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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原谅我,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因为,我不能把祁筝还给你……”
记不清是哪一日了,隐约记得是他死后不久的事。祁筝缠绵病榻,我心里感觉空空荡荡,只能领着几个侍卫在京城的大街上漫步着。因为只有看着百姓安居乐业,我心里的空虚才能稍稍平复。
“这位贵人请留步,能否让老道替贵人看个相?”
记得当时突然听见有人唤我,我停下了脚步转头看见是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我从来不信这些岐黄之术,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厌恶,正要让人把他哄走,却见他神祕地一笑捻着花白的胡子说道:“这位贵人家中可是有一位顺治十七年庚子时生的夫人?”
我愣了一下,立刻制止了已经准备要赶人的侍卫,因为他说的就是祁筝!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笑着领着我走进了一家茶楼。请我入了坐,主动为我沏上了一杯茶,随后摇头晃脑地吟道:“泪湿海棠花枝处,东君空把奴分付。”
我握着杯子的手忍不住颤了一下,虽然装作平静,可我的内心着实十分的惊讶。他怎么会知道?是巧合吗?还是……
他看着我的眼睛,那目光似乎能穿透我的心。我发现自己似乎动不了了,只能被迫地一直都注视着。他缓缓地蠕动嘴唇,他所说的话不是进入我的耳朵,而是直接在我的脑海里响起。
“皇上,一切的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我只觉得头一阵晕眩,待到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满是门的过道之中,过道仿佛悬浮在半空之中,两边一扇扇的门仿佛没有尽头。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他的脸掩盖在黑色的斗篷之下只露出鼻子以下的部分,看不出是男还是女。
“你是谁?为什么要对朕下巫术,你是何居心?”
他的嘴角突然勾出一抹笑容,像是没听见我的话一般,径自走到第一扇门前,他伸手朝着门一指,那扇门就自动打开了。我下意识地朝门里看去,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移开眼睛。门中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柔和的光洒满了整个空间,在那里却有我所熟悉的人——祁筝。
不,不止一个,而是两个。只不过其中的一个穿着一身古怪的衣服。她们一个的眼中有着深深的疲惫和绝望,另一个则有着浓浓的不甘。我不知道她们之间说了什么,只看见穿着古怪衣服的祁筝朝着另一个点了点头,随即就往另一头走去。而那个留在原地的叹息了一声,突然转向我这边,她仿佛看到了我,眼中露出一抹不可置信,随即像是解脱一般,微微一笑,朝我福下身。她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入我的耳中。
“皇上,臣妾走了,皇上,从今往后您要自己多多保重啊。”
她的身影慢慢地化为一团光芒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我眼前,我突然间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正要开口那个黑衣人却将门关上了。
“你……你让开!朕命令你把门打开!”
我恼怒地对他说着,他却不为所动,打开了第二扇门。我迫不及待地往门里看去,却发现那仿佛又是另一个世界。而这次,除了祁筝之外,还多了二哥。他们都穿着古怪的衣服,待在一个会跑的铁皮盒子里。祁筝一脸幸福地靠在二哥的手臂上,二哥一边操纵着一个圆盘状的东西,一边不时地和她说着话。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更大的铁皮盒子朝他们径直撞来。我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那个黑衣人却拦住了我,他那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脑海里响起:“你帮不了他们,这是未来的事。”
未来?我愣住了,待到回过神来之时,只听见一声巨响,我转头朝门里看去,只见祁筝俯身在二哥身上,紧紧地抱着他,她的背后扎满了玻璃碎片,头上不住地流着血。我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关上了第二扇门,打开了第三扇门。门里的祁筝仿佛小了一点,和二哥俩人各骑在一个装有两个车轱辘的铁架上。手上拿着印有字的纸,往一个铁的小箱子里扔。第四扇门,第五扇门……每开一扇门,祁筝和二哥似乎就变小一点,我好像正在倒着看他们的成长,唯一不变的就是每一扇门里都有祁筝,而二哥则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门里有欢笑,也有悲伤,有成功,也有失败,但无论门里的故事是什么,都是他们俩人彼此在共同面对着。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判断,因为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但有一点我却没有怀疑,那就是这门里每一个情形的真实。
“这是最后一扇了。”
最后?我抬头朝里面望去,发现这次是一个冬夜,一个和祁筝有着七八分像的女子抱着一个婴儿站在祁筝和二哥一起生活过很久的一座房子前,哭着看着怀里的婴儿说:“孩子,对不起,都是妈妈的错。你爸爸已经死了,妈妈觉得好寂寞可是又舍不得你,这样吧,妈妈现在把命运交给上天。”
她从身上摸出一个铜板样的东西对着它喃喃自语道:“如果正面朝上,那妈妈就活下来陪着你,如果反面朝上,那就让妈妈一个人去见你爸爸,你说好不好?”
她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怀里的孩子是祁筝?天下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娘!我忍不住正要往前却突然想起刚才那个黑衣人告诉过我这是未来,我无法改变。
“呵呵,如果每次都这样,那我带你来这里岂不是毫无意义?”
他仿佛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走到我的跟前,对我说:“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那个女人扔硬币的正反由你来决定。”
“朕来决定?
“没错,我和一个人有过约定,我欠了他一个人情,现在要还给他。”他突然停了下来,顿了顿又开口道,“不过你要明白,如果你选择了正面,那个女婴将会很快乐的过一生,但是她不会遇见那个男孩儿,不会和他一起度过漫长的岁月,不会爱他,更不会为了他想要违背命运,所以也就不会……”
“所以康熙二十一年之后,朕的身边就不会再有德妃,是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话。看了这么多,若是我再不明白,那真的是白费了他的一番心思。
“没错。如果你选择了反面,那康熙二十一年之后,德妃会活着,但是一切都不会改变,裕亲王最后抑郁而终,他不甘心这样的一生,所以会带着所有的记忆变成那个男孩……”
“朕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原来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命运。我冷笑了一声,突然生出一股无奈。原来朕虽是天子,可也是这命运中的一小部分,终究还是逃不过这所谓的轮回。
“那你的选择是什么?快告诉我吧。”
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落地声,我朝门里看去,只见那个妇人已经将铜钱扔在了地上,铜钱在地上不住地旋转着,似乎在等待着我的宣判。
“朕选反面!”
说这话时,我没有犹豫。
“唉,痴人,果真是个痴人,我早就告诉过他命运是不可能改变的。”
他叹息着摇着头,那个铜板慢慢地停了下来,静静地躺在地上。那个妇人哽咽了一声,亲了亲怀里的女婴,随后将她放在了地上,转身飞奔而去。女婴在冰天雪地里冻得直哭,就像他告诉我的一般,接着从门里走出了一个小男孩,抱起了女婴,安慰了几声,随后走入门中。
门渐渐地在我眼前关闭,我僵直地站着,看着他抱着她一点点地消失在我眼前,手尖的指甲戳入了我的手掌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意。牙关紧紧地咬着,我感觉口中满出一股血腥。
“和他的约定已了,你走吧。”
我突然又感到一阵晕眩,再回过神时只见那个道士已经不见了。身边的侍从一脸紧张地问着我:“皇……爷,您怎么了,奴才叫了您好多声您都没反应,那个道士早就走了。”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我离开了茶楼,一步步地走向那个拘禁了她的牢笼,但心中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坚定。没错,只要能认识她,只要她能留在我身边,恨我也好,怨我也好,这一切都让我来受,只要能留住她,即使困住她,即使拘禁她,我也绝不放她走,我……这一生决不后悔
“皇上,皇上……”
一向年光有限身,不待离别却销魂。满目山河人空念,落花风雨更伤春……
脑海里还残留着往昔的浮光掠影,耳边却传来了内侍小声的提醒。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拿着她的签牌走了神。
手指抚过她的名字,我却禁不住泛起一阵苦笑。她虽然待在离我最近的地方,心却在离我最远之处。
我不后悔当日的决定,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她眼中的伤痛。每每拿起她的签牌,我却连做翻动这么一个小小动作的勇气都没有。胤祄死时,月瑶悲痛欲绝,听着她一声声唤着儿子的名字,我竟仿佛看到当年的她和那故去的爱子。
几个儿子们都大了,也渐渐开始不安分了。我对胤礽也真是太过放纵,当初他故去之后我就应该意识到了。胤祄的夭折让我彻底看清了胤礽,我心痛万分,下旨锁拿了胤礽。可比起我对胤礽的忍无可忍,更让我想不到的是胤祥,他是除了胤礽之外我最疼爱的儿子。我没想到的是原来他多年来的兄友弟恭全都是假象,我痛心自己怎么会被他的假仁假义蒙骗至今,痛心疾首地下令同时关押他。我在热河拘禁了所有随驾的年长的儿子,又派人星夜赶赴京城锁拿了包括胤禛在内的所有留京驻守的年长皇子,因为我不知道如今我还能相信谁。
叹了口气,我放下了手中的签牌。前几日回京后就得知她病了,我知道她一定是为了儿子的事急的。我想见她,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此时伤心透顶的她。毕竟亲自下旨拘禁儿子的人就是我。
“今日叫散,朕累了。”
“皇上。”
小顾子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从门外走进来,径自接过内侍手上的托盘,重新递到我的跟前。
“你这奴才怎么回事?朕说叫散你不明白吗?”
“皇上。”
我烦躁地又说了一遍,只见他的眼神往托盘上瞄去,我心里觉得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托盘上静静地躺着一方折好的云缎质的锦帕。我一愣,朝他看去,发现他正带着几分笑意看着我。心忍不住一颤,我伸出手拿起帕子,恍惚间,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我盼了许久的春天,是不是终于要来了?
康熙五十四年十月
西郊畅春园
天才匍亮,一个中年模样的姑姑轻手轻脚地从主子的房里退了出来,大家都管她叫心荷姑姑。她自康熙十九年入宫以来一直都伺候雍亲王和十四贝子的生母德妃娘娘,一生都没有嫁人,是德妃的的亲信。她举止端庄,皮肤白皙,温柔的双眼中沉淀着岁月。虽然眼角有些皱纹,但看得出年轻的时候容貌清秀。她对着早已候在外头的一干宫女和太监点了点头,这些服侍皇帝起居的人立刻有条不紊地散去准备伺候皇帝梳洗、着装。
寂静的寝宫内,康熙皇帝已经醒了过来,他默默地注视着身边还在梦中的人,向来严肃庄重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微笑。
晃眼间,已经过了七年了,所谓失而复得的喜悦他在这七年里可以说是深有体会。他不忍叫醒还有些疲惫的枕边人,轻轻地想要将压在她身下的胳膊抽出来,可还是扰了她的好眠。她轻“嗯”了一声,慢慢地张开了眼。还有些迷茫的眼睛看着身边的丈夫,呢喃了一声:“皇上,到时辰要起了吗?”
康熙正自己整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