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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玉碾碎的琴声,缭绕在窗外的木犀花上,从此她因为这个男人爱上了木犀花,只是没想到这个男人,只是把她当作商品,先是转给赢异人,又撩手给嫪毐。她其实该恨吕不韦,却无法讨厌木犀花,因为这种花香,带着年少时的迤逦,已经沁入她的骨髓。
伊芙吩咐宫女将木犀花撤走,太后果然没再咳得那么厉害。
“来人!”政站起来,冲着殿外呼喝道。
“陛下!”应声进来的是赵高。
“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宣来!少府高官厚禄奉养他们,他们就是这般敷衍职事,区区咳疾,都治不好,庸碌至此,寡人要他们何用?”
赵高应声出去。
“俗话说,医者救病不救命,也针灸过,也吃了不少药。人命在天,罢了,罢了,何苦为难他们。”赵姬絮叨道。
乘太后这回还不咳,伊芙取了个蹙绣金菊软枕,让太后倚靠,端上一盏梨、麦冬、贝母、款冬花、百合等刚熬成的汤汁,想让她喝几口。
“伊芙,药先搁着,你们先下去吧!”太后嶙峋的手,推开了送到跟前的汤盏,屏退侍女。
欣然瞥了一眼政,盈盈欠身,也跟着出去,回身掩上门。
甘泉宫的寝殿一下空荡寂寥下来。政从榻上起身,在地上兀自踱步,赵姬不时闷声咳嗽,情状却比刚才好多了。母子俩,你不言,我不语,一径的沉默,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还是赵姬先启齿,牵出头绪道:
“政,母后希望可以跟你倾心聊聊。”
政停下脚步,矗立在彩绘透雕的玉插屏前,端祥着透雕的振翅翔遨的鸾凤,并没有接话。
赵姬见政并没有回应,又忍不住捂着胸口,闷声咳开。
政蹙眉,仰头吁气,闷声道:
“母后郁结于心,才会烙下病症,好生调理便是,何苦作践自己。”
“政,母后这些天老是想起,你在垂髫之时,你我母子两人相依为命的情景,那时飨食粗硬,盐茶粟饭,涩吞难以下咽,吃了膈胸,晚上你是总睡不着,······”赵姬凄然一笑,径自沉浸在过去。
政有些不耐,他不想想起邯郸的不堪岁月,他现在御宇天下,呼啸生风,他希望把那些过往随风消逝,不等赵姬说完,他一挥袍袖,硬生生地截断道:“母后,夜已幕,你歇着吧。”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政,你先别走!”赵姬急切地祈求道,她知道儿子今天能来看她,不容易,说不定哪天自己阖然长逝,母子之间就之只能把遗憾和悔恨,带进棺椁了,“母后知道你始终不能原谅母后的曾经的荒唐。”
“这一切都过去了!”政长吁一口气,幽幽嗡声道。
“母后了解你。这一切过不去的,它终究会像橼木一般,横亘在我们母子中间,无法跨越。也会像一卷打开的竹简,在你心里一直展开着,终汝一生,再卷不起来了。咳咳······”
“母后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政,你不知道,寂寞是一只无孔不入的蠹虫,会蚀骨吸髓,我虽然贵为太后,终究不过一介女流,如果我生在寻常人家,也能享受夫妻敦睦,子孙绕膝的寻常人的幸福,可是帝王之家,峨峨宫阙,表面富丽堂皇,声势烜赫,可哪一时哪一刻,不是尔虞我诈,日夜惕厉。你我从邯郸回到咸阳,势单力薄,朝堂之上是战功赫赫的功臣列侯,朝堂之下是赢氏公族,虎视眈眈。这一路走来的种种不易,你现在一定可以感同身受。”
“母后贵为一国太后,拥有母仪天下的尊贵。你可以有你的可悲,你可以觉得凄清,但你没有理由堕落。”政压抑许久,终于爆发,他愤斥道。
“堕落?”赵姬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直接地挞伐她的荒唐,一时气血奔涌,胸口窒闷,一阵剧烈地咳嗽,哇地一身,喷出一口浓血,猩红的血迹在炸开在地上,空气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漫溢。
政疾步上前,抚着赵姬的背,急迫道:“母后,你没事吧?是儿唐突,不该用凛冽之词冲撞母后!”
“政儿,邯郸,欺负我们母子的赵人,不能轻饶!否则母后,死不瞑目!”赵姬费力地吐出这句话后,身子一软,就昏厥过去了。
“母后,母后!来人!来人”政扶着瘫软的赵姬,失声地叫道。
太医令领着一般太医蜂拥进来,又是掐人中,又是针灸,太后始终没有醒转。
政连夜召开军事会议,三个月后秦军攻破赵国首都。他亲临邯郸,将所有与他们母子曾经有仇怨的人,活埋!将青禾厚葬!
怡然的夫家赵家也遭到浩劫。怡然因为赵惇要执意纳妾,夫妻之间大吵一架,赌气回卫国野王,躲过了一劫。
秦王封赏了众将士,了结恩怨,经由太原,上郡抄近道迅速赶回咸阳。
甘泉殿的赵姬只一息尚存,政撵开众人,趴在弥留之际的母后身边耳语几句,一直昏迷不醒的赵姬竟然露出许久不曾见过的笑容。
黄昏,血色残阳,赵姬晏驾,秦王将她葬在了茝阳,葬在父亲庄襄王旁边。
嬴政称帝之后,将赵姬追封为帝太后!
103、结局 。。。
【一】
午后的阳光轻柔得如金色的细沙;扬起如漪澜般光影潋滟;滴滴沁心陶醉。隔着阳光远远望去;辉映在苍松翠柏中的望夷宫显得格外肃穆;似一沉默的巨兽;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宫中的繁琐之事;林林总总;忙了一上午;欣然只觉得倦怠,不知为什么;近来总是感到困乏。
午间休憩时分,错金螭兽香炉燃着熏香,淡淡香烟的影子浮过,淡薄地似一缕轻雾袅袅,欣然择了卷《韬略》的竹简,倚着凭几,闲闲看着,一旁的雪衣,低头忙女工。
猝然间,不知怎的,欣然觉得心突兀地跳得厉害,犹如山间旷然作响的暮鼓沉沉,眼睫也失控地突突地眨巴。
“雪衣!”欣然轻唤一声。
“夫人,你怎么啦?怎地突地脸色仓白如缣帛?”雪衣停住手中的伙计,抬头凝视,一脸惊惶。
“是吗?”期身铜镜前,细瞧,脸色的确异乎寻常,“雪衣,我怎地突然间觉得心跳莫名。”
“夫人,你莫不是累着了吧?”雪衣放下针线,上来搀扶着欣然。
累着,不至于吧?欣然伸手捂着额头,暗忖道。
“雪衣,大王似乎有些时候,没来望夷宫了。”
“前方战事吃紧,大王太忙了。”
“雪衣,我这会子觉得身子有些重。你扶我到榻上靠一会儿吧。”
雪衣依言,拿过一个桃红锦绣杜若软枕,让欣然倚靠着,半躺在榻上,欣然吁气,眯眼假寐,觉得有点膈应,抬起手,想卸下鬓角的钗环,腕上的白玉镯拂过榻前的玉插屏,但听“叮啷”一声沉闷地撞击,玉镯被生生磕碰出一道醒目的裂纹。
这是怎么啦?手怎么突地变得这般没轻没重?欣然心中脩地泛起一丝不详的感觉,一时心神恍惚。
“夫人,奴婢去宣个太医给你瞧瞧。”雪衣说道,不等欣然回话,已经趋步出殿。
不一会儿,一个须发斑白的太医,提着药箱被宣进了望夷宫,竟是往常服侍太后的庄太医,为欣然做日常调理的一直是政身边最得力的侍从医官太医令夏无且,“怎么不是夏太医?”
“回禀夫人,夏太医朝会去了!夫人哪里感到不舒服?卑职先瞧瞧,回头再让太医令为夫人细细调理。”
“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突然间觉得心慌,身子重。”
庄太医号过脉,伏地叩首道:“恭贺夫人,是喜脉!”
“夫人有身孕了!”雪衣按捺不住喜悦,眸光跃动道。
其实,许久不见天葵来临,欣然就有预感,只是不能确信而已。
庄太医刚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突然,天色转眼间暗沉下来,乌压压的云层剧烈翻滚,瞬间遮蔽阳光,袭掠整片天空。寝殿内登时光线暗淡,大风呼啸,窗棂被吹打的砰砰作响。
“哎呀!这天也变得太快了,眨眼的功夫,怎么就乌云铺天盖地!”雪衣嗔怪道,说着让侍立的宫女关上窗户。
欣然看着殿外,云层越压越低,心中悚然一惊,如大把芒刺密密锥心,总觉得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顾不得细想,吩咐道:“雪衣,准备好雨具,我要去曲台宫!”
“夫人,马上就下雨了,您现在身子金贵,您要想见大王,回头等大王下朝了,派人请大王来就是。”
“雪衣,我忽然有不详的预感,不行,我得去看看。”
“夫人,大王不在曲台宫,大王此时在咸阳宫朝会。据说燕国畏惧秦国的声威,已经甘愿俯首称臣,特派时节,敬献燕地督亢地图。大王今天穿着最隆重的礼服,安排了九位礼宾司仪,在咸阳宫接见燕国使者。”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刚听说的,夫人早上一直在忙,我没瞅着空。夫人不是一向对前朝的事很少过问吗?”
管不管是一回事,知道不知道,那是另一回事。欣然懊恼,凌厉地觑了一眼雪衣,有些烦躁地啐道:“你今天这么这般话多,备驾!”
雪衣身子一颤,屈身应诺!
欣然的箯舆,直直往咸阳宫后苑而来。政在前殿朝会,她在后苑等他下朝不是可以吗?
刚穿过咸阳宫的回廊,就看见赵高带着几名侍从,惊慌失措地从前殿奔出来,一见欣然,连施礼都忘了,尖细的嗓音,失声叫道:“夫人,燕国诈降,行刺大王!”
欣然心一下仿佛被人用利刃直刺下来,极力抑制住自己,还是禁不住颤抖,怪道自己突然间惶恐不安,身体中彻骨的寒冷与惊痛逐渐冻成一个大的冰坨子,坚硬的一块,硬沉地辗在心上,一骨碌,又一骨碌,滚来滚去,仿佛要把身心碾成碎末,“政!” 身子飘忽,差一点就栽倒,还好雪衣扶住她。
“夫人,你别急!大王蒙祖宗庇佑,千瑞万寿,万幸躲过了凶难!”赵高急急道。
政没事!欣然缓过一口气,手扶了一下栏杆,定定神快步往前殿奔去。后苑如此安静,静得如在尘世之外,只闻得几人啪啪的脚步声和她缓辔相撞的泠然之声,不过九重台阶,怎么突然似乎觉得登也登也不完。
黑云沉沉,殿旁松树虬枝像鬼魅样凌空伸展。
政跌坐在席上,几乎与地狱之神擦肩而过的他,虽然极力抑制,此时依旧面无血色。阔大的大殿上一片狼藉,公卿列侯已经都退下了,地下血污遍地,一具被肢解的尸体,七零八乱,如此惊悚,欣然顾不上细瞧。奔到政身边,急迫地说:“君你没事就好!”
政迅速地抬起头,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雪亮之色,突地仿佛流星划过夜空转瞬不见。他竟说:“寡人死里逃生,你意外了吧。”
政的语气如此清冷冷的,似积年雪山上的冰雪般,冰凉彻骨。这句话如飓风横扫,强劲贴着面颊刮过去,似谁的手掌重重掴在脸上,打得欣然感觉两颊热辣辣地痛。
欣然没想到自己惨怛于心,忧惧他的安危,他竟是这般态度,仿佛她巴望他有事似的。
欣然震颤,声音泠泠响起,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声音:“君何出此言?。”
政徐徐地站起来,目光凄清地睨视,竟然走到那名刺客的身旁,一把用力拽下他腰间的一件挂饰,啪地一声,狠狠地投掷到欣然跟前,“你敢说这东西,不是你的吗?”
冻地梅花鸡血石,这不是二姐要她转给庆卿的吗?
欣然有些虚弱的起身,强忍住内心涌起的作呕,扫向那名敢于只身入秦庭,行刺秦王的刺客,他已经身首异处,让欣然意外的是,目光触碰到的竟是一张熟悉的脸,