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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焕闻言,眉头一皱,应道:“丈母既是这样说,这回就是大开了门用大轿抬我,我也不乐意了!瞧这门口两个狮子硬实,先拿来练手,瞧瞧这木桩子够不够力气!”话说完,手一挥,那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脚夫们抱了木头,对准了两头大狮子,一下便用力撞了下去,只听咚咚两声,两个狮子头掉落在地,碎成了几瓣。
六十四章
许翰林眼见自家大门口蹲着的两个威风凛凛的大石狮转眼间竟是被撞得身首异处,又见外面街面上众人俱在交头接耳,甚至有出声喝彩的,急怒攻心,颤着声怒道:“杨焕你个无知小儿,捣毁我家石狮!天子脚下,竟也如此目无王法!你就不怕我告你到皇上面前?到那时,你爹就算只手通天,只怕也是护不了你了!”
杨焕却似充耳未闻,只阴着脸道:“我只要回我家娘子。丈人你开不开门?”
一边的许夫人哪里还按捺地住,隔了门骂道:“杨焕,你我两家早去衙门里和离掉的了,白纸黑字盖了府尹印鉴,回家找你娘要了去看个清楚。想进我家门,休想!”
杨焕脸色一沉,朝那些脚夫怒道:“还等什么,给我用力地撞!”
脚夫们齐齐应了声,抱住了大圆木,后退了几步,口中喊着号子,直直便冲向了翰林府的大门。“咚”一声巨响,只见门上中间两个铁环砰砰乱跳,厚实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咯吱一声,连门上檐头瓦当处缝隙里的尘土都扑簌簌抖落了下来。
许翰林怒到了极点,一时竟是说不出话了,只手脚不住乱抖。
杨焕歪着脑袋,正要命脚夫再撞,冷不丁听见身后起了阵骚动,回头一看,却是自己老爹杨太尉带了人,心急火燎地赶到了。边上看热闹的立时便闪开了,分出了条道。
杨焕不过略一犹豫,便扭转了头回来,恶狠狠一声“撞”字已是又出来了。
脚夫们尚未觉察身后异动,精神抖擞着又要来第二次撞击了,蓄势刚要待发,突听有人在背后怒喝一声道:“住手!都给我住手!”这才停了下来,回头齐齐望去。见发话的人年近五旬,虽只着一身直掇青袍,只那脸容不怒自威的,更何况此时又一脸怒色,眉眼瞧着与这位杨小爷倒是有几分像,一时被镇住了,只抱着那木头站在原地,齐齐看着杨焕。
杨焕见杨太尉已是到了自己跟前,这才无奈转过了身,喊了声“爹”。
杨太尉劈头盖脸骂道:“你个孽子!你还知道叫我一声爹?我道你还在青门县里安生做官呢,未想竟会赶到了此处闹事!哪里来的狗胆包天,连当朝命官家的大门都敢这般去撞,当真是给你老子长脸了!还不快给我跪下给许大人磕头赔罪!”
杨焕梗着脖子,面上涨得通红,怒道:“他家夺了我娘子,又不叫我进去得见,我为何不能撞门?”
杨太尉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上前一个巴掌便朝他头上刮了下去,犹不解气,又抬脚狠狠踹了他屁股,将他踹得跪到了地上。
边上那些脚夫们早看呆了,心道这回原来是老子半道里杀了出来教训儿子来了。怕受牵累,左右起先也是得了不少银钱了,领头的一个眼色,众人便抱了那木头,分开人群悄悄溜了去了。
杨太尉这才转身,对着小斗门里的许翰林作揖,口中连连致歉道:“犬子顽劣,今日竟是闹出这样的事体,都怪我平日教导无方,还望许大人看在你我两家往日情面上,多多包涵,我这就叫犬子给贵府赔罪了。”说着又踢了杨焕一脚,却是命他出声赔罪的。
杨焕直挺挺跪着,只是一言不发。
许翰林文人出身,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方才虽被气狠了,只这杨焕此时若是服软些,顺势磕头赔个罪什么的,他碍于身份,不定也就过去了,只瞧见那杨焕犹一脸桀骜的样子,心火便是大旺,稳住了方才那乱抖的手脚,冷笑了道:“杨大人言重了,要怪只怪我家的石狮子不硬,略撞一下便掉了头。要贵府公子给我赔罪,却是担待不起的。杨大人还是自便,回去想想怎生叫你公子早些回属地的好,免得皇上知道了问起,又是桩官司!”说完却是闪了人,将那小斗门噗地关上了。
杨太尉被许翰林冷讽热嘲一番,扫了个没脸,立着那里半日动弹不得。还没缓过劲,眼见身边自家那儿子竟又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状似又要去拍门,勃然大怒,回头喝道:“还呆愣着看什么?嫌丢丑丢得还不够吗?快给我把这个孽子抓住了送回家中!”
他一番喝斥,身后那些带来的太尉府里家人这才回过了神,一窝蜂地朝着杨焕涌了过去,七八个人按住了杨焕。杨太尉见他还在拼命挣扎,怒火中烧,亲自拿了方才带出的绳索,牢牢将他手捆在了背后,这才命人强行弄了回去。
原来今日正逢休沐,杨太尉正在家中书房写信,想着前些天自家与那许家闹出了这样的事,姜氏虽是去了封信给杨焕,只未看过,不知晓她是如何说道的,怕妇人家无知胡言乱语的,儿子收到信心中不安,打算自己好生解释下,指点指点朝廷局势,顺带再摆出老子的威风训些叫他好生做官的话。信写到一半,正琢磨着如何遣词用句才能既显出自己的谆谆之心,又不失往日威严,突听人来报,那跟着小公爷去了青门县的二宝居然回来了,说有急事要报。一时摸不清头脑,还道是儿子在地方上出了难事,派了他回来传信的,急忙叫带了进来。待二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一通,得知竟是私自回京,今早刚到,家门未入便不但闯去竹轩楼打人,且又追去了翰林府要闹事,气得暴跳如雷,二话不说,拿了捆人的绳索,带了七八个家人便朝许翰林家赶了过来。一路之上想着那杨焕外出历练过半年多,只盼有了些样子,勿要再捅出什么篓子,自己到时去皇帝面前给他私自回京之罪求情开脱也好说话些,毕竟是可大可小的罪名。哪知刚赶到翰林府的街口,便见那里围了一大群人,个个兴高采烈似是在看热闹的样子,心中已是暗叫不妙,待几步并作一步地过去一看,自家儿子果然已是闯出了祸事,竟是将人家门口的两个镇宅宝狮都砸掉了头,光秃秃只剩个身子,脑子当即嗡一声,哪里还跟他客气,上去自是一个耳刮子外加一屁股墩了。
姜氏方才得知了此事,又见杨太尉拿了绳索带了人怒气冲冲地出去,又惊又怕。她怕的倒不是儿子私自回京之罪,而是万一他真闯了什么祸,暴跳的杨太尉会下手狠辣,收不住轻重。若是南院杨昊夫妻在也好,还能帮着拦下,偏生前几日宫中太后身子欠安,去了城外皇家别苑静养,召了那顾氏相陪左右,杨昊见妻子不在身边,便也出去了未回。如今府里只剩个老夫人了。只如今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急急忙忙便去北屋里搬求救兵了。
杨太尉回了府,将杨焕推搡进自己书房,门一闩,直奔书案操起上面的一把铜尺,到了杨焕面前便怒骂道:“你个小畜生,我还道你长进了,却原来和从前一个门洞里钻出的!我这就打死你,免得留着叫我丢脸!”说着已是举起了手上的铜尺,啪一下夹头夹脑地抽了下去。
杨焕直直站着,也未闪避,耳面立时一阵火辣。只此时这疼痛却是不觉了,心中那邪火却是更旺上三分,非但不低头,反倒是把头抬得更高,梗了脖子嚷道:“我和娇娘两个好好的,你两家要闹便自管闹去,为何拆散我和她?我不管,你今日打死我便算,打不死我,我明日还要去!”
杨太尉气得七窍生烟,那铜尺高高地又举了起来,刚要落下,突地发觉这儿子半年多未见,此时站在那里竟似高过自己半个头了,从前一张白皙的脸也被晒得微黑,此刻冲自己怒目而视的眉眼里又满是倔强,瞧着竟似换了个人似的,略一愣怔,那铜尺便挥不下去了,慢慢放下了手,这才恨恨骂道:“孽子,你个孽子!自古儿女亲事都是父母做主,他家既与我家生分了,各为前程,亲家如何还能做得下去?散了便散了,叫你娘重新给你寻个便是!”
杨焕怒道:“天上仙女我也不要!我只要我家娇娘!”
杨太尉见他竟是一根筋拧到底了,方才好容易消了下去的火又上来了,抡起了胳膊正要再抽下去,突听那门被人在外拍得咣咣作响,又听自己娘的声音响起,知道必定是姜氏搬了救兵过来了,无奈只得过去开了门,一下便涌进了一群女人。
姜氏大半年未见儿子,早是日思夜想的,此时见他立在那里,手在后面被紧紧反绑着,吓了一跳,慌忙过去不由分说地便解开了,嘴里啧啧骂着老子心狠,勒得手上一道道印痕的。待抬头见他一张脸又黑又瘦,右边耳朵脸颊一道红肿,转头瞧见太尉手上的铜尺,眼泪一下便出来了,一把搂住了杨焕心肝肉的叫个不停。
老夫人瞧见孙子脸容带了憔悴,面上又被儿子打得红肿,也是心疼,过去骂道:“你教训便教训了,怎的专拣头脸去打?下手也忒不知轻重了!”
杨太尉不敢顶嘴,急忙好言劝慰了几句,又亲自送回了北屋,待回来了,见姜氏还围着杨焕不住问长问短,那杨焕却仍是立着纹丝不动,便似个木头般,骂了声“慈母多败儿”,这才拿手指头戳了他面门道:“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私自回京本就是个罪名了,又殴打上官,如今还去撞许家的大门,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明日被人弹劾上去,你便是死一百次,也休想我给你说一句话!这就去给我跪在祖宗灵位前反省,不认错处,休想出门一步!”说着已是一叠声叫人带他下去看牢。姜氏不敢再拦,只得眼睁睁瞧着儿子被自己丈夫锁进了那屋子命面壁思过去。
杨太尉嘴巴虽是如此骂,心中却也有些焦急,知道今日这事太过荒唐,许家岂会善罢甘休,只怕终是善了不成了。略一思忖,便出门去了,原来是去拜会几个平日里还合得来的朝臣,想叫明日朝会上帮自己说话来着。
翰林府门口那两个掉了头的狮子早被清理掉了,只许家人却仍是激愤难平,许夫人扯着陆夫人和几个媳妇声讨杨焕就不必说了,后来回府才知晓了事情的三个儿子知晓了此事,更是激愤难平。
“爹,他杨家虽位高权重,只我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那姓杨的小子如此狂妄,竟欺到家门口来了,明日朝会,爹若碍于情面不好告他,就由我出面上谏!他身为朝廷外放,未奉诏就私自回京,此一罪,殴打上官,此二罪,打破镇宅石狮,公然欺侮朝廷重臣,此三罪,三罪并罚,就算他家宫中有贵妃,我也不信皇上不会治他的罪!”
许府里的三公子乃朝奉郎,即左司谏,本就是个谏议官,位序仅次于谏议大夫,前程似锦,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听得此事,一下便是拍案而起。
许翰林沉吟不语。他虽与杨太尉因了政见不同,两家反目,只趋吉避凶亦是人之常情,他虽有些酸腐,倒也并非小人一个,今日虽是被杨焕这混小子气得够呛,给了杨太尉老大一个没脸,只此时静下心来,却是有些沉吟不语起来。
“爹,你还想什么?都闹到我家门上撒泼来了,再不给点颜色瞧瞧,当真以为我家无人了!”
娇娘另两个兄长见父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