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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亮出宝剑,冲进医馆,警戒地环卫在政和欣然身边。老医者和药童,一脸惊惶。郎中们目光如炬,将四下,搜查一番,发现箭是从东门的窗户下一个暗孔射入,
即便平常一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政,这次如此死里逃生,也禁不住脸色煞白,一时全身麻痹。但见,眼前唤作青禾的年青女子,脸痛苦地扭曲着,向地上瘫倒。
政睖睁,他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与他毫无关联的人,会舍命救她。
欣然庆幸的同时,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青禾躺下的身躯,感激涕零的同时,关切地问道:“小姑,你怎么样?”
青禾咬着嘴唇,眉心蹙到一块,眼睛紧紧地眯着,在忍受剧烈疼痛,听到欣然的问话,艰难地摇头。
“你为什么要救寡人 ?'…87book'”政醒转过来,禁不住困惑,俯身出言问道。
“赵政,你不记得我了?”青禾出人意料地问道。
“你?我们认识吗?”
“我是青禾,你不记得了吗?邯郸隐里,有一棵歪脖柿子树,那一年饥荒,我们爬到树上偷摘青柿子,隔壁武二,拿着一个烧红的烙铁,追着我们打,你看,这伤疤!”青禾说完,费力地挽起袖口,一块小巴掌大的疤痕,深深浅浅的褐色,曲曲扭扭,像爬着的蜈蚣,丑陋地□出来。
见到那块伤疤,政的记忆瞬间被翻开,多少年来,在邯郸生活的痛苦经历,他一直努力忘却,把他深深的埋藏在心底深处,没想到,今天会在这个场合,以这样的方式,被残忍地揭开。
对,他想起来了。他和母亲隐匿在赵国的时候,他们母子就藏在隐里,度过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青禾就是那个聋哑夫妇的养女,他童年生活中,接触到的几个少有的善良人。
“青禾,我怎么会忘呢?那时候你一直唤我哥哥?那次危急时刻,也是你奋不顾身替我挡住了。”
“他们,都说,你早死了,没想到,你竟——然成为了贵人。”青禾背部,血透过箭簇,滴滴答答地淌到地上。她的气力渐弱,说起话来断断续续。
“你先别说话。”政一脸沉痛,“来人。”
“陛下!”王戊应声道。
“把那老家伙,押进来,先救人!”政有些失态地呼喝道。
“赵政,别费力了,没用的!这箭簇淬了剧毒,任何施救都无济于事。”青禾脸色越来越苍白,唇角笑意飘忽,“这是他们蓄意良久的谋杀,他们要杀秦王,可是我没想到会是你,他们本来在药膏里掺入箭毒木粉,还好你警觉。你一直都是这么警觉,这么多年都没改变。”
“青禾,你养父母呢?你怎么会流落到咸阳?”
“他们都死了,你们走之后,他们知道我们隐匿了你们母子,就把我养父养母都拉出去游街,他们是被那些恶痞活活打死的,而我,因为年纪小,就被拉到奴隶市场贱卖了。”青禾语气哀戚,说起话恍如隔世。
“岂有此理!”政愤斥道。
“赵政,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我过得很好。”
“过得好就好。”
“你真傻,为什么要奋不顾身地替我挡那一箭?”政有些哽咽,眼里云雾迷蒙。
“赵政,除了父母,我把你当做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生不如死地过了这么多年,现在,我终于可以去地下照顾二老,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了。”青禾脸色苍白如帛,眼睛也越来越黯淡,青禾气若游丝,笑意也越来越渺远。
“青禾,青禾!”政痛心地呼喝道。
青禾眨眨眼皮,努力地敛住神气,对欣然勉力一笑:
“赵政,这就是你的夫人吗,她长得真美,还如此心善。”
“青禾,谢谢你舍命就政,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说出来我们一定会尽力帮你完成的。”欣然对这个善良而苦命的孩子,感激涕零,知道救回她的命已经回天乏力,能做的就是弥补她的遗愿。
“我死后,你们,能想办法把我尸骨送回故乡吗?把我埋在歪脖树的对面的山包上,我的养父母就埋葬在那,是我亲手用草席把他们裹了,埋下的,我希望和他们在泉下有个伴,不要总是孤苦无依。”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到的!”
“赵政,我知道我已经高攀不上你了,可是我还想最后叫你一声哥哥,可以吗?”
“嗯!”政悲咽地颔首。
“哥哥!” 青禾轻轻唤出这两次,脸上荡漾起舒心的笑,头一歪,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就像水边一颗孤独的水荇,黄页低垂,曾经明媚的花骨朵,枯萎苍白地挂在枝杈间,零落。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在欣然的环抱里,消散。
说完别过脸,泪水在脸上滑落。欣然更是热泪滂沱。
【二】
王戊带着郎中,将医馆摸针似地搜查一番。在后院,遭到一伙近二三十人剑客顽固抵抗,一阵激烈的对决,郎中们将他们一一斩杀,俘获了一名女子押到了前堂。
一照面,欣然没想到她竟会是云裳。她云髻微堕,钗环歪斜,云雾烟罗衫,霞彩千色裙,较之从前侍婢身份时,的确妩媚了许多。
欣然忍不住瞟视她的肚子,华丽锦袍下,小腹平坦,不是说她有孕在身吗?这情状似乎不像,再说她这么会掺和到行刺秦王的队伍里,“云裳,你怎么在这里?”
政看了一眼欣然,见她认识云裳,感到怪异。
“哼!”云裳冷哼一声,仰着头看房顶,高高扬起纤巧的下颌。
“陛下,这女子是一伙匪徒的主子。”王戊插嘴道。
“云裳,你这么会跟他们混迹在一起?”欣然诧异。
“混迹?哼,你这话什么意思?告诉你,他们都是我豢养的死士。”云裳语出惊人。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刺杀寡人 ?'…87book'”政背着手,沉声问道。
“这个贱婢,要知道她会误事,早该了结了她!嬴政,今天没让你血溅五步,算你命大!”云裳咬牙切齿地愤恨道。
“狂逆之徒,跪下!”王戊朝云裳腿弯,踹了一脚。云裳趔趄几步,绷直了身子,对王戊啐道“不过是一只喂饱的走狗,嚣张什么?”
王戊抬手扇了她一巴掌,云裳腮上的红润刷拉一下退去,满脸清白。青白中又迅速洇艳色来,像一轮如血的残阳。云裳明眸闪烁,咬牙切齿,冷笑一声,恶狠狠地扫视周遭一眼,说道:“只怕······有一天,你们都会被挫骨扬灰。”
欣然一听,感觉血一下壅住了,又一下子决堤般涌出,冲荡地全身微微震颤。
“你认识她?”政回头望着欣然,神情复杂的说。
“君可记得,在邯郸,那天大雨倾盆,我在那里碰见你。你走之后,她就出现了,她说自己孤苦无依,让我们收留她。当时我们怜悯她一个女子,没有生计过活,就收留她。后来她跟父亲来到咸阳,然后······,哎!”终究是家丑,欣然欲言又止。
“然后怎么啦?”这事竟然牵扯上白家,政疑虑重重,想起那次兰池宫遇刺,政不禁蹙眉,他追问的语气强硬而森冷。
“君,你别误会,他们的不轨行迹,跟我们白家绝对没有关系。她只是跟我父亲牵扯不清,搞得我父母关系紧张,她蒙骗我父亲,说她已经怀有子嗣。在父亲离开咸阳时,她私自出走了,父亲以为她是受了母亲的委屈,因此还责令要我们把她找到。可是,我们自始至终没有关注过她究竟有什么背景?”
“白欣然,你不必急着为你们白家开脱,云裳虽一介女子,也晓得敢作敢当,我没想过要赖上你们白家,让你们白家背黑锅。”云裳看着欣然,不以为然地嘲弄道。
欣然也意识到,自己太紧张了,她真的害怕云裳血口喷人,她在白家这么多年,又跟父亲有那么一层关系,欣然怕她把白家牵扯进去,祸及白家,情急之下,竟然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妥,甚至还可能适得其反,引起政的狐疑,“云裳,你来我们白家,两三年,我待你不薄,父亲更是对你有情有义。我没想到你竟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
“穷凶极恶?”云裳冷笑道,“你问问你身边这位秦国的王,他的手上沾了多少赵人的血。就在这二三十年里,赵国青壮年死在秦军弩机,剑戟下的有多少万。秦赵长平之战,就不说了。平阳之战,秦军斩杀十万赵军,这位赫赫秦王亲临河南开封,为那些侩子手加功进爵。离间赵国君臣,逼走廉颇,害死李牧。赵国哪家哪户跟秦国没有血海深仇?”云裳痛心疾首,慷慨陈词。
“你究竟谁?”政目光森然地问道。
“耿耿丹心,赵国儿女!”云裳语气铿锵,却不肯自报家门,是不想祸及家族。
“押回廷尉府!”政挥手道。
云裳听闻,凄然一笑,就在郎中们期身上前的瞬间,飞身撞向橼木,血滴飞溅,云裳轰然倒地。
欣然掩面惊呼,再睁眼,眼前一片血色凄迷。
云裳触墙而死,老医者和药童也自杀了,——他们嘴里含着毒牙。
一地的尸体,慷慨而悲壮。
回去的路上,欣然心如礌石堆彻,沉重的几乎不能呼吸。从没觉得,那宽阔的路面竟如此粗粝,马车摇晃的利害。马路边星星点点的矢车菊开得老了,望过去,枯黄一片,螽斯在菊花丛里,颤抖着丝状的长须,凄凉的嘶叫。
回到咸阳宫,天确凿地要黑了,红日只剩下一刃嫣红,悬挂在广袤的穹窿边沿。远方的天空,猩红的晚霞像血色泼洒。
101、谏言(捉虫) 。。。
秋风苍凉;一轮明月冉冉升起;雄踞塬上的殿阙阆苑肃然默立;飞檐斗拱浸在月光里;像蘸过水银般;汩汩生辉。
欣然坐在井眼般大的金镜前;屏退侍女;自己卸下步摇;金钗;珠玑玳瑁。解开发髻,一大把沉甸甸的头发哗啦啦散开;她的头发茂盛得出奇,乌黑油亮,一匹绸缎般似的,从修长的脊背直泻到花团锦簇的红霞地毯上。欣然右手持着雕花象牙栉,左手把头发绕过香肩,揽在胸前,一绺一绺、一截截地梳理。
身侧如一颗大树般的连盏花灯,矗立在猛虎托起的灯座上,叉出的枝桠上,托起十五盏错落有致的莲花灯盘,灯盘里燃着人鱼膏,氤氲着幽兰的香味。
擎灯枝干上夔龙上攀,鸟鸣枝头,群猴戏耍,兀自静态地热闹。
兰膏烛火笼罩出一片安详静谧的柔光,欣然淡淡的的侧影袅娜在身侧的屏风上,勾勒出一幅意蕴悠远的写意仕女图。
从道上遇险,到医馆发生的一系列凶险和惨烈,让她始终无法从中挣脱出来,游思像离开海岸的浮舟,越飘越远,凄迷的血雾像海水般愈来愈汹涌。
直到政温厚的掌心握住她僵在发缕间的纤手,她才蓦然惊转。
“如此入神,在想什么?”
政颀硕的身影,屹立在身侧,属于他的特有气息,缭绕。忐忑不安的心,突然间像拽住了一根麻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唏嘘道:“感觉被血色迷雾笼罩,一时转不出方向来。”
“让你受惊了?”
“欣然不怕危险,但是惶悚不安于血腥和杀戮,更为君的安全忧惧!”
“九重宫阙里的帝王,光环和尊崇都是用血腥铺就的,这么多年来,寡人已经习惯了。”政揽过欣然,爱怜地摩挲着,抚慰,“欣儿,别怕,你不是说,寡人承天命,自会受上天庇护。你要知道止戈为武,有时候必要的杀戮是为了停息更惨烈的牺牲。待寡人统一天下后,一定弭兵销锋镝,铸剑为犁,放马南山。”
“君,这一天真的为期不远了吗?”欣然困顿瞢然的目光,脩地晶亮起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