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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尘埃,惊惶和哀求溢满颜表。
“噌”地一声兵刃出鞘,丹夏和几个侍卫已经纵身挡在了他面前。长风列缺冷眼看着千红翻身下马,然后小心地从花九夷怀里接过那个似乎昏死过去的孩子。花九夷再翻身下马,左手上被血染透的白绢触目惊心。
“长风……”她举步欲走,却被一干士兵生生困住,不由得苦笑,“元帅……”
千红抱着囡囡,退到了一边。如果有人胆敢冒犯,她拼死也会阻拦。
长风列缺缓缓从最后一级台阶上走下来,眼中看不出深浅:“你竟回来了。”
花九夷正要说话,千红怀中的囡囡却突然呜呜叫着开始剧烈挣扎,千红几乎要按不住她。花九夷大惊,不顾身边的侍卫都一副警戒的模样慌乱地过去抱住她:“囡囡!囡囡?你怎么了?”
千红急道:“小姐,她要毒发了!”
花九夷的眼泪一下涌出来,慌乱地道:“囡囡!那怎么办?千红,千红!”
千红一咬牙,将囡囡塞去花九夷怀中,转身咬牙看着长风列缺道:“此女身中剧毒,需得上好灵芝为药引来救。而边城外还有数十百姓身中此毒,等着解药。长风列缺!若你还有一丝一毫的人性,便不要拦我!”
回答她的是整齐的兵刃声。长风列缺看看那个孩子,又看看已经跪伏在地上满脸泪痕慌乱不已的花九夷,目中一沉,道:“来人,将这个孩子带下去。”
两个侍卫上前欲将囡囡接过去,花九夷却抱着囡囡侧身一挡:“不可!囡囡中的是千鸠之毒。若是触碰,便会被传染。尔等退后!”那两个士兵闻言倒是一愣,站在那里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丹夏惊讶地道:“千鸠?此毒无解啊!”
千红不耐烦地道:“我蓬莱岛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解不了的毒!”
囡囡剧烈地痉挛了几下,口中呜呜地叫着娘,眼睛已经开始翻白。花九夷怕她咬伤舌头,急扣住她的嘴,却被她一口将手叼去了口中狠狠咬住了手指,顷刻便已见血。千红大惊,就要上前将这孩子的嘴撬开,却被花九夷拦住。她的血虽不能解毒,却有奇效,这孩子渐渐冷静下来。然而这么下去终归不是办法。
千红急得一把抽出腰中的月女鞭,那些侍卫站得近,又没有防备,便挨了个正着。千红趁乱便奔了出去,冲进了元帅府。
长风列缺眸色一沉,挥手欲令,却被花九夷一声呼唤将手僵在了半空中。
“长风!”
长风列缺回头看她,却见她目中泪光点点,满是哀求。他看着她,冷然道:“来人。”
“是!”
“长风!”花九夷急得泪如泉涌,只得先将囡囡放在地上,扑去他脚下。这里大多数是昔日花九夷的熟人,此时见到如仙子一般的花九夷竟如此狼狈,跪伏在地,惊得纷纷退让,竟就这样让她去到了长风列缺的脚边。
她一把抓住他的披风,生平第一次将自尊和骄傲都通通丢掉,哀声道:“长风,我求你,就算是我求你!我人便在这里,要杀要剐都随你去,求你救救囡囡吧!她娘还在等着她回去啊!”
丹夏见她腕上的伤口又挣开了,血如泉涌一般,不由得暗自心惊,也有几分不忍:“九小姐,你这又是……”
长风列缺一动不动,花九夷只抓着他的斗篷大哭,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她心中的惊惧压抑已久,此时才完全释放出来,完全控制不住,直哭得肝肠寸断。长风列缺叹了一声,最终还是道:“丹夏,你去,看着千红姑娘。不要妨碍她。”
丹夏看了一眼渐渐围过来的人群,领了命下去了。
长风列缺俯下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花九夷抱了起来。她犹在哽咽,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他低声道:“我本欲就这么放你去的。你,又为何要回来?”
花九夷哽咽不能语。
他叹了一声:“罢了,回来了便回来吧。从此,便好好呆着吧。”
“帐,帐后……”她呼吸急促,难以言语。
“此事青墟已经处理过了”,他低头看了她淌血的右腕一眼,低声道,“你去时并未遮掩,一搜便知。”他一个眼色,立刻有士兵上前将地上不断痉挛的囡囡抱了起来。
一场逃亡,一场得失。一场,失而复得。梦境一般的繁华又疲惫。
“元帅。九小姐只是失血过多昏死过去。只是她手上的伤十分奇特,一直流血不止……”
长风列缺看了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一眼,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军医,低声道:“本帅知道了。”
孙军医大胆地道:“九小姐的侍女千红姑娘医术高超,若是让千红姑娘……”
“不必了。”
孙军医愕然道:“可是九小姐伤在命脉,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怕……”
长风列缺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
“元帅!这……”
“本帅自己有主张。”
第一卷:战国篇 第四十三章:只是软禁
送走了一脸担忧的孙军医,长风列缺长叹了一声,自坐去床边。他低垂下眼,在花九夷身上摸索了一下,然后从她怀中取出了那把三棱匕首。她竟然将匕首放在这种地方,倒是惹得他笑了一笑。
伸指旋开匕首顶部的机关,然后将内里藏的伤药均匀地倒去她洁白如玉的腕上,细细包扎。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做着这些事。多日烦忧,马不停蹄,身心俱疲。他看了看床上安睡的一身脏兮兮的人儿,最终还是叹了一声,起身解下衣甲,侧身躺入了被窝里。
那个娇小的身躯仿佛畏寒那般纠缠上来,他看她双目紧闭,不禁莞尔。伸手拥她入怀,他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困意袭上来,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潸然再无泪下,乱世烟云,去哪里求花前月下的心境与美好。她自芳华妖娆,她自美艳无双。她的种种风情,广阔的胸襟,慈悲的心肠,她是这乱世之中沙石飞扬的战场上的一抹美好的希望,愈脆弱愈珍奇。捧在手心里,这便碎了……
他保卫着他的国家。他要用自己的双手,托起她。无论是刺客之嫌,还是强敌在侧,他这一次,都不会再放手了。
一军主帅,肩负十万人的性命,与一国荣辱。所求在所负面前,终究卑微……
时近盛暑,窗外蝉鸣炽炽。
花九夷身着白色里衣,坐在床上。黎点点看着她将碗中的药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吩咐新来的侍女将药碗端了下去。
“九小姐,你好好休息吧。”殷雷已经重归军中,现在由黎点点来照顾她。然而换掉这么一个人,其中所代表的意义,她们两个都明白。若是殷雷,就算是背负着监视之令,那也还是照顾。但若是黎点点,即使名为照顾,实际上也一定是监视。
花九夷默默无言地将头别去了一边,没有回答。
黎点点看着她,心中不知作何感想。这样一个,美丽又温婉的女子。
她初至军营,周身风尘,青衣狼狈。那个时候的她,即使是安静地坐在一旁,也难掩她周身的光华。黎点点想,她从看到这女子的第一眼起,就在自卑。她安静而谦逊,多少荣辱厮杀都静静地拜伏在她脚下,她就像是一个无意间之间跌入这乱世之中的仙子,不染尘埃。背负着罪名,她走了。抛下了无数骂名赞誉,她走得如此潇洒。可是为了一个陌生的身中剧毒的女孩,她又能毅然返回。她失声痛哭,将周身的高贵气度都用泪水沾染到尘埃里,全都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这样的人,真的会是刺客?这样的人,难道真的包藏祸心?
黎点点看不透。她是智谋过人的狐将先锋,尔虞我诈,奇兵诡道,她无一不精通。可是她只是看不透。这女子安静得仿佛逆来顺受,仿佛无论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也不会歇斯底里。即使那天长风列缺在她房中整整睡了一个下午,即使她的侍女已经入狱,她面上也仅仅是露出一点忧伤而已。
“黎大人”,花九夷突然回过头,仿佛没有注意到黎点点一直极失礼地看着自己一般,“城外的难民,可已安置?”
黎点点道:“那些是祝融的流民,已经尽数收押。他们感念九小姐的救命之恩,已经尽数招供,只待查证,便会放走。”黎点点一顿,又道:“届时千红姑娘也会一并释放。”
花九夷低声道:“如此,甚好。千红脾气不好,还请多海涵。”
黎点点答应了一声,只道:“九小姐,请休息吧。”说完,她便出去了。临走时小心地带上了门。
花九夷这才回过头,望着被关上的门,半晌出神。
自从那日一路奔回来,因失血过多昏厥之后,她便一直修养在室,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她再迟钝也该明白了,她这是被长风列缺给软禁了。
只是软禁。
她低垂下眼帘,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长风列缺此举,不可谓不任性。她是重要的嫌疑人,却没有下狱,只是被软禁。他要向三军交代,要向帛书交代。可是他还是做了。据说那日他还毫不避嫌地在她房里休憩了一整个下午,至新来的两个侍女进来,她全身已经被擦洗过换了衣物。
一想到这个,她又开始抑制不住地全身发烫。长风列缺,到底意欲何为?这人冷漠起来简直堪比阴司鬼魅,可是一个转身,他又可以温柔以待,仿佛可以什么都不顾。
比起长风列缺,更令她惊讶的是那群难民和九尾。原来那群难民竟是祝融的流民,囡囡的父亲因为参与了祝融人的挖掘工作而被灭口,囡囡也被重伤差点丧命。这一群人为了躲避追杀,只得流亡到帛书境内。据他们招供,指使他们挖掘地道的,虽是祝融人,但主谋却并非祝融军中之人。他们甚至怀疑主谋根本不是祝融人。这是一条重要的讯息,跟主帅军营后的地道一起摆到了帛书人面前。当中的疑团困惑,自有帛书军去解。
千红并非嗜杀之人。牢中之事当然也非她下的手。唯一的解释便是军中还有别的内奸。而九尾,亦一直没有再回来。她不想去想其中的缘由,直觉地认为九尾绝不会跟这件事扯上关系。可是她的心尖还是止不住的发颤。
长风列缺简朴。与其说是简朴,不如说是生性简洁。他的府邸,任何一个房间都不可能有熏香。花九夷侧身躺下来,环抱着被子,鼻尖似乎还有风烟的气息。她极安稳地睡了过去。
帛书檀弓帝三十年,盛夏。
与祝融之战进入白垩化,双方与往常一样胜败各半。帛书将在阵前痛斥祝融人卑鄙,竟迫平民挖掘地道又杀人灭口。祝融人大怒,称绝无此事,帛书人亦怒,斥其为敢做不敢为的小人。双方杀红了眼,一时间天地变色,难分高下。
一日之间,多少将士被对方斩杀马下。一夜之间,又有多少户人家痛失亲人,闭门大哭。一个国家的荣辱,一个民族的尊严,由生命堆砌,用鲜血染就!
杀戮得多了,便红了眼。当生命不再被尊重,当自己处于随时会丧命的状态,又有多少心思能用来思索自我和未来。生命在疲于厮杀中挥霍,战场上需要信仰。
第一卷:战国篇 第四十四章:亲昵。你的信仰。
而花九夷,找不到自己的信仰。也就找不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