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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德尼尔要给我这种力量?”这名年轻教士问道,“我做了什么值得拥有这种恩赐的事?”
波缇洛普对他笑了。“你是他的门徒。”
“我不是!”凯德立说道,然后他脸上出现惊恐的表情。因为他刚才对自己教派的女教长承认了这件事。
再一次地,波缇洛普只是笑了。“你是,凯德立。”她说,“你不折不扣是我们的神的门徒,也是他的兄弟神欧格玛的。别从仪式或是否尽到义务的观点来衡量信仰的忠诚。用你的心、道德以及爱来衡量。你是一名学者,你那充满探求力的理智跟心灵,都证明你是个有天赋的学者。这就是对德尼尔忠诚的证明。”
“在艾福利看来我并不是。”凯德立争论道,“他常威胁要把我逐出教派,正因为我在你刚才说不重要的那些仪式中言行失当!”
“他没办法将你逐出任何教派。”波缇洛普回答道,“一个人不可能被‘逐出’信仰的天赋。”
“信仰的天赋?”凯德立回答道,“如果你必须这么称呼它,那恐怕我根本从来就不属于这个教派。我没有天赋。”
“太荒谬了。”波缇洛普回答道,“你是我所见过最符合德尼尔信条的人。我亲爱的年轻教士,这就是何谓信仰的天赋!你怀疑自己开始展现的力量吗?”
“不是这些力量本身,”凯德立带着他标准的顽固回答道,“而是它们的来源。”
“就是德尼尔神。”
“你可以这么坚持,”凯德立回答道,“而去相信也是你的自由。”
“等时候到了,你也会相信的。你是德尼尔教派的教士,追随着一位要求独立、实行自由意志,以及运用智慧的神。”波缇洛普继续说道,再度仿佛读出了凯德立的心思。他不禁猜想,波缇洛普是不是自己也曾经在许多年前经历过这样的情景。
“你的确是该有疑问——对一切的事情,甚至对于神的存在,或生存本身的目的。”波缇洛普继续说,榛色的眼睛中出现一抹遥远而神秘的神情。“如果你只会盲目地遵从一个又一个的仪式,那就跟卡拉敦四周原野上的牛羊没两样。”
“那并非德尼尔所要的。”波缇洛普接着说,神情平静而具安抚性,直视这名被吓坏的年轻教士。“他是艺术家、诗人及具有开放思想之人的神,否则他们的所作所为就仅只是对他人而言不切实际的东西。凯德立,问题,比答案要来得有力量。它才会让人成长——朝着德尼尔神成长。”
在凯德立心中的某个深处,他祈祷波缇洛普说的话就是真相,祈祷着这些显然相当具有智慧的话语,并非某种站不住脚的希望化身;只因为他是这么困惑而绝望才产生。
“你是被选中的人。”波缇洛普接下去说道,将对话导回更具体的方向上。“你听到了歌曲,而且,渐渐地,会越来越能够解读它的音符,更加了解你在我们称之为生命的、这令人困惑的经验中所在的位置。”
“我是个魔法师。”
“不是!”这是在整段对话过程中,女教长第一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而凯德立明智地没有立刻回答。“你的施法能力绝对是属于牧师的。”波缇洛普坚持道。“在你施展过的法术中,有任何一项,是异于你所见过其他教士所施展的?”
凯德立努力地回想许久。实际上,每个他所施展过的魔法,都至少在某方面跟牧师法术相同。即使,如今这个类同也跟森林地带的教士——德鲁伊——所拥有的变形能力相似。不过,凯德立知道,他所拥有的力量还是跟那些不同。
“我并没有为这些咒文进行祈祷。”他争论道,“我并没有在早上下床时,心里想着今天我应该能创造出光来,也没有感觉到有将手臂变成松鼠爪子的需要。而且,我一直都没有向德尼尔祈祷。”
“你读了那本书。”波缇洛普理论道,消解了凯德立渐增的气势。“那就是你所做的祈祷。至于选择魔法跟记住它们特定的咒语跟语调,你并不需要。你听见了歌曲,凯德立。你是被选中的人之一,非常少数人中的一个。我好几年来都一直这么猜想着,而在几周前我才了解到,你将会取代我的位置。”
“你在说什么?”凯德立问道,而波缇洛普一面说话,一面开始解开长袍的扣子,令他的慌乱有增无减。凯德立惊讶地抽了一口气,因为这名女教长将长袍脱下,露出底下被鲨鱼一般的皮肤包裹的无性上身,而那皮肤上覆满了尖锐的五角型物体。
“我从小在宝剑海岸长大,”女教长略显疲惫地说,“就在海附近。我的父亲是名渔夫,我经常会跟他一起出去照料渔网。你看,我喜欢鲨鱼,就像你喜欢松鼠————特别是波西佛。我开始欣赏这种经常被冠以邪恶之名的生物,欣赏它们优雅的动作跟它们的完美。”
“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类同是带有危险的法术。”波缇洛普继续往下说,发出一个小小而讽刺的轻笑。“你看,我也成了浑沌诅咒的牺牲品。在它的影响之下,我一点也没有想到安全性,就完全毫无保留地施行了类同法术。”
凯德立瑟缩了一下,想到这名一直是他好友的美好女性,却也因他给图书馆带来的诅咒所害。
但当波缇洛普继续往下说时,声音中丝毫不带有任何怨恨或责怪之意。
“我施展的变形是永久的。”她说道,一只手沿着臂膀摩擦,上面的小锯齿在她还是人形的手掌上弄出了好几道血痕。“而且也非常痛苦,因为我整个身体是半人半鱼。空气本身就对我有害,而海洋里的水也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能生存之处,我的朋友。我快要死了。”
“不!”
“是的。”波缇洛普轻松地回答道,“我已经不年轻了,你知道,而且也已经在我们称为人生的这条路上劳苦得够久了。诅咒令我生不如死,别怀疑这点,而我挣扎着留下来,只为了今天我将要完成的目标。你,凯德立,将成为我的继任者。”
“我不会接受。”
“你无法躲开。”女教长回答道,“一旦开始,这首歌就永远不会停止。永远都不会。”
这句话在凯德立听来犹如一声巨响,他突然非常害怕,不晓得自己到底把多么恐怖的东西从那本可怕的书里释放出来。
“你会了解到自己的力量有何局限。”波缇洛普接着说道,“而局限实实在在地存在。”她一面说,一面心不在焉地望着两只已经变形的臂膀,清楚地说明了她的意思。“你不是无敌的。你也不是全能的。你不是神。”
“我从来没说——”
“谦虚会是你的保护。”波缇洛普迅速而尖锐地打断他,“凯德立,去测试你的力量、但是要心怀尊敬。它们会耗损你的身心,而且每当你召唤它们时,它们就会拿走你的一小部分。筋疲力竭是你的大敌,而且要知道,施展法术的同时,一定会让施法者疲惫。不过,也同时记得,如果德尼尔选上了你,他也会对你有所要求。”
波缇洛普温暖地微笑,显示她有自信凯德立能够胜任这项挑战。
凯德立的脸上并没有出现类似的笑容。
◇◇◇◇
“你有急着要去哪里吗?”鬼魂朝波格·瑞司低语,看到这名年轻魔法师手中拿个一个袋子站在“龙的遮羞布”二楼走廊上。这名杀手从凯德立房间走出来,示意波格跟着他到自己房间去。
“城市警卫队已经被召往这边。”这名魔法师解释道,“他们会蜂拥到这个地方来。”
“然后会发现什么?”鬼魂带着一声窃笑回答道,觉得这句话真是讽刺,因为他刚才已经把布瑞南的尸体放在凯德立的房间里。“反正不会是跟我们有关的线索。”
“我用闪电打中了那个绿胡子的矮人。”波格承认道。
“他没有看见你。”鬼魂反驳。“如果他有,你早就死了。他跟他兄弟两个现在都还活蹦乱跳,在楼下跟费德嘉一起。如果那个笨矮人怀疑发动魔法的人是你,早就已经跑回来找你,不必等到现在。”
波格放松了一点。“凯德立跟丹妮卡逃走了?”
鬼魂耸耸肩,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在冲突爆发后所留下的残迹中看不出什么。“也许,暂时是。”他慢慢地回答,接着用所有的自信说道,“不过,‘夜之面具’现在已经开始追踪,他们会一直追到凯德立死去为止。”
“那我可以回去三一城寨了。”波格抱着希望回答道。
“如果你现在就走,只会令人起疑。”鬼魂回答道,“而如果凯德立想办法从我们的刺客手中逃掉,他很可能会回来这里。这里仍然是最好的位置,只留给有勇气把这场游戏玩到最后的人。”
最后这几个字听起来清楚像个威胁。
“去协助那些城市警卫队进行调查。”鬼魂继续说道,一抹嘲讽的微笑突然略过他脸上。他暗自提醒自己,他是名艺术家,而且已经开始织起新的阴谋之网。“告诉他们,你有些魔法知识,而你认为楼上的走廊中曾有人发射魔法闪电。矮人会证实你所说的是真的,如此你就能留下好印象。”
波格狐疑地看着这名杀手,尤其他还记得,齐尔坎·鲁佛仍然带着可以指证他的讯息四处晃。
“怎么了?”鬼魂问道,发现他渐增的担忧。
“鲁佛。”
鬼魂邪恶地轻笑。“无论他吐露任何线索,都会牵扯到自己。而且,照你的形容看来,他也懦弱到不敢这么做。”
“的确如此,”波格承认道,“但我仍然不确定我们留在这间旅店是否正确。我们之前似乎低估了凯德立跟他的同伴们。”
“也许,”鬼魂不情愿地同意道,“但现在也不要太高估那个教士,让问题更复杂。就我们所知道的情况,凯德立也许已经死在某条巷子里了。”
波格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现在走吧,”鬼魂指示道,“回去你的房间,或者是去协助调查,但什么都不要跟鲁佛说。最好留那个懦弱的教士自己一个人,受罪恶感跟恐惧煎熬。”
波格再度点点头,然后就离开了。
等他一走,鬼魂展现的自信立刻消失无踪。这次在卡拉敦的任务横生太多枝节,根本不是个干净利落的杀戮行动。即使凯德立死了,伤亡人数也太高,参与这次任务的“夜之面具”杀手有一半以上被杀。
鬼魂实在也不确定,留在“龙的遮羞布”对他或波格来说是好是坏,但若在城市警卫队及两名粗暴矮人四处探查的情况下想要溜走,那产生的后果更令他疑惧。他移向房门边,把它打开一条缝,好奇地想看看外面可能发生什么事情。
他小心察看鲁佛是否在附近,心想若这名奸诈的教士做出任何危险举动,他或许得动手杀了他。
不对,这次行动的确枝节横生,但它们不也是乐趣的一部份吗?这对艺术家来说是个新挑战,是一张正在上色的画布上,一处需要特别处理的复杂风景。
鬼魂邪恶地微笑,安慰地想到自己并没有面临任何实际危险——因为他有器虏伏,还有正在城市郊外的范德,他的身躯在那里毫无抗拒之力地等待着被占据。
◇◇◇◇
凯德立回到自己还在“龙的遮羞布”旁边屋顶上的肉身时,松了一口气地发现丹妮卡还意识清醒地站着。这名年轻女子的脸仍因痛苦而扭曲。一枝十字弓箭突出在她身体右侧,悬挂在皮肤跟其上的上衣处,四周围则是一圈逐渐扩散的深红色血渍。
凯德立并没有立刻奔向她。他闭上眼睛,逼那首歌曲重新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