耐心,继续。
十点左右吧,我说。
哦,好的,谢谢你。打扰了。电话那边礼貌用语嘴边挂,说完,断线。
我握着话筒,还未完全清醒过来,过了三十秒,终于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了,尖叫一声,捂住嘴巴,抖着手,打电话到钟亮家,占线,再打,占线。继续打,还是占线。打他手机,自然,关机。
我坐不住,挂掉电话,浑身颤抖,站起来,头一晕,又坐回去,深呼吸,再站起来。刷牙洗脸穿衣服,五分钟内,冲下电梯。
门卫阿飞跟我打招呼:今天好早啊……话未落,我已冲出门。
打车,去钟亮家,司机先生被我阴沉脸色影响,一路狂用,到了,跳下来,按门铃。
开门的是钟母,垮婷贵妇已六魂无主,我抓着她问:钟亮……她神情死灰,绷级道:钟亮失踪了。
千般宝,万般宝,儿子心上宝。
钟奎出去了,钟夫人和我坐在客厅中。偌大的客厅一个人也没有,电话线已经被拔掉。有事会打我们私线的。她解释。
钟亮失踪了。
这句话,是我市纵横风云的大富豪,钟奎先生所言。也就是说,钟亮是真的失踪了,我无需多问,我有理由相信,在这我毫不知情的一夜,他们已经翻遮永安城的每一寸土地,动用了我难以想像的人力和物力,但,钟亮失踪了。
这不是普通人家的失踪,,而是在钟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偌大一个永安,又是那么渺小的城市,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钟家。
我陪着钟母等在家中,她不时看我一眼,眼中风云变幻,有钟仁的事情在先,又摊上这回钟亮,她扑上来咬我我都不吃惊,但她毕竟是钟夫人,坐性了,还让佣人给我看茶,她说钟亮常常说起你。
哦。我说。
他好像很喜欢你,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我不知道。我说。
我不知道。一片空白。我师死时也无这般手足无措。他死了,尘埃落定,尸首被撞烂,埋在商档公墓,我也不想去看。他死了。我离开他已经很久,我不知道我如何回去,我知道我们毫无退路,他死了。
但钟亮……钟亮……
我怔怔,落下泪来。
钟夫人见我落泪,眼睛也红了,柔声劝我,你别哭,别哭。又叹气,可惜你老师已不在了,不然,钟亮哪会出什么事。
话音落,我头中巨响,对,老师……摸出那坠链,问钟夫人:是和这有什么关系吗?
她抬头着,整个人呆住了,一眼中有着巨大的恐怖,一瞬间,瘦了二十斤。
她瘫在沙发中,眼泪流了出来,喃喃:他居然把这送给了你,他居然送给你,明明告诉他绝对不能取下来的……他居然……
话未落,闭上眼睛,声音也变了,低哑而颇抖着说你走吧,不要再等了,钟亮不会再回来了……我的儿,你的命……
整个客斤幽暗而狭长,开了一个小灯,落地窗的窗根落下巨大的阴影,钟夫人似老妇,对我说:他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我心中一万根针在刺,但依然问。
为什么……钟夫人深呼吸,睁眼,看我,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而大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你老师抱他来给我们时,就说了他脖子上的吊坠无论如何不能摘下,否则,他就会被抓走,再也回不来了……
她自顾自说着,想站起来,但又终于缩在沙发中,着着地面,低声继续你知道吗,他是那么漂亮一个孩子,我一看他,就容欢他……那么聪明、漂亮的孩子……
我愣住,几乎似化石,后面的话再也听不见,我师,已死,高高在上,看世间苦乐,我们翻不出他掌心我觉得我被这巨大的阴影狠狠压住,难以呼吸。朦朦胧胧,听得开门声音,看见一个男人走进来,到钟夫人面前,听她低声和他说了什么,然后,走过来,站在我面前。
我抬头,看,是钟奎。
我招呼也不打,恍惚地,问:钟亮……
钟亮再也不会回来了。钟奎说,他居然把那东西给了你……
他看肴我,眼神陷落在阴影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说你走吧。
刚刚你夫人说的……我还想问。
她什么也没说,钟奎的声音直线一般平板,说,你走吧。
他转身,扶着钟夫人,慢慢地,走了进去。
等等!我叫住他们的背影,我只想再问一个问题。钟亮是老师的孩子吗。
他们怔住,钟奎一言不发,要拉钟夫人走,她却转过身来,答:不是的,钟亮他,是孤儿。
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走了。钟奎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显得那么瘦小。
我走在路上,迷迷糊糊,居然已经入夜了,大街上充斥着一种莫名而诡异的欢乐气氛。终于去海豚酒吧,酒保还在看连续剧,就像一个真正的局外人。我的故事,终究只是我自己的故事。我叹气,喝酒,握着吊坠,想到钟亮之母,问:他为什么把这给了你……
为什么?我也想问:钟亮,为什么?
答案可能很简单。但谁知道你,谁知道我师。环中有环,我无巧手,不能解连环。
记得第一次见钟亮,代我师拿信件给我,穿格子衬衣,说看过我的小说。我看他,就想:我师的新走狗一个。
本以为是路人甲,但一次来,二次来,三次来也是他。我师弟子都死绝?我暗想。
但我现在知道不是如此,精明如我师,一切事情,都有他的道理,你送钟亮那吊坠,你让钟亮来见我。为什么?
而钟亮,你送那吊坠给我。为什么?
你是机关算尽,尽忠职守?还是,一无所知,但,爱着我?
你爱我吗?没有人爱过我。我以为爱过我的那个男人,原来爱的,根本不是我。我只是一个虚幻的生命,不知自己怎样来,也不知自己怎样去。
你知道吗?我真的害怕,原来偌大一个城市,根本没有我的血亲,我以为是我母亲的人,根本不是我的母亲,我以为是我情人的人,也根本不是我的情人,他们都骗了我。我害怕我就这样相信了你,就这样相信了你是爱我的那个人,就那样相信了。
我们其实是陌生人,你不知道我的故事,我不知道你的故事,我们在各自的故事里呕心沥血,肝肠寸断,却不对彼此说。
钟夫人回眸看我那一眼,一直在我眼前,她的眼神我看不懂,那样深深地,带着绝望,她说:钟亮他,是孤儿。
你是谁的儿子?你从哪里来?钟亮,笑得嬉皮笑脸,冷幽默到我无可奈何的那个钟亮,若你回来,坐在我对面,安安静静握我的手,把这一切都告诉我,我就爱上你。不管我是不能爱你,还是已经爱上了你。
但他们说,你已经不会回来了,他们信誓旦旦,说:你被抓走了……因失了那吊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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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抓走了你?我喝下去的酒又苦又辣,毫无头绪,昨日的故事电影般重放,惊心动魄,来归兽,杀手,呕吐物……来归兽!
我猛然清醒,却发现酒吧里安静得不像话,而外面吵闹得过分,可能今天是除夕了。酒保依然看连续剧,丢一瓶酒给我,任我自斟,我问他:今天除夕吗?
他抬头,看我一眼,说:是啊。过了会儿,又问:那个常和你一起来的帅哥呢?
我喝干一杯,笑,反问他:你说哪一个?
酒保笑,笑罢,对我竖大拇指,是不是夸我,我们都各自有数。
但终究是过年,走在街上,到处是烟花爆竹,头头们终于开恩解禁,烟火商们憋了几年的力气,统统把鞭炮做成了小型炸药,人人都放了假走在街上,奇装异服,欢歌笑语,谁管你是人是兽。永安就是这样一个五光十色的城市,似一个巨大的舞池,你敢上去狂欢,你就是神的宠儿。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